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白
多年不在，住处无人打理，已经变得十分破落……不过，这似乎破落的有些过分了。
按理来说，就算自己不在，也会有忠心耿耿的古神信徒主动帮忙打扫，这里本应该滴尘不染。
更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千穿百孔，仿佛废墟一般。
江可儿暗道不妙，连忙更改目的地飞向太虚族所在坐标。
在进入太虚族范围之前，她先是从始源之桥中拉来一名信徒。
这是五十八年前自己亲自赐予了力量的信徒。
“主上，您终于回来了！”
信徒到来，他才刚刚看见江可儿就热泪盈眶，露出狂喜的神情。
“怎么回事？我的住所为什么没人打理？”
“这些都是总统领的决定，他说你已经迷失在了时间狭缝中，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总统领？”江可儿从没听说古神阵营多了个这样的职位，总统领应该只有自己一个啊，“是吉列塔？”
“不是啊，吉列塔大人在五十多年前暴毙了，”信徒说，“新的总统领名称未知，不过他的亲信们会喊他叫做宇文国师。”
“……”
宇文国师，好一个宇文国师。
天地算尽，连古神都算了进去。
这个男人甚至让自己感受到面对群星之主苏雅雅一般的压力……只是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群星那边如何了？”
“嗨……”那信徒叹了一声，“与之前没什么区别，新继任群星之主的乔小仙与您一同失踪，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这些年来我们固守着您当年打下的地盘，几次进攻都没有成效，实在是丢了您的脸……”
“宇文国师不出手吗？”
“他从来不过问边境的事情，只是叫我们不断搜罗一些材料，送到一个特定的地点。”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他在哪？”
“应该是在领袖居所吧，坐标是……”
得到了坐标之后，江可儿不急不缓的前往目的地。
对于自己而言，距离自己进入时间狭缝只过了短短半个小时。
可这短短半个小时发生的变化，却需要消耗一些精力才能接受过来。
尽管她从信徒口中只听到了这些年的大概信息，可她却很快想通了这些信息背后的细节。
“终于出来了么……”
那个从未露面，但从自己来到神州以后，就无处不在的名字。
宇文国师。
自己迄今为止的一切经历都与他有关——被挟持的天道、妖族的处境、狐族的封印、冥州的灭亡，乃至于此刻，一场蓄谋已久的篡位。
尽管自己从未见过他，但自己迄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与他博弈。
他是仙人心中唯一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也是一个不择手段智谋过人的歹毒对手。
随着自己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得以与他亲自过招。
就像一个挑战者，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爬到了擂台上。
只可惜……这个擂主，却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豪杰。
锁定坐标，踏出传送门。
映入江可儿眼帘的是一片蔚蓝的世界，少许翠峦岛屿点缀着海洋，中间是一块不规则的大陆。
若非知道神州的坐标距离这里有几千个折叠，江可儿甚至会误以为自己回到了蛮荒时代的神州。
“坐。”
未等江可儿进入此方世界，便从中传来主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江可儿看向大陆中心唯一的小凉亭，凉亭位于山巅。
翠意从半山腰开始就已经消失，再往上是略显锋利的岩石，而在那高高伫立的山头上，男人坐在凉亭里，俯瞰着云海流动。
江可儿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一身粗糙的农夫打扮。
她落在凉亭里，神识轻轻扫过周围，确认安全后才走进凉亭。
“不用怕，这里没有任何灵力之类的能量。。”
男人摘掉头上的农人斗笠，垂下有些油腻毡连的头发，对着江可儿无害的笑了笑。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壶，为江可儿倒了半碗，为自己也倒了半碗。
举手投足间，没有半点文人雅士的轻柔，仿佛不懂得什么叫品茶，只是粗糙的将这些茶叶水倒在碗里，像是倒酒一样。
江可儿端起茶碗，嗅了嗅。
这茶并不算香，只是普普通通的茶叶。
“这是我亲手种的茶，如何？”男人有些期待的看着江可儿。
“我喝不出茶的区别，”江可儿轻轻嘬了一口茶水后，就将茶碗放了下来，回视对方，“你是宇文国师？神州的那个宇文国师？”
“是我，”男子坦荡的点了点头。
“与石像有点不同。”
石像展现出的宇文国师，气质出尘，目光桀骜，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值得他正眼相待的对手。
但这里的宇文国师不同，他精气内敛，尽管高傲依旧，却多了几分慵懒。
男子笑了笑：“劫仙殿的石像吗？那是我年轻时候斩了天道的模样，那时的我还太过弱小，面对强敌，自然要全力以赴……但面对你，当然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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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把柄
“面对古神能如此自信，看来你很有底气。”江可儿对男子的轻视不以为意，说。
“一个人强大与否，并不在于他有怎样毁天灭地的能力，”男子看着江可儿，眼里甚至带着淡淡的同情，“耸峙天外的高塔看起来壮观，可你只需要斩断一根地基，它就会自己垮塌。强大的力量并不棘手，棘手的是那些没有破绽的家伙——可你还太年轻了。”
