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敬翔既没有松一口气也没有如何作色,只是继续发问:“那秦王难道就甘心作罢?”
萧砚面不改色,不过依然点头而已:“晋国早晚归于中原,何急于一时?若能速下,自该一战而定河东,给河东百姓一个说法,如若不能,便是两国表面太平,也能让河东乃至天下人喘口气了。”
说着,他环顾左右:“李克用穷兵黩武多年,死不足惜,唯独可惜其人死的太早……料想河东在李亚子手中,也能好过其父,我们休养生息,河东何尝不是在休养生息?当地的士民也没有因为李克用死了而更喘不过气的道理,天下纷乱多年,不论何地,能尽量多保存一分元气、一些人口,总是好的。天下大势,我们据有其二,你们常说我有仁德,是天下人望所在,那我便不能够凡事只分敌我,亦需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觉悟,行高屋建瓴之势。”
韩延徽等人或是在方才就想到了萧砚的意图,或是失措于这位君主突然间的英气勃发,尽皆俯首而拜。
唯独敬翔叹了一声,从座位走到大堂中间:“大王仁德,然李亚子其人,便是胜过李克用,又能胜多少呢?臣方才言语,却是未能念及河东百姓,实在惭愧。”
萧砚还未适应这一称呼转变,便见敬翔仍然一揖未起:“大王匡扶天下之志,岂能不急。河东不可用兵,何妨用兵阴山?草原纷乱不休,暗流涌动,诸蕃部各怀鬼胎,述里朵、耶律剌葛、晋国甚或其他人参杂其中,以至局势糜烂,何也?”
敬翔抬起头,肃声道:“若非大王无心理会草原,彼辈何能操乱其中?臣敢断言,若大王有意,阴山定可速下!阴山下,则云中必得!云中得,大王于河东,便正如高屋建瓴之势!”
大堂之中仿佛瞬间一震,人人错愕抬头,韩延徽捋须看着敬翔,稍稍叹气不语。
萧砚先是眯眼不语,复而再度失笑,却是抚案而起:“敬相既有此言,何故藏至现在?着实是……拨云见日!”
敬翔笑而不语。
其实这真不算什么特别的战略眼光,连同萧砚在内,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想到,只是早晚而已,无非是李克用身死的消息陡然传来,每个人都被这道消息牵引了注意力,却没人如敬翔这般瞬间就抓住了关键所在。
而看敬翔的样子,若非萧砚方才那段话,恐怕当下甚至是不愿意提醒萧砚的。
至于其中谋划,当然不复言说,正如敬翔所言,草原上之所以如此乱,这般多人都在蹦跶,原因只有一个。
正儿八经的萧大汗,除却丢了一个朱友文过去外,真的什么都没有管过,而便是这么个朱友文,也在事实上改变了一次草原局势。
而待萧大汗的目光移至草原,兼有晋国暂时无心北面,阴山可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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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议定,一众臣僚三三两两的散去,自有人继续讨论战略谋划,而萧砚既然回府,也没道理回家不看一看,但出来第一个迎他的人,或者说第一个寻到他的人,却是一个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人。
“我愿奉出所有,求大王允我回晋国一趟。”
廊下,巴戈双手叠于额前,只是死死扣地。
第421章 叛徒
“回晋国?”
临近冬日,萧砚顺着长廊走进来,身上衣甲略还带着几分寒气,几名本要迎过来的女侍束手立在远处,却是无人来打扰眼前这一幕。
实际上,巴戈叩首于地的这一幕,也着实让人吃惊。需知道,巴戈入府这一年来,旁的人不说,府中的人却是晓得她尊上而慢下的脾性,在下人面前,她向来都是要略微摆谱的,哪里会让她们有机会看见自己卑微的样子。
萧砚一时驻足回头,只是波澜不惊询问:“你用什么身份回去?”
