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这几人之中,一人四十许上下,一副淡然懒散的外表,但三缕髯须一丝不苟,冠带装束整齐的无可挑剔,与其懒散模样分外不符,且虽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然一双小眼睛却是在扫时间精光四射,分明是那颇有城府之人。
另外同列的牛存节、袁象先等人俱是武夫,还是声名在外的大将之才,却愿意与这儒士同坐,便可观其人不俗,起码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其人甚得牛存节等人看重。
此人是为李珽,官拜左谏议大夫兼宣徽副使,虽是清流言官,但位阶不低。尤其是宣徽副使这一职,虽无实权差遣,但一般坐在这个位子上后,若有节度使或两使留后阙,便会以此职兼任。
去岁同州刘知俊反,李珽被朱温从地方召回中枢拜为宣徽副使,显然是要以其兼领同州匡国军留后,岂料还未来得及补这个阙,朱温便被萧砚逼迫成了太上皇,李珽遂自然没等到任命诏书。
所以李珽其实算是倒霉,在地方辗转数年回京,却正撞上了四月汴京兵变,朱温去位,彼时萧砚倒不介意给他一个匡国军留后乃至节度使的位子,可李珽竟是辞拒,只以言官之身继续留在御前,怀有什么心思自也不得为人所知。
李珽之侧,却是一个岁数与他相近,然身长八尺,高鼻方面的壮年武夫,绯袍皮带,脚幞头戴的端正,一副心性坚严之气油然自生,眸光锐利,气质在武人与文士两可之间,一看就是那心性不可轻易动摇之人。
李珽与这不知文武的汉子并列而坐,一文一武,倒是相得益彰。
而在二人对面,便正是牛存节、袁象先两个禁军大将,不过此二人比起昔日在汴京兵变那日沮丧的模样来又有不同,前者捋须自笑,后者则面露沉思,但各自都腰肩挺得笔直,俨然没有在天策府萧砚身前议事时的麻木之状。
李珽和那壮年武夫默然等候之中,牛存节一直侧耳倾听着外间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牛存节才哈哈一笑,道:“果如公度(李珽字)所言,在这衙署之中议事,反倒比起私宅之中更为稳妥。”
一旁袁象先便淡淡道:“在这里堂堂正正的,起码不用担心有那夜不收偷听……”
不等袁象先说完,那壮年武夫便怒哼一声:“乱臣贼子遍充耳目,纲常颠倒,莫过如此!牛帅、袁帅切莫担心,本将已遣左右仔细防备,定不会让此间消息被小人听去!”
李珽微微一笑,轻点桌案,道:“却不知牛帅、袁帅当下会面,是为何事?虽说此间会见有共议六军仪仗之名目,然终究扎眼,且说把彦卿将军牵扯进来,也疏为不妥……”
寇彦卿冷哼一声:“又有何惧?贼子胁迫陛下如此,若再无我等臣子暗中向其施压,那贼子岂不愈加凌迫天家?本将自祖辈开始便世为宣武牙校,受陛下提携至此,焉能不思忠君?贼子开府建节便罢,当下携陛下于军中,分明是想为将来行那操莽之事做准备!
杨太尉那般行事本将自没本事做来,但如此若能稍稍让萧砚此僚如芒在背,本将巴不得能天天与诸公聚于此间让萧砚坐立难安!”
寇彦卿此人,工骑射,好书史,朱温当年初次任宣武节度使时,他就被朱温选为家将带在左右,素来都将朱温的一言一行都当作圣旨对待,曾因骁勇善战,又得朱温喜爱,朱温甚至将自己的爱马“一丈乌”赏赐给了他,所以在他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朱温,而非被萧砚立上去的傀儡朱友贞。
在原时空中,在朱温被朱友珪杀害后,寇彦卿便摆出朱温的画像事之如生,甚而常对左右讲朱温的好话,每次都涕泗交下,对朱温不可谓不忠,所以实在对萧砚这种操乱国事、凌迫朱温的枭雄做派痛恨到了极点。
但寇彦卿之前因故被贬成了左卫中郎将,当下没有什么兵权,所以他再有天大不满,也只能憋着,能做到不过只有在这对萧砚喷几句而已。
比起李珽这种正统的儒士来,当下寇彦卿仿佛看起来更像那清流大夫。
袁象先与牛存节对视了眼,点头道:“是这个理。”
不过李珽却是忍不住泼了一道冷水,淡淡发笑道:“若能凭此让萧砚略有顾忌自然不可,但几位将军莫忘了,若无杨太尉在长安、谢副使(谢彦章)在泽州分领大军,萧砚焉能对我等有半点顾忌?我可听说,郢王妃月前就被送进了宋王府,那萧砚又有何顾忌不成?”
