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 第311章

作者:大侠吃香蕉

  延水城塞之上,寒风低卷,塞上月明如昼。

  姬如雪拥着厚狐裘,迈着一双长腿,在城塞上做着例行巡视,千乌静静走在她身旁,同样装扮,却见前面的姬如雪突然立定,她看过去,却见这个清冷女郎站在城墙边,环胸望着天上明月。

  千乌亦也抿着嘴,静静看着。

  在延水东面,仿佛就在她们脚下的无定河已然开始化冰,在夜色中,隐隐能听见其下的细微水流声,会聚在一处,便甚是骇人。

  在东岸极远处,还有一座城塞名叫永和,其上有‘歧’字大纛舞动,遥遥与延水呼应。

  姬如雪看了明月许久,脸颊都被寒风吹得通红,这才低头看着城下的河水,给千乌解释道:“如果河面上的冰层化尽,单凭浮桥,很难让对岸的女帝他们从容撤回来。”

  千乌蹙眉道:“那就多搭建几座?”

  “终究不如冰层方便。”姬如雪摇头解释道:“萧砚说过,在作战中军心、士气很关键,女帝此番攻晋本就是为了完成萧砚牵制晋军的战略意图,终究是要撤兵的。那么如果在冰层化至无法渡马前还不撤军,对岸的岐军难免会滋生恐慌,届时就麻烦了……”

  千乌陷入深思。

  这天下,能这般直呼萧砚名字的,恐怕也只有姬如雪了,但以前萧砚这两个字从姬如雪口中说出来时,往往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当下却让人不禁沉重起来。

  数日前,姬如雪二人匆匆抵达歧国,得知女帝已率军威胁晋国西路后,便又急忙赶至延水来,彼时女帝便已夺下了晋国隰州永和城塞,以此为驻点威胁晋国西路重镇隰州。

  姬如雪第一时间自然是用大爷李偘赠送的灵虫,解开女帝身上被李茂贞施加的蛊术,好在这灵虫真没被大爷吹嘘,果然有效。唯一的麻烦便是那灵虫在吸收女帝身上的蛊毒后,就此陷入了长眠。

  女帝亦和千乌见过面,千乌对这位中原巾帼的观感很不错,如果携落花洞来中原,落花洞女们想必也乐意在这位英姿勃发的女帝麾下发挥作用。

  二女其后便代替女帝在西岸的延水城塞坐镇,当然其实作用很小便是,前线据说摩擦很严重,每天都有交战,二女在岐军中又没什么威严,将卒都不认,好在还有梵音天一并坐镇,

  但前几日南面广目天等几个圣姬传来急报,言蜀军出汉中犯境,只怕要兵临凤翔城下,梵音天又匆匆回援凤翔。

  姬如雪和千乌当下的任务,是要把蜀军犯境的消息尽可能瞒住,不让下面的将卒知晓,若不然士气大泄,这招牵制晋国的战略险招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中原局势之复杂、诡谲,其中之厮杀、战争,远非娆疆可比。

  千乌倒明白了为何萧砚年纪轻轻会看起来那般成熟稳重了,在中原这种局势下,若非萧砚这样的男子,不可能有机会走到这一步。

  深深的压抑感,死死包裹着在此渡过每一日的所有人,不仅仅是当下歧国局势的危急,还有来自汴京的未知消息。

  姬如雪很清楚,萧砚选在这个时候把她送走,不仅仅是因为要来救助女帝,同样是让他在汴京再无所忌。

  他要做的事,没有退路,而前路,仅仅只有那一线的胜机,如果各种看似巧合的安排稍稍有偏差,那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萧砚半点顾忌都不能拥有,他会举起屠刀,他会碾碎每一个挡在他身前的人,只为他的大志。

  姬如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来到了这里,她不会纠结自己为什么不能帮上萧砚,她只挂念那个人会不会平平安安。

  她仰着头,看着天上明月,好似说给千乌听,又似喃喃自语。

  “一定要平安……”