巴戈失措抬头,眼眶竟已泛红,不过低声道:“请大王恩准。”
萧砚稍稍皱眉,但并未马上言语,叫她起来跟随自己步入后方庭院的偏室后,才一面让她帮自己卸甲,一面道:“李克用已死,你回晋国一事,倒确实无需像之前那般有所顾忌。不过问你一言,你回去后,又能做什么?”
巴戈小心偷看了萧砚一下,但片刻后,也唯只是低头不语。
萧砚瞥了她一眼,静等了片刻,径直迈步离去。“比你来之前,晋国已然大不同,有些事也不可能浮于表面,望你好自为之。”
随着其人话音落下,外间恰才寻来的姬如雪似乎瞬间就明了了,先是看了眼偏室内身姿绰约,装扮模样亦越来越似汉人的巴戈,复而看向萧砚,稍有些欲言又止,但萧砚面无表情的过来,只是牵着她的手便折身而去。
巴戈再度抬起头,一时有些恍惚,却是几度想要出声,但看着萧砚伟岸的背影毫无留恋的远去,到底只是兀自浑身冰冷的咬嘴沉默了下去。
万般言语,解释,化作最后,也不过是对着萧砚离去的方向一揖而拜罢了。
而既得萧砚允准,巴戈便立即着手动身,不过只套上了一件冬日间出行的袍子皮披风,又带上了自己的随行短刀,饲养的血色小蛇,便趁着天色尚早,径直寻了一匹黄鬃马,在向府中女帝几人道别后,只收了一些赠物,就一路出汴京北门而去了。
至于期间千乌相送,以至巴戈那位名义上的姨丈臧和在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以至于乞求挽留等等琐事,自然不必赘言。
大梁虽与晋国对峙接近一年,但毕竟战事平定,又顺利度过了今岁秋收,所以大体还算安宁,南北往来通透,鲜有意外之事发生。
巴戈单骑渡河向北,不过数日便经邯郸向西过太行山进入潞州治下,入了潞州,她这个通文馆礼字门下要人的身份也得以再次激活,她一年前离开晋国时安排的心腹手下也便顺其自然的重新联络上。
不过萧砚所说的晋国已然大不同并非虚言,所谓物是人非,晋国的局势演变已经到了让巴戈都陌生的地步。
李克用突然薨殂,潞州自然全面警备不提,所见州县亦风声鹤唳,原本遍斥河东的通文馆门徒几乎是一朝丧尽,再难看见,而北面亦有一波一波军马向南而来,俨然是要稳固潞州、太行一线防备梁国。
与之相对应的,城镇、乡野中,也随处可见晋国军士驰马而过,或是搜寻、羁押等等不一而足。而这种放在以前必然是由通文馆代劳的事演变成了如此,巴戈又何尝看不出通文馆如今的形势。
好在通文馆固然看起来势微,各地的据点也多有被放弃与查抄的地方,但无论是太原朝廷,还是不知有没有回朝定局的世子,到底是理智的。既然威胁最大的圣主李嗣源已然身死,那么通文馆就还是晋国可以控制、倚仗的利器,又怎能自毁长城呢?
“如此说来,如今通文馆掌权的,依然是我们门主?众人皆知门主与圣主交好,世子敢放心门主?还有四门主何在,怎不是他来掌权?”
