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在蒋介石的严令下，第7旅的两千人马一抵达战场马上就投入了进攻，既不在乎队形也不管山炮有没有到位，反正到了就干。
在打成一锅粥的棉湖战场的东侧，第7旅就像朝粥锅里撒的一勺番茄酱，这锅咕噜咕噜翻滚的热粥更红了。
而陈天衡刚才下令让一营朝林虎的指挥部打过去，就是知道粤7旅此时已加入战场。
宋希濂：“一连的，冲啊！”
林虎指挥部外“看家”的两挺哈奇开斯重机枪抵挡了一下。
听见防守方的重机枪打响，宋希濂摁下了自己沸腾的内心，招呼全连卧倒隐蔽，轻机枪架起来。
6挺麦德森与2挺哈奇开斯的对射很快分出了胜负，每挺重机枪要面对三个方向射来的轻机枪子弹，射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在轻机枪封锁的同时，一连的步兵则在迅速跃进。没多久射手弃枪而逃，宋希濂的一百多人就这样冲进了林虎的指挥部，徐向前的二连无缝连接，马上从突破口钻了进去。
徐向前：“二连全体冲锋！手榴弹全给我甩出去！”
陈天衡：“所有人注意！房屋只投弹不进入！扫清抵抗！”
林虎军的指挥部依托几间大房子而建，大房子里是他的救粤军第1军参谋部。毕竟他带着的这一万人属于4个师部、6个旅的番号，参谋军官什么的也有几十人。
一营冲入指挥部阵地内，参谋部的军官也纷纷拔出自己的手枪——这些军官当参谋可能不够专业，开枪开炮可是自己起家的老本事。
但是在杀红了眼的一营面前，参谋军官的小手枪根本抵挡不住。
2连冲近大房子就先甩来一排手榴弹，在房子前、后、左爆炸，举着手枪射击的军官顿时倒下一片。
关麟征的冲锋枪队在大房子前，每个士兵打空一个弹匣，对面的敌军基本上就清空了，少数几个没中弹的重新缩进了房子，但接着就是“轰——轰”，手榴弹直接扔进了屋。
陈天衡：“优先消灭士兵，回头再解决军官！关麟征，注意找林虎的卫队！”
关麟征：“林虎的卫队长啥样？！”
“林虎的卫队也用手提机关，和你们一样！”
……
林虎从军二十余年，大小战斗打了无数，但从没有今天这么狼狈。
他1901年入江西武备学堂，1906年加入同盟会，1911年辛亥革命后任黄兴的警卫团团长，1917年任两广护国军第五军司令，从此成为盘踞粤东的陈炯明系下面的一员干将，在全国的“军阀俱乐部”里也算个三四线明星，尤其是因为战功，还被北洋政府册封为广东督办兼寰威将军。
结果，这位寰威将军带着一万人，被个什么黄埔军校的学生军一千多人冲垮啦。
林虎几乎是孤身一人逃出指挥部的。身边还有五六个卫士，但自己的秘书、副官、参谋、随从文员全都不知生死。
“什么？林虎逃了？”
陈天衡听关麟征说指挥部里有一队拿着手提机关枪的兵，护着一个人跑了出去，他估计应该是林虎跑了。
一营再在被端掉的指挥部里找寻了一会儿，活口里确实没有林虎，死尸——目前来看也没有穿北洋将官服的，所以，除非林虎换上了士兵的装束却又倒霉地被打死在逃命路上，否则，敌方主将应该是逃掉了。
“虽然林虎没抓到，但我们捣毁了林虎军的指挥部，营长，林虎这一万人现在是没头的苍蝇了。”
宋希濂，代理一连连长，安慰现在看起来有些失落的蒋先云和陈天衡。
“你说得对。我们捣毁指挥部，林虎军就败局已定，”陈天衡话一转，“我让你们找林虎指挥部里有没有急救药品和医疗器械，找到了没有？！”
第60章
下午4时多，林虎军指挥部被捣毁，林虎只身逃脱，他麾下的救粤军第1军也就一哄而散，各自向西、北、东跑路，持续12小时的棉湖大战以东征军全胜而告结束。
战后5天，躲在粤东小县城的林虎也只收拢了三千多残军，建制不完整不说，士兵各个人心惶惶毫无战意。
东征军这边，由于林虎军彻底溃散，因而教导团可以仔细打扫战场，可辨认的战果是林虎军遗尸1100具，俘虏1800多人。也就是说，林虎参战的1万大军除了战后收拢的和在战场被歼的，另外还有三千多四千人逃跑之后就直接回家了。
