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 第326章

作者:大侠吃香蕉

  看着楼下唐道袭笑眯眯的样子,王宗侃先是一愣,而后马上也笑呵呵的抚须邀唐道袭登上望楼来,在屏退左右后,也不问唐道袭夜来何事,只是道:“使相所言非虚,此战僵持日久,莫说本将在皇上那里不好交代,只怕军心亦要受挫。”

  说着,他负手远眺着凤翔城,叹气道:“军粮辎重要想转运出蜀,需消耗大量民力物力,数万人马相持于此,每日所耗,何等庞大?此战我军虽势如破竹,然终究让岐国有了坚壁清野的时间,我军当下无法就地补粮,全要靠后方供养……使相,时局艰难啊。”

  唐道袭同样负手于后,闻言却是笑眯眯摇头:“某家方才所言不过玩笑话,侃帅又何必真要煞有介事?我军辎重补给困难,岐军又何尝不是?凤翔城内暂且不提,那岐王所处的岐营内,只怕亦无多余存粮,且岐军上下不过万人,在侃帅之前不过冢中枯骨罢了,侃帅所忧,是另有其事吧?”

  王宗侃呵呵发笑,进而肃然点头:“不瞒使相,对于岐军,本将确已有思路。岐军底细,本将已尽数所得,岐王麾下所用,数日前西营大战已全部抛出,再有一场大战,本将敢言岐营必破!”

  唐道袭点头不语。

  果然,王宗侃遂又马上语气更加严肃起来:“然今日本将得报,东面梁军异动,两日前武功县陡增梁军兵马,虽不知其众,但来势汹汹,只怕不是单单为了防御我军那么简单……”

  “按谍子所言,那梁国宋王萧砚虽是兵变掌权,然根基却并非之前预料的那样不稳,当下已拥兵抵达洛阳,其人年纪轻轻但野心不小,只怕也存了下场的心思……本将忧虑,若战事旷日持久,纵使最后破了凤翔,却也难以挡住梁军攻势。”

  王宗侃盯着唐道袭道出忧虑后,却见后者却只是左右踱步,笑而不语,遂心下一动,沉吟问道:“使相此来,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唐道袭哈哈一笑,拍着王宗侃的肩膀,好整以暇道:“侃帅高瞻远瞩,确不是朝中那帮草包可比的,某家可听说朝中甚至有人鼓动皇上趁势一窥关中虚实。”

  王宗侃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

  唐道袭因与太子不合,在两年前被外放兴元府以山南节度使的身份镇守汉中,但就算如此,王建对他宠信依旧,故唐道袭一直在参与朝中争储一事,与后宫某位娘娘也牵扯甚深。方才这句话,显然是在点骄横跋扈的太子王元膺。

  王宗侃虽与唐道袭在朝中不时会默契的引为盟友,却也不想在皇帝王建正当体健的时候卷进这种事去,遂当然不会接话。

  唐道袭瞥了王宗侃一眼,心下虽然讥讽这个老狐狸真是不肯上钩,但也不急不躁,只是捻着一副美髯幽幽道:“谍子的奏报,终究是一家之言,梁国此番大变,梁帝朱温都被迫去位,天下人坐视一介竖子掌权,焉能平静?”

  王宗侃不禁动色,环顾左右,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当下关头,还请使相直言。”

  唐道袭哼哼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却不交给王宗侃,只是双指夹在手中微微举起,眯眼道:“侃帅可知此信是何处得来?”

  王宗侃忍不住皱眉,他隐隐有几分猜测,却不敢确定,遂一时捋须沉默,眸中却闪着精光。

  唐道袭轻轻一笑,拍了拍王宗侃的肩膀,终于不再卖关子,轻声道:“长安,乃杨师厚亲笔所写。”

  纵使王宗侃略有心理准备,听见这个消息却也难免心下大震,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稍稍放大,片刻后才沉声道:“所为何事?”