仪州治所辽山县,所谓仪州通文馆驻所内,眉眼锐利,褐发高束,一身黑衣戎袍的巴戈高坐主位,手间把玩着赤蛇,只是冷着脸望向左右几个比起之前还少了四五个的心腹手下。
以通文馆制,各门下设都尉一人,校尉二人,各个校尉又辖有主计、领旗、司库、谍主、察子五个定员不等的属吏,用以代管麾下门徒。
如礼字门下,都尉巴尔,校尉自然便是巴也与巴戈,而巴戈麾下,又有总计八九个属吏,都是她多年培养提拔起来的心腹。
而这几个得了召唤,复而从各处匆匆汇聚于此的属吏,显然不知自家上司为何消失一年,又为何突然现身,以至于有些失措。而后更见同僚比起一年前少了约莫一半,情知巴戈脾性的众人又何止是不安。
但左等右等,既不见巴戈将怒气撒在他们身上,也不见其人询问那未来参见几人的去向,反倒是张口询问馆务事,众人倒是在轻松之余稍有些错愕,倒是作为替巴戈管理文书、勘验档案的主计反应很快,急忙应声。
“禀校尉,确是门主在继续执掌通文馆。晋王出事后,虽然四门主(李存仁)得了首功,然其人曾经毕竟多是戍立于西北防边于外,哪里能管得了馆务。而我们门主之前虽然确实与圣主交好,但不论是半年前晋王命门主镇守潞州,亦或晋王离开太原前亲口任命门主代掌通文馆,都颇有说法。且不说有晋王信任门主的安排,按照馆内资历、经验来看,圣主已死、亚圣下狱、四门主戍边,五门主(李存义)下落不知,唯独门主熟知馆事且资历最高,除他何人?”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那主计平缓了一二,方才继续道:“如今晋王恰才薨殂,而外有梁朝,为朝局计,世子也只有信任门主,据小人前日得到的消息,世子已然加封门主为检校司空、薛侯;并加四门主为检校太尉,领代州刺史;其余各位门主也多有加封……”
巴戈脸色冷然,不以为意。
圣主李嗣源之前的官职便是代州刺史,其人既然死了,由杀了他的四门主领去倒不足为奇。
她盘弄着手中赤蛇,本想询问晋王何时出殡,而话到嘴边,却是陡然问了一句:“可知十三门主在何处?”
巴戈却不是无故询问的,需知她之前被送往中原行计,是直接受到晋王过问的,而顶头上司也从李存礼变成了李存忍。
想来她在萧砚身边的假戏隐隐有几分真做的样子,甚至能凭借降臣的关系在萧砚那里得到一个名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自然有心忽略晋国这边的事。可巴戈自知无父无母,自己一个女人能在这个晋国立于人上而跋扈无人制,且连亲族都勉强可当得上一声高门,若非是晋王族人,又何能如此?且河东数万沙陀族人,视晋王为父者又何止她一人,抛弃亲族不提,就背叛晋王这件事,巴戈在多数的时候,还是不齿于言的。
所以这次回返晋国,固然主要是为了奔丧也无需担心晋王问罪,却需得在李存忍那里补一个说法。
李存忍多年的情报头子,依据巴戈这半年来的表现,她未必不能看出什么苗头来。而天下皆知这位十三娘在晋王身边的地位,就算是世子继位,她想必也仍然能够得到重用,巴戈自知今后的去留,以及一年来旧部十去五六的地位还能不能恢复如初,这位十三娘恐怕也有余力进行干涉。
但古怪之处就在于,她无论是在大梁境内通过之前的暗子联系,还是回到晋国后试图恢复与李存忍的通讯,种种手段都是石沉大海,莫说是联系上李存忍本人,便是忍字门下的门徒,好似都一朝分崩离析,散了个干净。便是之前跟随巴戈去中原的忍字门人,与她们的那位十三娘如今也是上下断联的状态。
至于曾经在晋国独来独往却地位超凡的“殇”组织,巴戈之前就没资格接触,何论当下。
果不其然,连同那主计在内,几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还是由那主计干咳一声:“校尉需知道,自晋王出事那一日开始,十三门主便不知所踪了……”
其人眼见巴戈一脸冷色而俨然不是随便问问,一副示意他继续往下讲的样子,又是一阵为难,硬着头皮道:“具体内情,小人也难以知晓。校尉应该知道,从月前圣主在太原行刺晋王不成开始,我们通文馆就有些不同以往了……小人只听说,当日圣主在隐泉山的消息,便是十三门主遣人告诉给晋王的,而后晋王率领五百鸦儿军进山发生的事,就又是一个说法了。”