说着,他斜睨几人,讥讽道:“若杨太尉乃或各地节帅制衡不了萧砚,难道仅凭我等私下聚在一起做个姿态,就能阻止萧砚行操莽事了?只怕那时我等再私下会面,就算有天衣无缝的名目,也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萧砚想杀就杀,哪里会有半点顾忌?当下萧砚愿意对我们这些人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是因为杀了我等易使朝局不稳罢了。”
寇彦卿听完后,有些怒色,但张了张嘴,却只是哑口无言,显然对于这个事实无话可说。
牛存节叹了一口气,自是同样无话可说。
袁象先却是不动声色道:“萧砚麾下有定霸、归德二军威慑禁军为他所用,仅凭我等,自是不敢与他硬碰硬,如此一来,不只是我们,只怕连太上皇都要被我们拖着陷入火海之中……”
李珽瞥了他一眼,道:“袁帅是太上皇亲族,当下虽安身无恙,然如果萧砚真有篡位之心,袁帅只怕今后也难以抽身事外。”
袁象先踌躇了一下,他母亲就是朱温的妹妹,私下里他甚至可以把朱温喊一声舅舅,现下萧砚愿意让他继续领兵本就是一个奇迹了,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留着袁象先继续统领禁军兵马可以安抚大部分朱温的亲族。
“所以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两位将军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李珽瞥了二人一眼,淡笑道:“萧砚当下势大,莫说是我们,连杨太尉撞上来都只有一个死字。二位将军也别说今日请我们来会面是为了老老实实给萧砚行事,真要这样,我也早就接了那匡国军留后的位子了,何须二位将军来出主意?”
说着,他挺直腰身,前倾过去,道:“要对付萧砚请陛下复位,非外镇不可,说吧,二位将军有什么打算?”
寇彦卿此时也神色严肃起来,端坐在位子上。
大家都是明白人,像寇彦卿愿意来会面,确实是因为对朱温忠心,但牛存节三人,可不只是忠心二字这么简单了,这世道,忠心又有何用?
袁象先是朱温亲族,不管如何早晚都只可能会被清算,最完美的结局就是保证富贵,权势自是不可能留在手中的。
而牛存节一军大将,掌握兵权多年,在禁军中势力网盘根错节,仅凭这个原因,他都不可能继续受到朝廷重用,隐患太大,更别说他还是朱温的老将。
不过就算能善终,若有机会牛存节焉能不抓住?且男儿大丈夫的权势既已在手中,又如何甘愿割舍?如此乱世,不说似萧砚这般野心勃勃做那权臣之顶,也当领数万虎贲坐拥一方!
这两个大将的各自不得已乃至目的都是很容易猜中的,但李珽的目的是为何,寇彦卿却看不穿,像李珽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这个世道下随波逐流才是正道,掺和进这种事反而让人不解。
但拉一个文人进来,好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李珽脑子好,嘴皮子更是犀利,当下一语道出牛存节二人的目的,自是大出寇彦卿所料的。
按照寇彦卿所想,今日会面,可能也就是几人一起发发牢骚就罢了,还能如何?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呐。
袁象先捻须不语,牛存节则是一笑,抚掌发笑:“公度真是好见识,果然瞒不住你。”
牛存节看了看左右,复又看了下寇彦卿,然后才盯着李珽道:“长安杨太尉,有信来了。”
李珽眸光微眯,寇彦卿却是顿时精神一振:“如何?”
长安杨师厚,早就已经被天策府视为咽喉之刺,河北士人尽入萧砚麾下,锋锐进取之心岂能让一个杨师厚所阻,故自当把杨师厚盯得极紧,两日前天策府议事,李思安这厮甚至当众直言要讨了杨师厚,如此关头却听闻杨师厚有信递来,甚至还是联络的牛存节,就代表这个拥兵自重的杨太尉,一定也不甘为萧砚所制!