  唐道袭将书信交给他,进而自顾自的负手踱步,淡淡道:“那所谓大梁宋王萧砚,一介小儿,身份都不清不楚的,他来掌权,梁国上下有几人能服?杨师厚在梁国一向都自成一派,唯只有朱温能压得住他,何论一个小儿萧砚?”

  他笑道:“那萧砚出兵而来,打的虽是伐岐的名目,但明显是为了趁势打压杨师厚坐稳权位,杨师厚亦是枭雄之辈,岂能束手就擒?”

  王宗侃迅速扫完书信,沉思道:“抵达武功前线所部,是李思安率领的一部萧砚亲军?杨师厚欲让我们主动出击武功困住李思安?”

  “武功受围,而杨师厚又作壁上观,那么长安还有的那一部萧砚亲军,也必会驰援而至,如此一来,那所谓萧砚麾下的全部亲军,便会尽被拖延长安以西一线。”

  唐道袭淡淡道:“作为回报,杨师厚会压住其后的梁军不得过潼关,也就是说,梁军不会插手凤翔这边的战事。”

  王宗侃皱眉道:“杨师厚岂会这般好心?”

  “这就是侃帅不解其中的道理了。”唐道袭玩味一笑:“若某家猜得不错,杨师厚让我们出兵武功困住李思安,是为了让那萧砚左右无兵马所用。而杨师厚坐拥长安隔绝其中,岂不正好趁势兴兵夺权?”

  说着,唐道袭便不禁冷笑:“在梁国权位面前,一个凤翔又算得了什么?杨师厚此人某家虽没打过交道,但他这种人,某家见过的可太多了。”

  王宗侃一时愕住,但马上就回过神来,沉声道:“本将不想关心梁国会不会发生争权夺利的事,这信上看起来不错,但使相可敢担保杨师厚达成目的后,不会腾出手来继续出兵凤翔?”

  唐道袭将手搭在木栏上,斜睨了眼王宗侃,略略嗤笑了一声:“侃帅杞人忧天了,凡此等事变,纵使事成,杨师厚也需耗费大量时间去稳定局势,哪里能有心思来顾忌西面?只怕杨师厚得手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带着朱温或者哪位朱家皇帝返回汴梁,彻底把权位坐实……”

  王宗侃皱眉思索良久,不肯轻易接话,他是一军主帅,任何事都要考虑到,自不会如此轻易相信所谓杨师厚。

  唐道袭亦也不急,只是慢悠悠道:“如此一来,梁军会不会陷入内乱暂且不提,那武功一线的萧砚部,势必会方寸大乱的。届时侃帅若趁势纳降此军,甚至还可趁着杨师厚无暇顾及西面,直接进兵长安威胁潼关,如果顺利,占据整个关西乃至关中都说不定。

  在之前,若说要一窥关中虚实,某家只会骂那人是蠢货,但当下既有这个机会握在手中,关中虚实,可就真能一探了……”

  王宗侃终于有些心动。

  唐道袭便趁机凑上去,压低声音笑道:“如果侃帅不愿下决定,亦可上报给皇上,让皇上拿主意不是?但时机转瞬即逝,焉知这一去一回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这开疆扩土之功若抓住,足以让侃帅名垂青史了……”

  王宗侃攥紧手中书信,负手在后,远眺着凤翔,眼睛中闪烁着火光的倒影,却是不再优柔寡断,沉声道:“不管如何,此战都当以凤翔为主,本将无法抽身,使相可愿前往?”