他显然也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于是在脑中好生整理了一二后,才又继续道:“按照传闻来讲,十三门主当是因为保护晋王而一并死在了圣主手中,不过奇怪的是,十三门主本人的尸体并未寻到……所以便有了第二个说法,言及十三门主其实一直就是圣主的人,故当日圣主才敢在太原联合亚圣对晋王行凶,而彼时也才有机会在隐泉山设下圈套害死晋王……”
“后者谁信?”巴戈忍不住嗤笑。
那主计干咳一声:“其实信的人还是不少的……一者,晋王出事后,不仅十三门主消失无踪,连同忍字门下与殇组织也迅速消散,按照十三门主的地位,无论其人是生是死,忍字门与殇组织也应当是继续效忠世子而非如此反应;二者,晋王何等雄武,左右更足足有五百鸦儿军护卫,若非晋王最信任的十三门主背叛,单凭圣主又岂能得手?只是圣主与十三门主可能都没有料到四门主早就得了晋王密诏而随行护卫,这才功亏一篑罢了。”
他苦笑了下,又补充道:“甚至再讲一点,若非十三门主背叛晋王,在四门主随行护卫下,圣主更没有机会成事了,只是大概四门主也从未想过十三门主居然会背叛晋王,才以至于十三门主侥幸逃脱,以至于忍字门、殇组织一朝俱散。”
“……”
巴戈不由冷面皱眉,这说辞的漏洞太大,但仔细来想,似乎又有理有据。不过她过去一年因为萧砚的事,也对李存忍稍有几分了解,依照这位十三娘在晋王身旁的地位,其人如果真的是圣主的人,圣主岂不早就有机会上位了,又何须走到如此狼狈以至于丧命的地步?
但她沉吟许久,终究还是不做他想,李存忍不在,她反而更利于重新在晋国恢复以往地位,于是在众人紧张的等待中,只是意兴阑珊的起身:“罢了,随我去太原见门主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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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仪州东,太行山某处。
“噗嗤。”
一支光杆镖先行一步,瞬中一墨衣裹面人的后肩,在后者踉跄之际,下一支光杆镖紧随而至,正中其人后心,使之终于瞬间脱力,向前栽倒下去,向山坡下翻滚数丈,最终伏于草丛之中,气息奄奄。
三道身影从坡上前后闪来围在其人身前,却是头戴兜帽,同样裹面而服饰大不相同的三个高大男子,一人后负双斧;一人腰上斜叉一柄小锤,手拿一柄;而最后一人手持单刀,然从其人腰后的几枚飞镖来看,前面的杰作显然是此人所为。
“死了?”
“收着劲,死不了。”
“这也不能问,怎么办?”
三人互相闷声作问,却皆不能答,一时僵住。
“没长进。”
坡上继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又是一身负双钺的桀骜男子由数人簇拥而来,其人迎着日光负手而立:“区区一个殇罢了,居然让你三人追杀了大半日,若是他们五个人同在,你们还不被反杀?真是丢老子的人!”
三人皆瞬间抱拳低头,口称一声“师父恕罪”后,便不敢再有言语。
那山坡上迎着日光的桀骜男子,自然便是素有战无不胜之称的巴也巴校尉了,其人冷笑一声,倒也懒得再继续怪罪。
“将人拎起来,怎么讲,咱们也抓了一个,在门主那里能有说法便成。”
说完,其人被人簇拥着,再也懒得向坡下看,唯独只是负手扫视着前方千里丛林。
“十三娘?哼,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本校尉手中。”
而随着他前方视线数里,莽莽群山中,一道身影撞出树丛,却又迎面倒在枯枝杂草中,几个紧随其后的狼狈人影急忙将她拽起,惊慌失措的同时,又纷纷忍不住七嘴八舌。
“门主,显然有人在阻拦咱们去寻世子,又何必要往那边硬闯?好多人都已死在半道了……”
李存忍却理也不理,只是咬牙拄刀而起。
“必须、必须告诉世子……贼子李嗣源,没死!”
