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然而一向宠爱小妹妹的恩佐此时无暇关注小妹的表情，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恩佐只是眼神玩味地打量着李山泽和这个疯疯癫癫的亚裔老头。
而这个亚裔老头听到“日本人”这个关键字，立刻应激般地跳脚大骂：“你才是日本人，你全家都是日本人！”
他指着阿尔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那份刻骨铭心的憎恶，仿佛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本能反应。
李山泽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饶有兴致。
暗号正确，这老头多半是同乡，是这个世界的中国人。
在穿越之后，李山泽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与中国相关的人，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衣衫褴褛的老头，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血脉深处的共鸣，一种在异国他乡，突然听到乡音的震颤。
老头那句带着浓重中式英语口音的“你全家都是日本人”，虽然粗俗，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李山泽的内心深处。
他仿佛看到了故乡的街头巷尾，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市井骂声，闻到了记忆中那股独特的烟火气。
然而，这份亲切感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眼前的老头，虽然说着熟悉的语言，带着熟悉的民族印记，但他疯癫的模样，他所处的这个诡异的世界，都又让李山泽感到一种抽离感。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彻底斩断了与过去的联系，但此刻，一个疯癫的老头，一句带着乡音的骂声，却轻易地撕开了他内心的防线。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酸涩，一种对故土的思念，一种对自身命运的感慨。
他不知道这个老头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流落至此，又为何会变得如此疯癫。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中国”究竟怎么样了，在1991年历史脱轨之后，那条巨轮驶向了何方。
李山泽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他没有立刻回应阿尔的玩笑，也没有理会克劳迪娅的焦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还在跳脚骂街的老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光芒。那里面有好奇，有探究，有怀念，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同类”的怜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份惯有的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怎样一番波澜壮阔的心情。
不过在与这个异世界老乡对话之前，李山泽还有一件事要做。
“让我与这位老先生单独谈一谈。”李山泽挥了挥手，示意意大利三兄妹离开这里。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接下来要谈的事情，这三兄妹可不一定能听。
毕竟，在九位大巫师联手释放了认知隔离的巫术之后，任何白人只要听到与中国相关的词，精神就会受到损害——哪怕是夏莉这样的巫师都不例外。
这是灵魂深处的禁锢，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与“我们”彻底隔绝。
1991年圣诞节，在所谓的弥赛亚降临，莫斯科的红色巨人倒下，“圣灵纪元”到来之后发生的事情，甚至只换来历史上轻描淡写的“驱赶”这个词。
而眼前这个老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活下来的呢？
李山泽的目光落在老头身上，那份初见的亲切感，此刻已然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悲悯与兔死狐悲所取代。
他看着老头那双浑浊却又偶尔闪烁着清明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历史的深渊，看到了被遗忘的角落里，那些无声的呐喊与挣扎。
遗民。
“克劳迪娅，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让夏莉来看门，你们所有人都离这房间远一点，知道的太多，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
李山泽冷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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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不成功的谈话
克劳迪娅对李山泽鞠了一躬，将门关好。
随着咔嗒的一声，房间被隔绝了，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客厅里，只剩下李山泽和那个疯癫的老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连光线都变得粘稠起来。
原本叫嚷的老头也沉默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李山泽，一言不发。
老头的目光不再似先前那般空洞而涣散，而是骤然变得清明，有时又带着几分癫狂。
李山泽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他直视着老头那双变幻莫测的眼睛，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带着一丝决绝：“你是……中国人吗？”
单刀直入。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光石火，并非是回音简单的通过四壁回响。仿佛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猛然扩散。
房间里那原本粘稠沉重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其下隐藏的某种禁忌。
老头那双时而清明时而癫狂的眼睛，在听到“中国人”这三个字时，猛地收缩，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痛苦的光芒。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而那份癫狂与清明交织的眼神，此刻只剩下了一种极致的、被触及核心的震惊。
老头的双眼猛地圆睁，瞳孔深处瞬间被无尽的恐惧和血色所浸染。
“不……不！”老头佝偻的身体猛然站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被电击一般。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球突出，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仿佛那里正上演着残酷的一幕。
他张开嘴，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尖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被扼住了一般。