牛存节却笑眯眯的不语,而李珽则轻置手掌在案,轻声道:“征伐蜀军一事现在隐隐为萧砚的头号大事,蜀军甚至乃或岐国若为萧砚所破,那么他这个天策上将真就要就此根深蒂固,如若反之,征蜀伐岐失败,那就是动摇了萧砚的权位之基……杨太尉难道是想……”
“错了,公度错了。”
牛存节不禁得意摇头,同时压低声音:“定霸都此战若败,自然动了萧砚的根基,然萧砚还留有归德军在京,且他拥二帝在手,就算此战大败,也仍有残喘之机……”
李珽登时眼中精光大作:“杨太尉想让萧砚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说到这里,寇彦卿自是早已明白过来,随即便皱眉道:“然陛下受制于萧砚之手,周遭更是严密的紧,怎有办法把陛下安然救出来?”
“如何没有?”
默然片刻的袁象先终于出声,冷冷道:“当下不正是最好的时机?杨太尉信上言,只要我等配合得当,他可控潼关在手!”
寇彦卿正在愣神,李珽却已搓着手迫不及待出声:“然也、然也!萧砚急着出兵,更为了与杨太尉争气,已遣其麾下大将田道成领八千定霸都西进,连李思安这厮都派了出去!眼下萧砚左右不过禁军诸部,而禁军诸部又有二位将军负责牵制,如何能为萧砚卖死力?
彼时只要萧砚携二帝离开洛阳,进则有潼关所阻,退则无攻城器械不得入洛阳!中枢还有我等为杨太尉策应,禁军只要不肯死战,何人能挡杨太尉?萧砚不败待何!?”
只是这其中有一关键。
寇彦卿与李珽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出声:“张全义!”
袁象先沉着脸点头:“对,只要说动张全义作壁上观,彼时让萧砚无法退入洛阳,此计便大有可为!如此一来,萧砚届时必陷入进退维谷之际,麾下兵马人心失散,其人还不任我等处置?”
但寇彦卿不禁皱眉:“然张全义此番已向萧砚示好,如果说服不动……”
“此事何难?”李珽胸有成竹的起身,道:“张全义受太上皇恩宠甚重,岂能不思报国除贼?此番他虽向萧砚妥协,不过是迫于形势不得为之罢了!为求名求财,张全义也合该答应下来。”
说着,他便立时请命,俨然是揽下了这说服张全义的责任。
牛存节大为欣慰,捋须道:“公度深明大义,忠肝义胆,某家佩服,眼下有公度出力,何愁国贼不除?”
寇彦卿亦奋然起身,迫切道:“我该如何做?”
牛存节与袁象先对视一眼,只是笑道:“彦卿老弟何须着急?你当下任这左卫中郎将,出入宫禁是我们中最便捷之人,萧砚纵有夜不收为耳目,然你依然可寻机接近御前,太上皇那里,还需你多多费心思才是。”
寇彦卿一时愕然,进而皱眉久久不言。
朱温身侧尽是夜不收的人,他如何有机会能近身?
李珽看出了他的忧虑,遂宽慰道:“彦卿将军勿虑,此事急不得,纵使于宫中没有机会,彼时行军途中,你亦可凭借身份接近天子仪仗,只要届时摧破萧砚兵势,太上皇自能脱困,当下只管静待时机便可。”
“只能如此了。”寇彦卿思忖半晌,如此点头出声。
牛存节和袁象先终于再次发笑,稍稍提高了声音:“如此甚好,我等戮力同心,何愁不能诛灭这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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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已值五月之中,凤翔城下渐生热气,如果岐军和晋国战至此时,黄河水早已解封,只怕难以从容退回岐地。
凤翔左近战了一个多月,能被砍伐的木料早已砍尽,周遭光秃秃的一片,平原之上尽是黄土,朔风一吹,便是黄沙夹杂血气不断刮拂。
凤翔极北,荒原中一队人马迤逦而行,人马都喷着热气,其后还坠了一长串马匹,却都是载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从不时被风吹起的一角看,其下分明是一层层黝黑的重甲。
然而就算这样,这些骑士脏旧的衣物外袍里面,却都披了甲胄,但为了轻便,只是一层锁甲,锁环小而相扣紧密,分明是为汴梁匠户精心打造而成。
百余骑士奉行向西,人马或高大雄健,或轻锐敏捷,身上自有一种久经战阵的煞气在,且每人胯下的坐骑都是雄骏的漠北战马,备马也是这等水准,一眼扫去,尽是一人双马,除此之外,甚而每个人都配备了驮马。
驮马用以承载重甲走在后面,备马则随行在侧,鞍鞯旁都有步弓有骑弓,挂着七八个箭袋,袋中尽是淬着寒光的精钢箭簇,而除了弓箭,诸如枪矛刀剑花骨朵,更是都配备了四五件还多,每个人都简直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天下,除了穷兵黩武的李克用外……不对,就算是李克用麾下最精锐的鸦儿军看见如此装备,只怕亦要膛目结舌。
这支兵马向着西南跋涉许久,等终于远远看见南面的凤翔城廓后,都忍不住发出了一道欢呼。
而在这声欢呼声下,南面亦是传来马蹄急响的声音,众骑士纷纷抬头望去,就看见烟尘之下,十余骑飞也似的朝这里赶来,当先一人白马如飞,身后有披风卷起,身姿纤细轻盈,在马背上分外好看,却正是一个蓝衫女子。
看见那蓝衫女子,这支武装到牙齿的骑军再次欢呼起来,带领他们的将领更是远远就翻身下马,老远就恭敬抱拳。
“定霸都右军麾下第三指挥裴崇武,见过姬姑娘!”