第422章 腿疾(一)
“李嗣源在隐泉山?”
时间回到数日之前,也便是十月十六这一日。
所谓隰城,便是汾州(今汾阳)的治所了,而汾州所在,又是位于太原府西南与之交界,相隔不过二百余里。且与河东其他多有丘壑起伏之地不同,二者间可谓一马平川,不过是一个位于太原盆地之东缘,一个位于盆地西缘罢了,若是驰马长驱,也就是三日的功夫。
至于那一座隐泉山,则干脆直接就在汾州与太原府的交界线上了,或者说,这两块区域的划分,本就可以视作是由隐泉山作为标志而分割。而隐泉山这座山之所以得名,乃是据说孔子学生子夏,曾于晚年退隐设教于此,故此山又得唐玄宗命名“子夏山”,且因为子夏姓卜名商的缘故,遂百姓又多称为“卜山”或“商山”。当然,无论是所谓隐泉山还是子夏山,此地为河东儒家文化发源地这件事,却是众所周知的。
所以明明是左右不过三日的路程,李克用从太原出发后,却迟迟未至隰城,便正是此因了。需知李克用这次离开太原,本就是要以身为饵做诱,区区一个所谓西路军兵变,当然无需他本人亲自出马,而他的最终目的,也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区区一个李嗣源。
“回禀晋王、十二太保。”距离隐泉山不过十数里的文水县内,面对方才李存惠的询问,一殇组织成员正在回转消息。
“据线人传给首领的消息来看,李嗣源虽早已与线人有所接触,但其人只以替线人扫清追兵为说辞,一直未肯露面,李嗣源警惕异常,首领怀疑线人之事或可能已被他看出端倪,故不敢妄动,或继续放纵、或准备收网,还请晋王示下。并有一点,李嗣源此前隐隐约约的指引线人向西而来,此番又定在隐泉山与线人聚首,二事皆在晋王出太原前后,似有其人深意。首领以为,西路军异动一事,必与李嗣源有所牵扯,还请晋王慎重以待,对西路军有所防备。”
这殇组织成员固然声音沙哑,但吐字清楚,倒是让人颇有条理清晰之感。
之前李克用得到巴戈回信,知晓李嗣源两面三刀实与不良帅勾连图谋世子等诸事,在深思熟虑后,清楚既有不良帅掺和,李嗣源这把钝刀已然变成可以弑主的存在,所以才想用一场鸿门宴直接解决李嗣源,同时再招比较识相的老六李存礼安抚通文馆进而徐徐扫荡其中,给不良帅来一招釜底抽薪。
不料死在宴上的那个李嗣源竟然是个假的,是由四太保李存仁假扮而成,但彼时知晓李存仁已死的人,唯只有李存惠、李存忍与她麾下的殇组织等寥寥几人而已,故李克用干脆将计就计,命人继续假扮“假李嗣源”出逃,以图擒住真李嗣源,而这个所谓“假李嗣源”,也便是殇成员所言的线人了。
实际上,这个看似简单的计策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线人出逃,不仅能让李克用有机会重新诱捕李嗣源,并能借机扫荡一些真心忠于李嗣源的通文馆乃至其他什么势力,所谓一石二鸟之计罢了。
但既知李嗣源早已搭上不良帅这个靠山,李克用又岂能无视这一真正的心腹大患,这才在明知西路军异动有古怪的情况下,离开太原亲往安抚。
李克用很清楚,只有离开自己根基深厚,并有千军万马坐镇的太原,无论是李嗣源也好、不良帅也罢,才有可能拿出决心搏这一搏。
而对方也明白,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解决李克用,若不然,就算在太原拼杀掉这位晋王,也大有可能会被成千上万的兵马堆死在彼处,且就算堆不死一个不良帅,退一步来讲,太原也会爆发内战甚至引动整个河东分割为二,各为其主,各行其是。
依照李克用对那位不良帅的了解,后者谋划如此,想必不会是为了这一结果的。
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人家想除了自己这个眼中钉,李克用又何尝不是为了将其人一网打尽?