  唐道袭哈哈一笑,竟是正儿八经的拱手施礼:“侃帅下令,末将敢不领命?侃帅尽可安心大破岐军,末将自领西路军东进,决不让侃帅有东顾之忧……”

  王宗侃长舒一口气,回身把唐道袭扶起来,重声道:“就尽数交给使相了。”

  唐道袭一笑,当即施礼退去,只片刻,望楼下便又响起阵阵马蹄向东而去。

  看着其人领着亲兵消失在夜色中,王宗侃皱眉沉思。

  这位使相一心要去拿下此功,不尽然是为了这一战着想,西路军出蜀后,也一直都只作为后备军未曾动用,这场凤翔大战,除非歼灭岐国一支建制军马,不然唐道袭都不能算立下大功。

  但杨师厚这一邀约却是不一样了,唐道袭是主导人,又是自领西路军出兵,若是事情顺利,大头自然可以落在王宗侃这个主帅身上,但其他的全部功劳,还不是由唐道袭自己吃下。

  如此一来,唐道袭归朝中枢就不是太子可以阻拦的了,甚而可以凭借这场大功联络朝堂盟友鼓动皇帝把太子换了。

  唐道袭和太子不睦,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王建已过六十,太子早晚上位,彼时唐道袭必被清算,就算是为将来计,唐道袭都得尽快回朝联合后宫那位娘娘斗垮太子。

  王宗侃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也同样无法忽视这一解决梁军威胁的机会,凤翔岐军已经是独木难支,早晚必败,若没有梁军作为威胁,王宗侃自能大有所为,拿下岐国全境也未尝不可能。

  思来想去,他只是重重一捶身前木栏,兀自冷冷出声。

  “好个小儿萧砚,不在汴梁享福,偏偏要凑上来,这等苦头,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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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蜀国大将一谋事了,岐营之中却还是不息。

  大帐所在火把燃的正烈,女帝及麾下军将,济济一堂。女帝不提,从来都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岐军将领却大多都是神色凝重,帐中鸦雀无声,只听得火把上细微的噼啪爆裂声。

  姬如雪环胸立在角落闭眼养神,身旁便是那定霸都骑将裴崇武,后者更是轻松,双手托在腰带上轻抬下巴,脸上略有傲色。

  据说宋王在帐中,便常手按腰带示人,霸气侧漏,裴崇武虽未曾亲眼见过,但定霸都上下军将私下都学着如此姿态,他堂堂一营指挥使,自然有样学样,而今在这岐军帐中,眼见这些厮一副大气不出的样子,更是把这个姿态摆得足,傲气十足。

  沉默良久,帐下有一岐将终于第一个站出来出声:“岐王,我军数日前受挫众将士还未来得及恢复元气,固守大营与凤翔遥相呼应才是正理,焉能再次主动兴起野战?蜀军数倍我军兵马在南,足以分兵袭我大营,大营不保,为之奈何?”

  左右军将默然,显然都是这个心思。

  女帝平静点头,道:“李将军言之有理,大营为我方后顾之地,然李将军可能没听懂本王方才之意思,此次出击,并非简单野战,乃是决战,凤翔守军,本王亦有安排。”

  那岐将不禁一怔,连带着左右同袍亦是茫然对视,面面相觑。

  “岐王之意,乃是弃营全军出击!”裴崇武这时候得了身旁姬如雪的允准,径直大步走出,先是对着女帝抱拳一礼,进而才对着左右大声道:“大营本就存粮不足十日之需,何必困守?接下来几日,全营上下填饱肚子准备大战便是,蜀军数倍于我又如何?诸位难道不敢随岐王破之!?”

  那岐将唤作李继崇,是李茂贞货真价实的侄子,但年龄比女帝还要痴长十来岁,他亦是岐国高级将领中为数不多知晓女帝身份的人,如今官拜秦州天雄军指挥使,是帐中只比女帝地位低一号的人,此时闻言一愣,进而马上大怒,道:“汝是何人?帐中议事,岂有你说话的份?”

  “李将军息怒。”女帝笑了笑,开口道:“此为本王借的外援裴崇武裴将军,两日前才入营,李将军自看着面生。裴将军所言不错,诸位也知晓,营中存粮已然不足,就算节省餐食也不过十余日所需,困守大营,也早晚不攻自破而已。”

  李继崇和女帝是正儿八经的亲族,还是卖女帝面子的,当即冷哼一声不与裴崇武见识,但刚想说两句时,却是一愣,进而大愕道:“外援?”