  千乌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

  永和城塞上,火把林立,亮如白昼。

  身上甲胄痕迹斑驳,女帝在东面一段城墙边站定,目光从月色上收回,一张俊美面庞为朔风吹的有些泛红,身后披风不断拂卷。

  甲士都立在远处未曾近前,岐王是女儿身的事情到底还是只有中上层军将知晓,下面的士卒只会敬畏他们这位亲自冲锋陷阵的岐王。

  女帝执掌歧国多年,积攒的威势同样很足,虽然李茂贞的出现动摇了她的一些地位,但起码在中下层将卒的心目中,她仍然拥有绝对的威严。

  远眺着城下数里外的晋军大寨,女帝面色淡淡,全然没有惧怕的样子,她按着腰间剑柄,倒突然记起萧砚月前在凤翔用过这柄岐王剑。

  她不由轻松的笑了笑,而后感觉朔风甚强,遂背风而立,有些担忧的搓了搓脸颊。

  放在以往,女帝哪里会在乎自己的容貌肌肤会不会变得粗糙,她自知美貌,天生丽质,从来没有担心过这样的事,但近来莫名多了些小女儿的心思,便有了点小担忧。

  那个小男人,可比自己小了将近八九岁。

  好吧,想到萧砚现在在做的事,女帝又很难将他与‘小男人’这三个字联系起来。而且近来每次想到萧砚,都只会想到那日他说的那些什么红颜知己的话,又很难不多想。

  便是因为这样,女帝在面对突然来救助她的姬如雪时,心下竟莫名有几分紧张,就好像很怕会被姬如雪发现什么秘密那样的紧张。

  按着剑在城上走了走,女帝有点莫名的想笑,她并不去想萧砚在汴京会不会失败。

  他当然不会失败。

  她只是踩着脚下的城墙,马靴轻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知道心底想着要踩谁。

  那个小家伙,怎么就一步登到了那般高呢?

  她哪里追得上。

  ——————

  漠北。

  草原上,火把烧的噼啪作响,寒风很甚,有女侍捧着大氅爬上望楼,小心出声。

  “太后,风寒,早些回帐吧。”

  “无碍。”述里朵裹了裹披风,视线从大好月色上收回,敛眸远眺着南面,同时头也不回的扬了扬手,拒绝女侍要给她披上的大氅,问道:“世里奇香他们还未回来?”

  “世里统领三人被萧大汗召去南面后,确还未回来。”那女侍小声道:“中间来信,据说是奉萧大汗命令去追杀一晋人。”

  “本后知晓。”述里朵点了点头,且她还知道被追杀的那晋人叫李嗣源,倒是鼎鼎大名,却不知为何惹了萧砚。

  她沉默下去,想到了一些关于萧砚的琐事,同样在猜想萧砚此番为何要漠北大举行动,对沙陀、鞑靼等阴山族部大肆攻伐。

  她无法拒绝萧砚,整个河北都握在萧砚手中,漠北能获得的大部分茶叶等必需品都只能通过河北转运,且不提萧砚在大定府还有元行钦两千精锐驻军,这是萧砚提防她的驻军,同时也是她述里朵用以威慑诸部的驻军。

  谁叫当年没逃出这位李九郎的手掌心呢,眼下二者俱为一体,草原八部各怀鬼胎,述里朵只有凭借萧砚来震慑住草原,如此才方可徐徐图之。

  她叹了一口气。

  身后出自她母族的女侍便趁机小心翼翼道:“太后,据说此次晋人的统帅是那个中原的什么李亚子,下面的将军们都吵翻了天,萧敌鲁将军有些承受不住压力了……”

  述里朵蹙了蹙眉,那女侍便急忙止声,低下头去:“奴婢该死。”

  述里朵没有理会这女侍,只是挥了挥手,遣退其人,独自在望楼上负手远眺着南面山河。

  她何尝不是压力山大,此次集结大军征讨阴山,可谓是触了李克用的逆鳞,晋国竟是直接启用世子李存勖为帅,出大同来攻,若非她还有些威严,只怕下面的部族们早就劫掠一些财货撤军了,能坚持到此时,已然不易。

  李存勖的名号,对于草原而言,实在太恐怖了,威慑程度不亚于那位萧大汗。

  述里朵紧锁着眉,同样甚是埋怨萧砚,但对于撤不撤军,其实还在犹豫,她认为自己还可以再坚持几日。

  望楼下马蹄大作,惊起一阵骚动,述里朵蹙眉望下去,却见是三道身影风尘仆仆赶至此处。

  述里朵负着手,并不下去,只是俯视着世里奇香三人。

  然世里奇香却激动异常,坐骑还未停稳便翻下马背,在左右女侍诧异的目光中爬上望楼,而后竟来不及行礼,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急急交给述里朵。

  “太后,中原巨变!!”

