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万水星
“现世本来是独立存在的。”
“独立存在？”
“对，独立存在。”
他率先说出了这样的话，让我们两人感到很疑惑。
“为什么是独立存在？不是还有星界影界这些现世的附属位面吗？而且魔力网也是直接把这些位面同现世给捆绑为一个整体的啊，怎么可能是独立的呢？……”
“……所以说，你们全都被那些神明们给欺骗了啊。”
黑衣人忽然打断了奥菲莉娅的话，继续说了起来。
“‘现世与所有其他位面都是一体的’，这句话，本身就是神界为你们所铺下的一道彻头彻尾的谎言啊。”
“谎言……？”
“没错，就是谎言。彻头彻尾的谎言。
“在这个世界最开始的时候，现世是完全独立存在的位面，只有兽人与半兽人存在，直到异界的人类与精灵在现世定居后，一直在星界游荡的龙族也举族迁移到了现世。那个时候，现世并没有与任何其他位面相接，天穹之上便是茫茫的虚空，直到有一天，人们突然发现，夜晚的天穹出现了些微的变化——比起原来只有月亮和太阳存在的天穹，多了那些星星点点的白色亮点，也就是与异界相同的星空。”
黑衣人静静地讲述道，我和奥菲莉娅静静地听着，努力地去理解他所说的那些东西，但当我一深入思考，我忽然发现，他话中那更深层次的含义……让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不知道多少年前，以神界为统领的天界与星界正式与现世的天穹相接，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天界的天使们开始以神使的姿态进入现世，在精灵、人类与半兽人的领地中建立对神界的信仰，人类的圣教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芽的。
“圣教的信徒们信仰着执掌神界事务的神界大法官，这给神界带来了充分的信仰资源，尝到甜头的神明们让天使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在现世开始了传教，也为现世的信徒们带来了拥有各种奇妙力量，而且还不需要除了信仰以外任何代价的圣术作为回报。神明们在现世拥有了牧师，建立了教会，但就在神明们认为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这一切的时候，被魔法史称之为‘原始浩劫’的异变开始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受到现世日益增长的暗元素的吸引，影界与地狱以位面连接的形式与现世进行了对接，而不是像星界那样的直接对接，而正是因为影界与地狱的介入，直接导致了深渊与影渊的同时介入。
“深渊恶魔与影渊恶魔们，对现世生物们的信仰很感兴趣，因为这种关系的缘故，恶魔们开始与神明们争抢起了现世生物的信仰。恶魔与神明连年的战争，让现世变得战火纷飞，这也导致了另外一起事件，也是魔法史上历时最长影响最深远的一起事件……它直接导致了元素魔法在现世的覆灭，也直接导致了魔网魔法的出现与盛行，但那起事件的根源，其实是神界自编自导的一起闹剧而已。神界以牺牲圣法星神与元素魔法为代价，通过让现世生物们了解战争对他们的摧残，以及神界对他们许诺的力量与代价的对比，在这双重压力下，现世生物们选择了神界，将影渊与深渊势力给驱逐了回去，彻底巩固了神界在现世的统治地位。”
黑衣人停顿了一下，我趁着这个空隙努力地思考着这一切的真相。如果是为了巩固统治地位这还好说，但这种信仰的报酬与付出，对绝大多数现世生物来说是稳赚不赔的，只要付出信仰就能得到牧师的强大力量以及圣骑士的强横战斗力……
但对神界来说，这种无私的交易，真的能持久进行下去吗？而且还有我们这种从异世界前来的人，我们的牧师是不需要信仰就可以达到原世界虔诚牧师的强度的，这种完全不对等的状况，为什么处于统治地位的神界还会允许我们被卷入者存在？
并且，我们上位阵营直接领受的是神界的任务，这种完全相反的利害关系，让我觉得神界这一番举动确实有些非同寻常。恐怕，神界想要的东西并不只是信仰而已，绝对有某种更深层次的需求……而这种需求，对现世绝对是有害无益的。
要是这样来说，维安大师创造出蓝色毁灭者这个举动……难道，并不是为了把现世带入深渊之中，反而是为了创造出更有利于现世的状况吗？这与我之前所推论的一切都几乎是完全相反的，这种可以说是是荒谬的结论，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
我应该……选择哪个？
“你应该已经分析了个大概了吧。”
黑衣人看着神情严肃的我，说道。他带给我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是引诱阿纳金踏入原力黑暗面的西斯尊主一般，但他的造型比起西斯尊主来说，更像是踏入黑暗面的达斯维达，黑武士。
“……”
我没有回答他，但我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黑衣人这一番话，让我本就算不得太坚定的信念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我不敢回答他，他的话就像是最猛烈的毒药，逐渐侵蚀我的信念，也在侵蚀着奥菲莉娅的信念。
他倒也没有期盼我的回答，不过我知道，我所得出的答案，跟他想要给我们两人讲述的真相，恐怕差不了太远。
“说到这里其实就已经足够了。【大魔导师】创造出了蓝色毁灭者，目的在于彻底消除神明们对现世的影响。如果不考虑这种因素的话，可能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神界是仁慈而宽厚的吧，为现世带来了光明和伟大的力量，但你有想过吗，如果神界的力量真的对现世没有任何影响的话，为什么神界要要求自己的信徒在死后灵魂升天呢？而神界对现世的强者们发出的邀请，又意味着什么？你真的有好好考虑过这些吗？”