为了这场胜利，东征军和教导一团也付出了极大代价。
战斗结束后，陈天衡收拢部队，在林虎军指挥部的主力与在大功山坚守卡点的杜聿明会合，清点人数，385人的营还剩220人。其中还包括十几个有小伤但不影响战斗的轻微伤员。
4个连长1个重伤；12个排长1阵亡3重伤，班长也大部分是黄埔一期学员为基干的，差不多也伤亡了三分之一。
教导一团全体集结后，陈天衡也见着了刘峙以及2营现在剩下的部队。
2营能打的还剩187人。
13日拂晓的进攻，2营也全员突进去了，只是没和1营并肩战斗，斗但2营也是从拂晓打到下午战斗结束，在林虎军里面冲来冲去，搅得林虎的几千人一团糟，虽然减员过半，但取得的战果也极为辉煌。
不过，和3营比起来，1营和2营已经算保存很完好了。
“你们3营就剩这点人了？是不是还有些小分队没有归队？”
陈天衡看见了3营长惠东升，他身后的3营恐怕得叫3连了，稀稀拉拉一百人出头。
惠东升本人头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被榴弹弹片划伤的。据3营的人说，这弹片但凡是稍稍打正一点，就会成为教导团首个牺牲的营长。
“我们营遭遇三批敌军的反复冲击，”惠东升说，“第一次冲击之后就有很多队伍失散了，各部队以连排为单位各自为战，全营现仅剩112人，4名连长牺牲3人，受伤1人。其中3个步兵连连长全部牺牲……”
陈天衡叹了口气。3营的连长他也都全部认识，其中两人还是战争研究会的成员。
“我们去野战医院看看吧。”
……
在淡水城受伤的郑洞国早就提前送回广州疗伤了，大半个月过去，据说他现在都能下地走路了。
野战医院（其实只是个救护所）躺着100多名一营的官兵，陈天衡、蒋先云先到陈赓那儿，听军医说陈赓的伤情“还好”，子弹穿胸而过，没留在体内，因此也不用做手术取子弹。
军医对伤口两端做了消毒杀菌，就缝合了伤口。关键是今后几天，伤口的感染肯定会导致发烧，如果自身免疫力能够抗住，就能慢慢恢复。包括子弹洞穿的肺叶，现在也只能等它自己修复。
“3个腿部截肢，2个胳膊截肢，还有些伤员现在已经感染，过几天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又要上手术台截肢，还有些伤了脏器即使痊愈也严重影响活动能力的，”陈天衡说，“先云，这批伤员有相当一部分回不到部队。回到黄埔，我们得去教导二团挖人了。”
“达瓦里希，胜利万岁！教导一团万岁！”
在指挥部，狂喜的加伦将军热烈地拥抱何应钦：“真不敢相信，这样悬殊的敌我力量对比，我们都能够获胜！”
何应钦：“此乃黄埔军校的胜利，也是主义的胜利。棉湖之战，我校军从官到兵，个个悍不畏死，奋勇冲击，这在此前的军阀战争中是从未有过的高昂士气。”
东征右路军远征潮汕-梅州的作战方案其实是加伦制定的，在前几天得知林虎部回师，黄埔校军可能逃不掉之后，加伦心里就咯噔一下，他也知道黄埔校军这次麻烦大了。
但棉湖之战黄埔校军赢得干脆利落，让加伦原本的军事冒险成功了。
如果校军在棉湖被全歼，黄埔乃至整个国共合作都有失败的风险。如果校军被重挫，最后分散突围回到广州，那算是没有输光，但总体也算是失败。
现在三千校军加两千粤军击溃了林虎的一万大军，胜利凯旋，于是加伦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成了一次针对粤东陈炯明控制区的“打草谷”行为。
这次远征的确抄了陈炯明的老家，收获丰盛：查抄的现金+资财价值20万大洋，除此之外，历次战斗还缴获了大量武器，有步枪四千支，轻重机枪一百多挺，还有4门山炮。
缴获的钱和缴获的枪，刚好可以组建黄埔教导第三团。
抛除这些战斗缴获，其实棉湖之战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它是黄埔校军/黄埔军校这支强悍战力第一次登上战争舞台。