需知道,李克用拥有一个唯有自己所知的最大底牌。
所以,在听完那殇成员的汇报后,李克用只是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老十三多虑了,老大其人性子,本王又何尝不知?莫说线人是用老四的身份在引诱他,就算是用老三(李嗣昭)的名义在外,依照老大多疑的性子,恐怕也是先要试探多次才敢下定决心的……至于约在这隐泉山……老十二,本王记得这座山颇有几分说法?”
一旁杵着盲杖的李存惠稍稍躬身,先是将关于子夏山的典故讲解了一二,然后道:“义父所想不差,所谓晋地儒学发源所在,大哥年轻时便对这子夏山甚为推崇,记得当年通文馆初创的时候,他还带我们来此瞻仰先贤典故,并以游学、讲学事,从彼时开始,三哥、四哥与六哥便与大哥关系斐然了,此地对大哥或是四哥而言,当是意义非凡的。”
李克用似笑非笑的发出一道声音,复而眯上一只独眼,道:“既然如此,这隐泉山也算老大的风水宝地了。”
李存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义父所言极是。”
“那便告诉老十三,也不用放什么长线了,既是老大的宝地,自当成全他。”
那殇成员领命而去,而李存惠静等了稍许,才恭声道:“不过义父,十三妹有一句话孩儿还是赞同的,西路军虽在知晓义父亲出太原后就停在隰城不敢再前,然隰城距离隐泉山不过半日路程而已,大哥挑挑选选将聚首的位子选在隐泉山,怎么也有他自己的一些小心思的。当下大哥在暗,我们在明,大哥怎可能不知义父你就在文水?其人明知如此又这般作为,或有几分敢鱼死网破的倚仗也说不定,义父何不移驾隰城亲自坐镇西路军中?彼时大哥再有手段,难道还能掀出什么波澜不成?”
“此言有理。”李克用表示赞同。
而李存惠刚要谦虚表示一二,却闻李克用继续道:“有所准备自然是好的,你这就带老十(李存孝)、老十一(李存勇)动身隰城,本王赐你节杖,可便宜行事,彼处有周德威主持,乱是乱不起来的。”
李存惠愕然失措:“义父此言,莫非还要留在此处?”
李克用不急不缓,只是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般轻轻捶着膝盖:“这一次最大的隐患看似是西路军有犯上作乱的迹象,然若非对方借机隔绝太原与西路军的联络,并巧妙将本王的这次‘鸿门宴’结合起来,周德威是不会犯蠢让西路军有所作为的,他虽然也是第一次担任西路军主帅,但军中老部下不少,焉能这点控制力都没有?”
“义父的意思是……”
“真正的隐患,恰恰就是老大本人。”李克用徐徐道:“想那不良帅为何图谋此事?盖因无论是本王还是世子,都并非他可以随意摆布的人。反观老大这厮,自以为智高于世、机关算尽,总能先人一步,实则正因他多智、多想,人家才能处处拿捏他,所谓先人一步,却不知他在为这一步沾沾自喜之际,人家早已站在高处俯视他,不过是他不自知罢了。”
李存惠深思之际,李克用已继续道:“而老大人脉深厚,多年培养、拉拢,连本王也只能知晓冰山一角,只要他一日不死,便一日就有余地继续让那不良帅操纵其中,且老大这人,太聪明,心思太多,心思多,弱点就多,至于那不良帅的手段就更……罢了,多说无益,你且去吧,只要你持节入隰城而去,西路军自会稳如泰山。”
李存惠自然领命,却是再度不解询问:“话虽如此,但义父方才已下令让十三妹收网,义父你又何必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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