在姬如雪身侧的千乌好奇打量着身前的百骑,却没注意身后的十余岐军骑兵此刻尽已目瞪口呆,皆被定霸都的这百骑之精良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便是在姬如雪另一侧随行的一个岐军将领,都大为色变。岐国虽不缺马匹,但如果要做到一人三马这么奢侈也很难办到,更别说人人配备如此武装到牙齿的装备,焉能不震惊。
不过细想之下,说不定只有这百骑是这样,倒也让人冷静了下来,只是让人更想不到的是,这么一支远远就有煞气扑面而来的精锐兵马,竟会对姬如雪恭敬如此,一时间,这一行岐军上下看姬如雪的目光都稍有惊变。
在他们的观点里,姬如雪可只是一个幻音坊出身的女子而已。
姬如雪同样下马抱拳一礼,只是客气出声:“裴指挥劳苦,岐王因琐事缠身,不得不只遣我来迎,还望……”
岂料她话还没说完,那裴崇武就已是被踩了一脚似的跳开,更急忙行礼愈下,道:“姬姑娘折煞末将了,可不敢当姬姑娘一礼。能让姬姑娘亲自来迎,末将等已然得了天大的脸面,还请姬姑娘快快收礼,若传了上去,只怕田指挥使都要亲自问罪末将……”
在裴崇武身后的众定霸都将士哈哈大笑,连带着姬如雪也无奈一笑,只有一行岐军将卒有些莫名其妙,但如此局面下,也都只是附和着干笑。
“对了,末将等只是前哨,负责替后面大军开道而来。”
裴崇武与岐军那将领和千乌见过礼后,才伴在姬如雪身后骑马道:“田指挥使已领着兵马过长安,其后会先给一个入驻武功的假动作迷惑长安杨师厚,进而从北绕道驰援凤翔……”
姬如雪沉吟了下,道:“此次驰援,共有多少?”
那裴崇武便咧嘴一笑:“八千,八千定霸都,上将军全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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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禁军大营中,萧砚雄踞高位,坐着带靠背的胡椅,比起下列的跪坐之席来,明显高出诸将不止一个头。
他静静等待,好整以暇的敲着右膝膝盖,虽平静听着旁侧名为郑钰文士的奏言,目光却是锐利如剑,一个个扫视着两边跪坐的诸将,最后落在一稍显风尘仆仆的青年武夫身上。
旁边郑钰还在出声:“李思安已领‘定霸都’如期入驻灞桥负责迎驾,杨师厚遣使犒劳牛羊一百头,但对于负责入驻武功的‘禁军’部,杨师厚以长安军需不足为由,拒绝提供粮草。”
萧砚托着下巴眯眼不语,左右诸将亦是不言,这帐中的将领尽数是定霸都和归德军出身,平均岁数在三十上下,正是年富力强的精悍之士。
他们当年或为幽州刘守光的部将,或为沧州刘守文的部将,曾经也互相厮杀过,但最终却都跟着萧砚在草原上走了一遭,一起冲阵,一起拱卫萧砚,一起为了大业疾驰上千里入京定鼎大势。
当年的河北诸将,而今已尽数随着萧砚奇迹般的扶摇直上,已经有了真正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成为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他们年富力强,他们锐不可当,他们有最强的兵马,更有无敌的统帅!
在场没有一个外人,诸如敬翔等人都没资格到场,唯有他们,因为对比敬翔等人,他们只深知一个道理,萧砚要他们如何做,他们便如何做。
萧砚旗号随指,无论是漠北还是晋国,无论是李存勖还是杨师厚,都照杀不误!