自近代以来，国内战场上亮相的中国军队从未有过如此强悍的攻击力和防御能力。
如果北洋的直系皖系军阀能够近距离观察棉湖之战，这些军阀的将领应该会对黄埔校军的战力感到震惊或者惊惧。不过现在的北洋正陷于内斗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广东革命政府这支正在冉冉升起的武装力量，因而也就没有功夫去研究怎么应对黄埔校军，也无兴趣依此改进升级自己的部队。
棉湖战场。
打扫战场的工作还在进行中。
主打的教导团三个营现在又累又乏，早就躺倒了，打扫战场是由校军本部的军官、机关人员，再招募附近村子的村民进行的。
“一营在这里，没有充足时间挖掘野战工事，就连续承受了林虎军三次整营冲击？”叶剑英爬上棉湖战斗第一场恶战的地址——大功山。
这山一点都不高，坡度很平缓，山脚的部位还有一些梯田。
周恩来：“地势并不险要，在这个地方成功防御大军的进攻，不是件容易的事。”
叶剑英在山顶眺望了一会儿，叉腰向山下走，离开战壕带走了几步，他发现了什么：“战壕前30米都没有尸体、血迹，这说明进攻的林虎军根本就没冲进战壕。”
继续往下走。
“半山腰的一条深沟，以天然河道为基础，人工挖掘而成的山洪引流渠，额，这……”
叶剑英来到这条深沟前，看着沟里满当当的尸体，一时语塞。
“长官，这里有98个死人，我们正要开始搬他们。”附近的村民说道。
“我来看看。”
周恩来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看沟底，然后他的目光又顺着沟左右延伸，最后在左边找到了什么：“是埋伏在这里的。”
叶剑英走过去，看到了沟渠的一个钝角拐弯，在这个拐角的位置，两人都看见了地上一大堆黄澄澄的弹壳。
叶剑英：“陈天衡在这里布置了机枪，看这些弹壳，应该是……麦德森轻机枪。当林虎军进攻的步兵冲到这儿时，就会不慎落入沟中，当落入沟中的士兵足够多之后，陈天衡的兵就从这里探头射击，一发子弹就能串好几个人。而且，由于战场枪声连成片，后续进攻的林虎军部队可能无法发现前方有一个埋葬进攻士兵的陷阱。”
“在十年前的欧战中，沙俄军队在攻击一座奥匈帝国的堡垒时，也遇到过这种死亡陷阱。当时沙俄司令官让整整一个团的手下发动进攻，这支进攻的部队出发之后就完全消失了，以至于沙俄的司令官以为部队发生了哗变叛逃到奥匈帝国了。直到沙俄军官第四次发动团级进攻，靠近战线的其他部队依稀听见了绵延不绝的用俄语呼喊的惨叫，这才意识到不对。”
“战役结束后，沙俄军队占领了堡垒，这才找到了那条棱堡前面加挖的梯形截面的深沟。注意，这个梯形是下底比上底更长的。”
“……你们继续搬，不用管我的！周主任，我们继续往下走。”
两人跨过这条死亡之沟，向山下走了100多米，叶剑英回头。
刚才在山顶，叶剑英就特地注意并且记住了山上空弹壳堆成堆的几个位置，这些都是机枪位。他继续往下走，走出了300米远回头，就是想看看那几个机枪位置对于进攻方到底是有多难受的存在。
回头望了几分钟，叶剑英把自己记住的机枪位复原在自己看到的画面中。
“陈天衡的防御布置，不但充分发挥了他的部队手中的武器效能，而且还充分利用了地形。这，怎么说呢，”叶剑英想了想，“就好像他是在这附近长大的人似的。”
周恩来：“但其实不是吧，我记得陈天衡是湖南长沙人。”
叶剑英点点头：“这正是我特别感到惊讶的地方。去年我看过一本小说，里面形容一个大侠的时候，说他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其实哪有什么武学奇才，功夫那只是文学的夸张，顶多是个百年难遇的天生神力。”
“反倒是在军界，有时候会说一个人是‘百年难遇的军事奇才’。”
第61章
在大战之后的棉湖战场，周恩来和叶剑英除了复盘战斗，还聊了很多话题。
现在，叶剑英还没入党……