他的双手胡乱地挥舞着，指甲深深地抠进空气中，仿佛要抓住什么，又仿佛要推开那些缠绕着他的鬼影。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那本就不足以在这寒冷的冬末中蔽体的衣衫，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挣扎，整个人陷入了彻底的癫狂和崩溃之中。
“跑！快跑！他们来了！别回头！别回头啊！”
他猛地向前扑去，却又被无形的力量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但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试图爬向某个看不见的出口。
“血……都是血！别碰我！别碰我！我不是……我不是……”他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语无伦次，仿佛在说服看不见的什么人物，同时极力否认自己的身份。
“烧了！都烧了！房子……孩子……我的孩子！”他猛地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
“为什么……为什么啊！”他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口中却只有破碎的音节和无意义的呜咽。
两行浊泪从他的老脸上滚滚滑落。
他徒劳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李山泽不知道这个老头究竟看到了什么三十年前的梦魇——一句“中国人”的问话，就能触发他的ptsd。
也许他从那之后就疯了。
不过他在ptsd发作中的痛哭和哀嚎倒是用带着浓浓乡音的汉语，这倒是回答了李山泽的问题。
不过哪怕是家破人亡发了疯，都没想着反抗吗？
李山泽皱起眉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李山泽不知道的是，老一辈移居国外的有许多都是胆小怕事的，根本没有出头的胆子，与后来新世纪中国取得了一定发展成果之后再出国的年青一代根本不一样。
不过李山泽随即还是又释然了。
一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开动国家机器迫害少数族裔，争恐怕也只是宁为玉碎，对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且，如果这个老头有反抗的胆子，恐怕他也没办法活到现在了。
李山泽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明白此刻任何沟通都已毫无意义。
老头的眼神涣散，言语支离破碎，显然已完全被过去的梦魇所吞噬，根本无法回应现实。
李山泽深知，在这样的状态下，强行追问只会加剧他的痛苦，也无法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李山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中国人”这三个字对一个哪怕是从那次“驱逐”中侥幸逃脱的人的威力。
不过这一次有些鲁莽地试探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李山泽看着哭的甚至没力气再出声的老者，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了一把结晶。
九枚？
点清楚数量之后，李山泽挑了挑眉毛。这是他获得结晶最多的一次
他拿起一枚吞下肚去。
【复仇之誓： 能够让使用者在锁定一个屠杀者或其帮凶后，在其身上具现化出受害者生前最强烈的怨念与不甘。
这些怨念会化为无形的枷锁，削弱目标的力量、速度和意志，使其行动迟缓，陷入自我怀疑，精神崩溃，甚至在关键时刻出现致命的失误。
同时，目标会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无休止的受害者低语，不断质问他们的罪行，直至其精神防线彻底崩溃，跪地求饶。
效果持续15分钟，对单一目标生效。
——血债血偿，天理昭昭。
副作用： 每次使用能力后，使用者会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随机听到受害者临终前的低语或哀嚎。这些低语不会影响行动，但会带来持续的、难以言喻的悲痛与愤怒，如同灵魂深处的警钟。】
这是心中怀有滔天恨意的复仇者结晶啊……
这个老头不是不恨，而是压抑了许多年，终于爆发出来，所以一次析出的结晶数量格外多。
而且这结晶是非常少有的对指定目标有限制的结晶，几乎只能用在那场大屠杀的凶手身上。
既然我获得了这种结晶，那就让我有机会替你报仇吧。
李山泽想道。
他甚至怀疑，这九枚结晶是不是就是用来针对九个学派的大巫师的——尤其是令人陷入自我怀疑乃至精神崩溃，十足十的对巫师专攻啊。
冤也有头，债也有主。
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只是语句支离破碎的大喊大叫，然后痛哭了一场。
仿佛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如今持有的结晶数量：网红结晶x2，女拳师结晶x1，记者结晶x1，种族主义者结晶x2，复仇者结晶x8。
好消息是，结晶的效果可以同时存在——至少副作用可以。
李山泽并不能避免吃白人饭的命运。
老头的嘶吼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低沉的呜咽和偶尔的抽搐，整个房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机。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交织的空气中，一阵极细微、极轻柔的“笃笃”声，如同雨滴敲打窗棂般，在门板上响起。
那声音小得几乎要被忽略，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童话世界的可爱。
李山泽拉开了门，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娇小身影，扇动着透明的、如同蝉翼般的翅膀，轻盈地从门缝中穿梭而入。
她有着一头如月光般的银发，小巧的脸蛋上嵌着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她正是小精灵艾拉。
李山泽都快把这个飞到房车上就不知所踪的小精灵给忘到脑后去了。
“李山泽，艾拉大人感到了奇怪的气息！”
艾拉一脸好奇地看着李山泽，紧接着，她的目光转向了被李山泽扶到椅子上，整个人都陷入呆滞的老头身上。
“哦，原来奇怪的感觉在这里呀！”艾拉细小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怜悯，像风铃般轻柔地响起。
“这里……这里有好多好多碎片呢。不是亮晶晶的，是……是黑黑的、尖尖的碎片，像被踩碎的星星，光芒都跑掉了。”
她绕着老头的脑袋盘旋着。
“不像是李山泽或者夏莉的，像一个光明的太阳那样！”
“你是想说他灵魂受了损伤吧？”李山泽皱着眉头，努力把小精灵的话翻译成便于理解的话。
艾拉的小手轻轻捂住胸口，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刺痛。
她点了点头。
“灵魂在哭泣呢，不是大声的哭，是……是那种没有声音的哭，像被撕裂的蝴蝶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
“灵魂好冷好冷，像冬天的冰块，里面没有一点点温暖的颜色。”
“灵魂好像被好多好多可怕的影子抓住了，那些影子好凶，把灵魂的歌声都偷走了，只剩下……只剩下呜咽的、断掉的调子。”
“艾拉不喜欢这种感觉。”小精灵的神情悲伤，甚至都没有自称“大人”。
“可是，灵魂都这样涣散了人还能勉强撑住，好厉害啊！”艾拉还有些由衷的赞叹。
看起来这老头并不是简单的灵魂受到了损伤。
“艾拉的话翻译过来，可以理解成这个老头的灵魂已经支离破碎了吧？”
李山泽托着下巴，问道。
李山泽觉得，也许正是复仇的执念支撑着他撑到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