黑衣人忽然沉默了下来，我的额上已经是冷汗遍布。我呆呆地看着那深邃漆黑的影渊裂隙，凝视着黑暗，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那句话。
一百、但痛苦可以。
神界想要的，是现世作为一个“位面”存在的本源。
通过星界与天界，神界同现世的实际差距只有一层薄薄的天穹而已，不像影渊和地狱这种只有一条可有可无的间隙同现世连接着的位面，神界的神明降临到现世所需要的力量，比起影渊和深渊的恶魔们来说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也直接导致了神界对现世的觊觎，如果任由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圣教在人类世界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大，而圣教所象征的，正是神界在现世的势力投影……
当这股势力完全控制现世的时候，恐怕就是神界彻底侵入现世的时候了。
现世只会沦为神界的一个殖民地而已。
“现在你理解了吗。”
黑衣人开口，把我的思维从从脑子里带到了现实中。奥菲莉娅似乎跟我在某种程度上共享着深层思维，她的表情也是同样震撼，甚至感到难以置信。
“不……这，这不可能吧，这是骗人的吧……神明们的真正目的……怎么可能是这样……”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万事皆有可能，况且这也是你们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所有的逻辑点都指向这个终点，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来反驳呢？”
沉默。
我想开口反驳，但我发现我自己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反驳的东西。
黑衣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想告诉我们的已经都说出来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告诉我们两人这些，他与我是处在敌对关系的两个不同阵营，他有足够的理由把我给击杀在这里，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忽然，大门处传来一阵骚动，重新出现的大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手执长剑的青年站在门口，朝我们看了过来。
“慕朔！你没事吧？！”
“……南宫小哥……？你怎么来了？”
“慕晴说她担心你们的状况，就让我悄悄找机会来这里看看……结果似乎刚好来对了呢。”
南宫开口说道，跟黑衣人四目对视，两眼微眯，表情严肃。黑衣人也看见了他，转身正视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青年，但他的脸依然被笼罩在一层浓密的暗影之下，根本看不清他具体的面部表情，但估计他这时候的神色应该跟南宫差不多吧。
青年与黑衣人互相看着对方，南宫率先打破宁静。
“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
“……迷醉在路途中的剑士，跟我这个徘徊在世间的亡魂……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黑衣人说道，整个人转过身背对着南宫，自己抬头看向影渊裂隙。但南宫却不依不挠，朝前走了几步，握紧手中的长剑，朝着黑衣人大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上次在帝都西门那里，就是你把那架飞空艇给传送来的吧！”
“……”
“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样，面对面来一场公平的决斗，为什么还要选择逃掉？”
“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公平啊！你明白吗！”
黑衣人忽然歇斯底里了起来，转过身朝南宫吼道，他的声音并不像正常人一样，而是充满了一股生锈齿轮的感觉。在转身的同时，他顺势拔出了自己腰间藏在长袍下的东西，一声熟悉的嗡鸣声响起，赫然是一把赤色的光剑。
喂喂，还真来达斯维达啊，这位小哥你cosplay得有点出格了啊。
“本应属于我的东西，就在我的面前被那帮老不死的直接交给你，你知道我的感受吗！公平？你问我什么是公平？我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才是最强的一个，我把我的剑送进了每一个长老的脖子里，结果呢？结果我就被当成一个罪犯！被当成一个叛徒！到底是谁先背叛我的？我问你啊！到底是谁先背叛我的！”
“……”
南宫没有回答，这个黑发的青年站在原地，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这突如其来的神展开让我也感到一阵诧异，怎么这奇怪的维达勋爵跟南宫小哥也是互相认识的啊？！
“听我说……慕朔和奥菲莉娅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由我们自己来解决便是，为什么非要把她们给拉下水呢？”