叶剑英出生于广东梅州的小商人家庭，少年时随父亲下南洋，但没去多久，1917年又回国参加革命。1922年6月陈炯明叛变孙中山时，叶剑英是大元帅府海军陆战队的营长，是他率部护卫孙中山、宋庆龄脱险登上永丰舰，然后过了几天蒋介石才从上海赶过来登永丰舰“护卫孙中山”。
国共合作、黄埔军校创办后，叶剑英出任教授部副主任（王柏龄赴任教导团后他现在是主任了），也就是在黄埔军校，叶剑英接触到了共产主义思想。
他从恽代英、包惠僧那里借阅了《共产主义ABC》、《社会进化史》等进步书籍，也经常听苏联顾问和共产党人的讲课。
“我从小时候就立志，自己奋斗的目标是让天下穷人翻身，”叶剑英说，“追随孙中山革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但时间长了，又觉得孙中山的主张未必就能真正实现天下穷人翻身。”
周恩来：“很多人年轻时都有过这样的理想，也在遍寻实现理想的道路。可只有马克思、恩格斯，从根本的角度，从最本源的哲学角度告诉了我们为什么穷人应该翻身，为什么穷人可以理直气壮地翻身。这也是当年我树立共产主义信念的原因。”
叶剑英：“国共合作之后，国民党上层也有一些人对苏俄、对共产主义颇有好感，汪精卫就在各个场合多次说，民生主义即社会主义，或曰社会主义才是实现民生主义的可行的道路。廖仲恺则直言现在我们当以苏俄为师，走苏俄的道路。我想这些国民党大佬，年轻时也曾有过和我类似的理想。”
周恩来：“可见自国共合作以来，共产主义思想正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同，不止是你一个人这样认为。”
叶剑英：“可是，国民党会全盘接受共产主义吗？如果不是全盘接受，那我想还是共产党才是我的理想所在地。”
……
教导团从粤东返回广州。
在返程路上，3月20日，队伍中的廖仲恺奉命向黄埔校军全体传达了孙中山在北京病逝的消息。随后黄埔校军在宿营时举办了祭奠孙中山的仪式。
“天啊，广州市民这么欢迎我们。比欢送的时候人还多！”
一营一连党代表贺衷寒看着广州街头的人山人海，有些呆。
黄埔校军东征，出征的时候广州市民就是热烈欢送，但和欢迎他们凯旋的人群相比，欢送的人头数简直不够看。
陈天衡：“这就说明，一支来自人民、为人民而战的军队，必会受到人民的拥戴；但只有一支为人民而战且战无不胜的军队，才会得到人民无条件的热爱与支持。贺衷寒，回到广州之后，要看你的笔头了。”
“没问题，我的文笔一定不会辜负死去的一营、教导团的兄弟。”
其实不只是贺衷寒能写文章，陈天衡、陈赓、蒋先云也都能写，只是陈赓现在还在医院躺着，陈天衡和蒋先云事务繁忙，贺衷寒相对而言时间比较多，因此稿子主要就压在了贺衷寒这里。
广州的庆功会结束，教导一团就又返回长洲岛，在这里驻屯、接收补充的新兵、练兵。
补充的新兵到来之前，教导一团颇为闲暇，因此难得地连放了几天假。
“《故事会》呢？最新一期《故事会》呢？”
在战争研究会，书架上的读物当中《故事会》永远是最畅销的，只要小教室里有人，《故事会》就总有一两本不在架上。
陈天衡在教室里的几个人面前转了一圈，最新最一期《故事会》不在他们手中。
“最新的《故事会》啊，我知道，”卢德铭说，“叶主任借走了。他要拿回家看。”
陈天衡：“噢，我知道去哪就行了，我就是怕杂志丢了找不到。”
陈天衡也想看《故事会》，因为现在上面刊登的80%以上的小说，不是他定的题或写的提纲。
杂志创刊两年了，一开始陈天衡提供了好几个小说的细纲，后来杂志社编辑和骨干作者就慢慢学会了，先是会写细纲，陈天衡只需出点子；到现在这些作者能自己批量生产新题材新的点子了。
不要惊讶什么编辑部和作者学得快，在经济利益推动下谁学东西都快。不仅《故事会》的杂志社全盘学到了手，甚至外边跟风模仿的杂志都已经出现了。
比如陈天衡在广州的书店里发现的一本山寨模仿品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