  述里朵扬了扬眉,她向来都知晓世里奇香不太稳重,遂只是平静的接过那封信件,慢慢拆封。

  但只看见第一句话,她便瞳孔一缩,手指亦也加快,迅速取出信件,急速扫过其上的寥寥字迹。

  这位草原最为尊贵的太后,万人之上的太后,怔在了原地。

  世里奇香同样有些身体发颤,不知是受冷还是激动,只是感慨道:“萧大汗,拥立中原新帝登基了……中原权势,萧大汗当怕是只排在第二位……”

  述里朵捏着那信纸,拂开披风,重新望着南面,望着幽暗无比的南面。

  她嘴角挑起一抹笑色,那是如释重负,同样带着几分哀怨的笑色。

  “不。”

  “他是中原第一人。”

  说着,她又兀自念了一遍,这次,有些怔怔的样子。

  “唯一的一人。”

第353章 你是沙陀人

  天色渐明,旭日初升。

  料峭春寒的味道终究淡了不少,汴河两岸的杨柳依依,随晨风翻卷,将汴京城又再次拉回了满满安闲升平的意境之中。

  一日前的夜中动乱,似乎真就被完全掩盖住了。

  虽然夜中早有开封府官吏沿街叫喊,但大多数汴京居民仍然都小心翼翼的闭门不出,不过家中无柴无米,炊火都要断绝的人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门讨生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同时又理当该是情理之中的一般,街坊中竟真有开封府官吏、衙役由坊正带着挨家挨户登门,家中但有孤老、揭不开锅的,都留了米粮,一些孤寡老人甚至还能领到十文钱到三十钱不等。

  “开封府布告。”

  有官吏拿着浆糊、布告,沿街贴着告示,同时大声叫喊:“奉宋王、天策上将宪令,凡大梁子民,实岁六龄以下孩童,家长俱能依据凭证每月于夜不收衙署领钱十文,此外,家中逾六旬老人,每月可依凭证领钱三十文……

  奉宋王、天策上将宪令……”

  若说前面开封府发放钱粮已经足以让人惊动,此番这一沿街布告一出来,全城居民都被引动,都纷纷开了门去挤着去看,家中有小孩、老人的,都只是瞪着眼掰手指头数年数,符合条件的当即便是激动不已,摇着自家婆娘或者男人直欲哭出声。

  “宋王爷仁德啊……”

  街上,原陈留县令,时任工部员外郎的臧和,坐在简陋的马车中捋须感慨,向对面同样在车马中的巴戈出声:“宋王此举,必能促使国朝人口大增……”

  巴戈没有理会,她昨日在朱友珪手中脱困后,身上的煞气已被钟小葵驱除,但还是颇有些不好受,仿若大病了一场,冷然的模样倒柔弱了几分。

  自从萧砚彼时当场镇杀欲逃的朱友珪后,她便没机会再见到萧砚,且更棘手的是,因工部官吏以前大多属于鬼王一党,昨日便直接被萧砚来了个大清洗,甚至不止工部,六部大大小小与鬼王一党有牵扯的官吏,都有不同规模的官员暂时都被赋闲查办。

  这臧和虽是近来才从陈留升迁入京,但工部完全停止了运转,他亦只能赋闲在家。

  巴戈本以为任务都要就此搁置下来,今日却突然闻宋王召见臧和,同时要见一见她这位当时为朱友珪挟持的女郎。

  不管如何,就算是硬着头皮都要应邀的,更何况巴戈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当时在围杀朱友珪时,臧和耍了个小聪明,脱口就将巴戈被挟持这件事扯到了萧砚身上,而后巴戈才被萧砚救下,似乎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好好拜谢一下这位现今中原最有权势的宋王,当然前提是她要有这个机会。

  她现在只是想着待后面见萧砚时的措辞,然后掀开帘子看着外间纷涌的汴京百姓,完全理解不了萧砚为什么要耗费钱粮在这些普通人身上。

  那位名义上是她姑丈的臧和倒是想洽谈几番,同时想与巴戈互相再对一对提前备好的说辞,但眼见这位太原来的贵人一副思虑颇多的样子,遂只好忍住。

  巴戈让身旁的侍女一直掀着车帘,一路从城南过龙津桥,能看见大部分的食肆、酒楼都果然按照开封府令开张,虽都有些害怕的遮遮掩掩只开一角,但许是看见街市安稳,并无想象中的兵卒抄掠,遂又安心的打开全部门板。

  街上还有许多樵夫和汴京左近的乡民在挑柴禾叫卖,好像似不知道汴京城有过一场动乱,同时也昭示四面城门都已正常开放。

  往常热闹的瓦舍勾栏也都开张,不过看起来很冷清便是,一些晨时出摊的炊饼、汤面的铺子倒是大开门店,里内同时也有三三两两的食客,不过柜台处记事的黑色木牌上,却用粉笔写了醒目的“禁谈朝事”四个字。

  “禁谈朝事……”巴戈扬了扬眉,问道:“这也是官府下的令?”