郑钰念完良久,帐中更是默然无声,所有目光都齐聚在萧砚身上,而萧砚在思忖片刻,终于淡淡一笑,目光却是看着那风尘仆仆的青年武夫将领。
“新军得用否?”
一听这句话,那青年武夫几乎全身都在起着战栗,他毫不犹豫的出席单膝跪下去,重重出声。
“史弘肇以降,新军上下,只为宋王效死!!”
第369章 陛下何故谋反(四)
夜幕低垂,风在寨墙之上劲卷。
从蜀军南面大营的望楼上向凤翔望去,远近几处火光升腾而起,照得天际隐隐泛红。
寨墙上,一簇簇火把猎猎燃动,蜀军负责夜守的将卒在其上不时走动一二。作为此次出蜀伐岐的主力军,这中军人马都是直接从成都调动的大蜀禁军,甲胄齐备,器械严整,俱是战阵精锐,这个时候漏液在寨墙上乃至营中内外巡守,自有一股锋锐之气。
一个系了披风的五旬中年,面容严肃,身上衣甲不俗,一看就是蜀军高级将领,此时正远远盯着凤翔城在夜色下的轮廓,不苟言笑的脸上稍稍露出些思索的神色,打量了一阵之后,却听得大营东面马蹄阵阵,当即不喜,马上命人去过问。
这个中年将领,正是蜀国东川节度使、检校太师、守太傅、中书令、兼北面行营都部署的王宗侃,是为此次蜀国伐岐的主帅。
两个月前蜀帝王建收到袁天罡遣人传递的消息,知晓岐国内乱,又有定难、朔方二镇进犯岐国渭北,遂立即兴兵万余,以王宗侃为帅出征。
而果不其然的是,此次出征,王宗侃轻易就夺下了一直被岐蜀双方视为要地的青泥岭,其后一路坦途,直接逼入岐地陈仓城下。
此战一开始就大为顺利,但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岐军最后竟又自绝后路与晋国交恶,双方在慈州激战半月有余,以致岐国后方空虚,凤翔虽有静难军留守,也只有收缩防线坐守凤翔。
如此一来,蜀帝王建又前后增派蜀将王宗佑、王宗贺以及宠臣唐道袭分领成都、汉中兵马出兵凤翔,直到当下,王宗侃联合这三路兵马,麾下共计五万有余,加上大肆征召的汉中民夫及辅兵,号称二十万也当之无愧。
打到现在,蜀国上下已将此战彻彻底底视作了灭岐一战,王宗侃前几日才得到诏书,皇帝王建已经亲自移驾到了兴元府(汉中)督战,摆明了是要趁此机会一口气摁死互相斗了多年的岐国。
王宗侃本姓田,在唐僖宗时期便在王建麾下效力,此后被王建收为义子后才改姓王,诸如王宗佑、王宗贺等蜀国宗字将领,皆是王建义子。
但王建众多义子中,只有王宗侃在他入蜀割据西川直至称帝的过程中,参与了全程并立下了赫赫战功,是名副其实的诸将之首,王宗侃遂被王建赐号开国护圣佐命功臣,进封齐国公,极受信重。此次伐岐,自然当仁不让。
不过从一开始的伐岐之战打到现在的灭岐大战,王宗侃难免心生压力,加之女帝带着岐军回师凤翔城下,又召有岐国天雄军来援,双方摆下的阵仗加起来超过十万人,不过短短半月,蜀军都已损伤了数千,战事激烈,由不得王宗侃不慎重对待。
“有岐王李茂贞亲自领兵,岐军一时打不垮,侃帅前些时日以西营作诱欲歼灭岐军主力不成,反被岐军破了围,时至当下,凤翔城打不得,岐营破不了,战事僵持日久,侃帅又该如何自处?”
在王宗侃思索等待中,突闻望楼下响起声音,向下望去,才见是一套着蜀国大员紫袍的四旬男子,其人面色白净,很有一股阴柔之气,不过言语间声音却没有柔气,反而铿锵有力,让人不敢小觑。
而之前负责去过问马蹄声的人正跟在其后,那方才那番动静,显然就是这人闹出来的了。
这四旬男子是为唐道袭,幼年时以舞童之身侍奉在蜀帝王建身侧,因得王建宠信,当下已是山南节度使兼内枢密使,此次汉中增兵凤翔,唐道袭便是西路军招讨使,地位虽比王宗侃低一级,但若真要说宠信,王宗侃还真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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