  这时候,李继崇才终于想起似的,一指裴崇武,忙道:“那一人三马的百骑,是你的人?”

  裴崇武哈哈大笑,抱拳一礼:“何止百骑?李将军恐不知,我……”

  但刚说到这里,裴崇武却是一顿,继而干笑一声,打了个哈哈:“总而言之,确实是这样,末将奉命驰援凤翔,为岐王听用。”

  姬如雪松了口气,好险就让裴崇武泄露了机密,不是信不过帐中诸将,但定霸都驰援一事极为重要,能瞒一天是一天,岐营中人多眼杂,若是提前泄露了消息,这一后手的效果难免会大打折扣。

  李继崇却不知其中内情,当即叹了口气,对女帝道:“岐王,那百骑确乃精锐,然堪堪百骑,能当何用?末将虽不想自挫士气,然当下最好的选择,是暂时退兵向北,召保大、保塞、义胜三军南下,才方可与蜀军决战。”

  裴崇武绷着脸,这时候也不插话,只是老老实实退回姬如雪身侧,形同姬如雪的一个护卫也似。

  女帝却是笑而不语,进而对着李继崇招了招手。

  李继崇不明所以,但也马上大步走过去,便见女帝随手在帅案的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字。李继崇一眼扫过去,当即猛然一惊,进而马上抬头死死看了眼裴崇武。

  “竟有……”

  李继崇又惊又喜,但察觉到身后诸将的目光纷纷投来,当即忍住后面的言语,不过仍于情绪激动下重重在帅案上一拍。

  女帝扫了他一眼,李继崇便当即冷静下来,更不去看裴崇武,只是重新退回帐下,面对左右疑惑且好奇的视线也目不斜视,只是道:“岐王早有安排,末将自当配合为之!”

  左右诸将尚在讶然,女帝则已点头下令:“明日开始,将士们一日四餐,存粮只留三四日所用,各营点备器械,等待军令即可……如此,军议便罢。”

  事已至此,帐中诸将哪里还能劝阻,且看李继崇那莫名升起的自信来看,当下还能有什么选择?遂各自施礼下去:“喏。”

  脚步声错落杂沓的散去,裴崇武也告辞离去,女帝却叫住了姬如雪,看着散去的众将,平静道:“后面几日,你就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

  姬如雪愣了愣,只是静静点头,转身离帐。

  大帐之中,只剩下了女帝一人,她独自看着帅案上所写的字迹,良久良久,仿佛心下有一根弦稍稍放松,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她拿起那留有字迹的纸张,看着它在火光中慢慢焚去,凤眸中映着淡淡光亮。

  风雨即来,大厦将倾,终结这一切的,会是你我吗?

第370章 陛下何故谋反(五)

  殿宇之外,上十万人马在陇右关西一地或纵横驰奔,或隐秘行动,数百里乃至上千里的疆域内,无论岐、蜀还是大梁治下的勇士儿郎,都正在各尽智慧勇力,准备着一场足以颠覆半座天下局势的厮杀。

  多少阴谋诡计,落在这辽阔的疆域上,都将化为最为锋利的刀刃,以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来做结局。

  而殿宇之内,水面虽平,然其下却暗流涌动,其中之凶险处,不是刀剑,却远胜刀剑,这其中引发的暗流,也绝对不逊色于数万大军的碰撞!