他站起身，为江可儿续了一碗凉茶，自己则重新戴上斗笠。
亭子边摆放着锄头，而他则拎起锄头，走下了山。
江可儿注意到这里的位置很独特，山的一边是郁郁葱葱的农田，另一边则是亟待开垦的荒野。
国师走向荒野，抡起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将杂草根斩断，将泥土翻转过来暴晒。
随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一条条整洁的田沟向着更远处蔓延。
如果遇到杂草，就斩断杂草。
如果遇到了树林，就放火烧了树林。
他划出水渠，从河流引来清水灌溉土地，将这里变成他期待的模样。
直到烈日渐渐落下，天边闪烁起漫漫的霞光，他这才放下锄头，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看着自己刚刚开垦出的田野，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久等了。”
宇文国师到田野间摘了些瓜果蔬菜，亲自洗干净，切好，带回到江可儿面前。
他举止体帖，气质温润，仿佛邻家和蔼的大哥哥……而江可儿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
他并不觉得二者之间有什么实力或者身份的差距，或者说……他不认为江可儿能够对他造成半点威胁。
江可儿也不急。
对方以礼相待，那她就以礼相还。
她捻起杏子，姿态优雅的轻轻咬下去。
“想不到有一天能够吃到宇文国师亲手摘的果子，”江可儿不禁有些感慨。
“世事难料，”宇文国师爽朗的笑了笑，“作为你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餐，这些果子确实显得有些寒酸……不过也没办法，没人能够十全十美，我对厨道并不精通。”
“哦？无妨。”
江可儿淡淡的一笑，剑光舞动一番，桌子上的些许蔬菜便被重新排列，摆放在瓷白干净的小盘子中，间以些许她新加入的肉糜谷物和少量的佐料。
“请。”
这料理与宇文国师本来提供的一桌瓜果相差不多，都看起来十分简陋。
但当宇文国师以勺子舀起那杂烩般的物事放入口中时，眼睛却亮了起来，露出震惊的神情。
他陶醉的一勺一勺享受着美食，感慨道：“杀了你太可惜了，只是……你不死不行。”
“是么？那你觉得这一餐作为你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餐，如何？”江可儿反问。
“值了。”宇文国师点了点头，说。
“那就好，”江可儿小口的啃着杏子，“不过，我还有一事好奇，还请国师解惑。”
“好奇什么？”
“凡事皆有因果目的，可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江可儿眉头皱着，“与天同寿？不像。人道大兴？不像。”
“嗯……”男人沉吟了片刻，“你无法理解，倒也正常，我自己也时常感到不解。不过，有一点你倒是需要知情……”
“哦？”
“我憎恶轮回，”男人看向江可儿，他的眼角渐渐内缩，目光冷了下来，有凶光浮动，“但愿，你没有复原轮回的念头。”
“很不巧，今天就是我重建轮回的日子。”江可儿轻叹，“看来你我之间的战斗不可避免。”
“战斗？”
宇文国师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你想多了，不用战斗，我也打不过全盛的古神……只不过……”
“……杀你根本不用刀。”
他的声音沉稳而自信，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事实真理。
江可儿玉腿翘起，倚靠在亭子的围栏上，玲珑曲线伸展，那双暗色的瞳子微微眯着，露出几分不屑：“就凭你从太虚族宝库中得到的半个灵魂？”
“不够吗？”宇文国师捻起一枚枣子放进嘴里，“如果是另外半块灵魂自然不够，可这块灵魂可是经过精挑细选……承载了你全部美好情感的半块，够了。”
“……”
“当初吉列塔可是在我的帮助下，才找到了制服古神的办法，你的弱点我一清二楚，”宇文国师笑道，“我总是知道哪一部分灵魂藏匿着更多美好，那里更加灵动凝实，是它们让灵魂在漫长的岁月里保持稳定，不被戾气吞噬……
如果不出我所料，你与所爱之人的一切记忆，都藏在那里。”
宇文国师探手从虚空中取出一枚水晶球。
水晶球里，密密麻麻的锁链缠绕着一尊小巧的灵魂体，那灵魂体与江可儿一模一样。
其中两根锁链链接着水晶球的表面，似乎通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江可儿站起身，脚踝上的锁链铃铃作响。
“看来，太虚族已经被你灭了。”她轻叹说。
“没错，”国师点了点头，“那种被永恒饥饿支配的种族，本就不应该存在。现在我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自然没必要留着他们。”
“怪不得你要困我五十多年。”江可儿若有所思，“如果我在，你这辈子也别想溜进太虚族的宝库。”
“能够拖住古神的只有时间狭缝，”国师把玩着手中的水晶球，微笑着说，“如果是埃普西隆那种完美的存在，就算我拿了他九成的灵魂也毫无意义……可惜，现在是你，作为一名古神，你的弱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是么？”江可儿轻叹一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弱点，说来听听。”
“与天生古神，早已今麻木的埃普西隆不同，你恐惧自己变得和埃普西隆一样孤独，一样麻木，”国师陶醉的看着水晶球里的江可儿，“所以你倍加珍视这些友情，师徒之情，爱情……看，这么凝实的光芒，我极少见到如此多的感性，这正是生命最珍贵的光辉。
没了它，人就会成为埃普西隆一般的行尸走肉。”
“唉……你说的没错……”
江可儿轻叹了一声。
她拔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