  臧和同样向外看了看,而后摇了摇头:“只怕不会,汴京市民数十万,又在天子脚下,什么事情一出宫就能迅速传遍街市,禁是禁不绝的,怕只是商贩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惹事。昨夜开封府严令各个商店都不得无故闭门,这是利好百姓的事,商贩们却恐怕不会这样想。”

  说着,他掰着手指头,给巴戈解释道:“开封府尹韩延徽,乃是宋王麾下第一幕僚,开封府的意思,不就是那天策府的命令?

  现在都知宋王召河北亲军入城,还要把那上万徭役组成的勤王军编成新军,城外的禁军亦要犒赏笼络,哪哪都需花钱,还都是大开销,按照国朝武人的正常做法,不就该抄掠民用来填空军需嘛,商贩害怕也实属正常。”

  巴戈一脸无所谓,当今世道,万事军队排第一,没粮时百姓就是口粮,抄掠一些财物算什么,她只是好奇问道:“那萧砚可会这么做?”

  臧和猛然色变,急忙做噤声的手势,而后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车帘外,才一脸苦相的低声道:“贵人诶,在汴京,这两个字岂是咱们敢直呼的……”

  巴戈冷冷一笑,却是难得的环胸没有计较。

  现下都知那位宋王要用旧部不良人整合玄冥教、皇城司乃至金吾卫组成他的爪牙,虽还只是风声,但谁也不知道那个所谓‘夜不收’到底是什么样子,何时开始启用。

  这种直属于萧砚的爪牙机构,让臧和害怕实也正常。

  好在马车四面并无什么行人,臧和松了一口气,然后才苦笑道:“宋王在中原素有财名,短短两年谁也不知他聚了多少钱财,此番既已发放钱粮让百姓感念宋王恩德,应当不会再做出这等不利名声的事。”

  巴戈倒是心下冷笑,在这乱世,名声有什么用?

  晋王在河东穷兵黩武十数年,在三晋同样没什么好名声,却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让阴山各部老老实实给晋王当狗,以河东一地被大梁视为头号大敌?

  朱温经营中原数十年,治下赋税可谓众诸侯中最低,有这般明君的好名声,萧砚还不是兵变夺了他的权?

  这年头,还得是看刀把子够不够硬。

  臧和虽看出了巴戈的那几分不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唯只能在心下感慨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而已。

  过了龙津桥,马车向北城东拐去,这一片的建筑,便就不是南城的居民区可以相较的了,居住在此处的非富即贵,俱是大梁勋戚高门,街阔巷深、高门大户,是全城平时最静谧的所在。

  但车马内巴戈几人的视线投出去,却看见这些勋贵高门都只是府邸四门大开,一队队佩了‘归德军’腰牌的士卒进进出出,将大大小小装了财货器物的箱子一样样搬出来。

  在这些箱子间有许多宦官模样的人在走动清点。

  而在这大堆箱子周围还有一些监督之人,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俱是墨黑辟邪宝相花甲裙装扮,头戴清一色的圆顶直脚幞头,环铜扣束带,脚踩制式皂纹靴,单只是这一身装扮,便已极具威慑力。

  且这些监督之人不过只有数人而已,气势却压得那些清点财货的宦官战战兢兢,一个个的认真模样恨不得能从大小箱子中多清点出些许财货来。

  而不过只是在马车中这么稍稍一看,巴戈就见一背对长街的监督之人,突然按着腰间唐刀好似随意的回头看来。

  迎上那一双冷冽的眼神,巴戈默不作声的放下车帘。

  臧和却被吓得背脊发毛,只是白着脸极其小声道:“这些人,该不会便是那夜不收……”

  巴戈没有应声,她只是神色严肃起来,这些夜不收的敏锐程度,恐怕还要远甚通文馆的精锐门徒,起码眼下看到的这些人确是如此,她不会判断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