  紫微城,迎仙宫集贤殿前,一名宦官带着几名掖庭宫的太监宫女匆匆而入,集贤殿门口负责值守的夜不收自然远远就看见了他们。

  这些宦官太监宫女,原来都属于朱友贞均王府的内侍,朱友贞当下成了皇帝,这些人亦是随着入了宫,地位可就不同往日,虽说唐朝末年以来,宦官的权利被压缩到了极致,但终究属于皇帝跟前的人,左右在宫内宫外都有一份脸面,寻常臣子也不大会得罪。

  但奈何朱友贞是个傀儡,就算是他身边有头有脸甚至还兼了一个内侍少监的高阶内宦,在面对夜不收一个寻常小将官时,也得点头哈腰的微笑示意。

  小将官并没有摆架子,也略略抱拳一礼,但却又马上伸手在殿门前一挡,道:“马少监此来何事?”

  那马少监陪笑了下,进而回首对着身后几个宫人手捧的篮子示意一二:“天气渐生暑气,皇上气闷,欲品用一些清凉之物,故遣咱家走了一遭取了些上贡的香瓜,咱家又上禀了李莽李将军出宫,购置了些新鲜玩意给皇上解闷。

  这不,咱家估摸着皇上差不离午休要起了,正好带着这些香瓜和物件去复命……要不,都头也取用几个分给众位将士?这是定难镇上贡的东西,据说产自凉州呢。”

  这马少监一番话说的客气的不得了,甚而还隐隐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个中滋味,实在让他心酸。就算是当年在均王府,他也没怎么受过这样的委屈,对着外人,向来都只有他打着均王名义作威作福的份。

  这均王成了天子,他们这些从潜邸中升上来的人,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那夜不收小将官听完这句话,却仍然不曾让开,更没接什么取用香瓜的话。对于朱友贞这个傀儡皇帝,萧砚是不亏他用度的,大体而言,在宫中朱友贞还算是可以摆一些皇帝的谱,这些小事自然算不得什么。

  这小将官只是围着几个宫人走了一圈,几个捧着篮子的宫人都垂着脑袋,戴着纱罩幞头,都生的白净,身高亦也大差不差,看起来倒像一个模样。

  不过小将官走了一圈,却最终在一个弯腰下去的太监身旁立住。

  那马少监脸色稍稍一僵,干笑一声:“都头这是……天色不早了,这些东西送的晚了,都头倒是没事,只怕皇上要拿咱家撒气……”

  但小将官终于一笑,挥了挥手:“罢了,和马少监都是老熟人了,没问题,进去吧。”

  “都头体贴,咱家差遣在身,来日再相请都头……”马少监急忙行礼直入宫去,身后几个太监自也急忙快步跟上,没人敢在夜不收跟前稍稍逗留片刻。

  入了这迎仙宫,便当是进了皇家后宅,皇帝平时下榻的地方就在这里面,其后更有后妃等等入住的殿宇,夜不收一般不会入里去,萧砚固然极给人一种跋扈的姿态,却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做出些羞辱皇家威仪的事情来。

  等进了一道仪门再过一道弯,那马少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随手散退几个太监,只留方才那被小将官停留打量的一个宦官,与他各自捧着一篮子直向宫内朱友贞的寝殿而去。

  在走远了几步,马少监才转头擦着汗苦笑道:“李大夫当下知道为何皇上迟迟不敢见你了吧?两日前咱家得了你的书信交给皇上后,皇上整夜都没敢合眼,生怕会被发现。今日你又冒险入宫,这……有什么事不能在信上言语?”

  那一直垂首的小太监此时才抬起头来,外表书生气十足,带着一股懒散气质,一双小眼睛在扫视间略有精光,正是两日前与牛存节、袁象先、寇彦卿会面的李珽。

  不过其人此时已然刮净了嘴角那三缕美须,加之面庞白净,确与宦官无异,只有出声后才稍稍与宦官有些不同,阳刚气足一些。

  “一些要紧事,书信讲不清楚不提,亦要皇上尽快下决定做主。皇上若得了书信犹豫不肯拿主意,下面的忠志之士何待?”

  那马少监苦笑一声,只觉背后的冷汗这个时候都没干,但也不多话了,只是带着李珽往里引。

  所谓迎仙宫集贤殿,最初是名为集仙殿,又唤作长生殿,由武皇武则天所造,开元后才改作集贤殿,向来都是皇帝的寝殿,内外殿宇不俗,虽稍有几分旧态,但比起汴京又小又紧凑的宫殿来说,简直就如天上宫阙一般,大有美轮美奂之壮观,朱温称帝后,每年临幸洛阳时,都只住在这集贤殿内。

  朱友贞虽是被萧砚仓促拥立登位,君权比起朱温来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但终究是个皇帝,此番不情不愿的被萧砚强行带着亲征来了关中,自然就毫不客气的在这集贤殿中住下。

  昔日朱家皇位争夺,向来只有鬼王和冥帝一派,朱友贞虽是朱温嫡子,但储君之位渺茫,对于入住集贤殿的感受自然只能无端猜想而已,可谓是在脑中把此地美化了无数倍。

  但等到当下真正的住了进来,他却犹如一个囚徒一样整日在宫里寝食难安,越住越煎熬。

  实在没办法,从到了洛阳开始,他一个堂堂朱家皇帝的自由,居然只有这区区迎仙宫乃至后苑这一片区域而已,想出去必有夜不收阻拦。

  他朱友贞号称大梁皇帝,但实则不过只是一个名为皇帝的囚犯!

  汴京兵变至今已过了将近两月,一开始坐上皇位的时候,朱友贞对于萧砚自然唯唯诺诺,那夜萧砚挟持朱温公然矫诏的时候,他可就在萧砚身边,更别说定霸都那近千铁骑在汴京城中杀的人头滚滚的场面,他现下也犹自记忆深刻。

  古往今来,有多少傀儡君主被权臣逼迫残害,不说远的,当年唐昭宗李晔落在他老子朱温手上就没得善终,其中唐昭宗凄惨之景象当年如何让朱友贞兴奋,现下就有多让他恐惧,甚至都不敢朝这方面多想,不然晚上睡不着觉,生怕睡着后宫殿会突然生火,然后有一个着甲大汉进来给他捅上一刀。

  故就算是再没人权,朱友贞在一开始都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自己这朱家与那萧砚并无深仇大恨,自己老老实实配合萧砚,总归能有十年二十年所过,不说能不能有机会扳倒萧砚,只要自己能当个一二十年太平君王得到善终,便是福气了。

  但随着时局渐长,他被从汴京带到洛阳后,朱友贞终于是看出了一点苗头来。

  萧砚根基,似乎不稳。

  不说朝堂之上萧砚能不能稳住,在朝堂之外,几个拥兵自重的大军头一样让萧砚不得不维持中枢威严,甚而还要拉着敬翔等人安稳朝野人心。

  朱友贞虽被困在这后朝殿宇之内,但也在信任内侍口中听到过,萧砚携着大军抵达关中至今,迟迟不离开洛阳出兵,就是因为长安方向情况不明,据说那位太尉杨师厚虽表明顺服了新朝,但不肯割舍兵权,欲逼迫朝廷将他调至泽州统领西面行营的全部兵马。

  断断续续的消息被朱友贞小心打探来后,朱友贞的心思终于转了过来。

  好嘛,萧砚在朝中本就毫无根基,凭仗不过那河北兵马而已,朕乃大梁皇帝,掌握着半个天下的江山!凭什么要任由萧砚摆布?

  朕已登位,更已郊祭改元,何须再依靠萧砚坐稳这皇位?

  想明白这一点后,朱友贞马上就急不可耐的要摆脱这种连性命都被萧砚捏在手中的日子。

  他数日来费尽心思搜拢前朝消息,但真做起来又谈何容易,皇宫之外,夜不收由李莽亲自领着层层警备提防,所谓拱卫皇帝的名目,不过是以萧砚爪牙来监视他这个皇帝,甚至连左右内侍都不知有几个是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