“没关系？哈，你还不知道吧，这两个小家伙就是你们身边的定时炸弹啊！维安大师当年的目的，是为了将现世给彻底独立出来，成为一个真正安居乐业不受任何异位面高等存在所束缚的位面，但若是他要同时面对顶层与底层的双重压力，他肯定是应付不过来的，所以他才创造了【蓝色毁灭者】，用这个足以灭杀一切神明的力量来威胁神界，自己独力完成对影渊与深渊的彻底封印……你知道吗，如果让她们两个解除了真正的封印，会是怎样的后果吗！”
黑衣人朝南宫吼道，我身边的奥菲莉娅忽然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闷哼一声半跪到地上，我连忙拄着法杖查看她的状况，但奥菲莉娅却忽然转头朝我看了过来，双目无神，眼泪就像泉水一样淌下，令我深深地吃惊。
“……我，我想起来了……慕朔，我想起来了……海怪尼奥，那个袭击慕朔你们船只的海怪尼奥……”
“奥菲莉娅你冷静一点，尼奥它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吗，不会再出现了，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袭击我们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那个海怪尼奥……尼奥它就是小灰啊……！”
“——？！”
我一脸震惊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捂住脑袋跪在地上痛哭的奥菲莉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
“……奥菲莉娅……你说什么……？海怪尼奥它，它是什么……？”
“小灰她被影渊魔力给侵蚀了身体，但是天使的灵魂是绝对无法被影渊魔力给侵蚀的……因为无法侵入她的意识，影渊魔力便对小灰的身体进行了重构……把小灰给转变成了扭曲的怪物……！”
我接连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软，残留的眩晕状态忽然作用到我身上，我跌坐在地上，两眼茫然地看着奥菲莉娅，脑海深处涌现出了奥菲莉娅给我共享而来的记忆。
灰翼的天使在影渊魔力的侵染下痛苦挣扎，身体被这深邃漆黑的力量给侵蚀，而她自己对身体的厌恶，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转化为了对这个世界的仇恨……黑暗扭曲了她的身体，仇恨扭曲了她的灵魂，千年的痛苦被她宣泄在了船只上而这一系列的痛苦……
但是，她还是没有放弃，她还在等那个人，等待那个蓝色的身影回来……回来再见她一面。直到我朝她张开了符文与结界的那一刻，这个被影渊侵蚀了一切的天使，终于连最后的希望也被无情地抹杀殆尽。
一百零一、淡蓝的毁灭
是我。
是我亲手埋葬了尼奥。
是我亲手……亲手把本来有机会复苏的小灰，给永远地埋葬在了那漆黑恐怖的深海里……
是我！
是我啊！
我，苏慕朔，才是这一切的源头啊！
……
“啊啊……啊啊……”
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罪魁祸首是我。
执意要来浮空巨城的人是我。
亲手杀死小红的人是我。
亲手杀死小灰的人也是我。
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我只是在循着自己的欲望肆意妄为吗？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奥菲莉娅的感受，只是想让自己得到一切的真相，这样的我，这样的我……
还有何脸面在奥菲莉娅的面前出现？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赤色的光剑猛地指向不知所措的南宫，被暗影包裹的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
“看见了吗！振弦！这就是你的朋友啊！连曾经的亲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杀手，你还能指望她对你做出什么靠谱的事情来吗！回答我啊振弦！你所期望的，难道就是这样的家伙吗！”
我呆呆地看着前方，双目无神，脑中浮现的全部都是奥菲莉娅与小白小黑小红他们曾经的欢声笑语，但这对我是最大的折磨，让我深深地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是我是我是我。
全部都是我。
这起事件的一切都是我导致的。
全都是我！
是我抹杀了小灰复苏的希望！
是我把奥菲莉娅带回了这带给她痛苦的浮空巨城！
是我占据了奥菲莉娅的身体，把她从星界给带回到了现世！
……
绝望。
绝望绝望绝望。
原来我就是那绝望的散布者吗。
“……！”
忽然，奥菲莉娅忽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把我给揽入怀中。
“我……并没有怪慕朔呢。”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在我耳边回荡着，让我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忽然充满了少女胸膛的温暖。
“……奥菲莉娅？”
我抬头看了看跪在我面前的女孩，看着她滴落的泪水，还有为了安慰我而努力挤出的笑容，让心中的疼痛越发剧烈。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是我……是我把你带回到了这里……小红和小灰也是我亲手杀死的……为什么要这样啊……！”
“因为，这一切都跟慕朔你无关啊。”
奥菲莉娅轻轻地说道，抱住了我的脑袋。
“如果没有慕朔的话，可能我已经被狂暴的小红给撕碎了吧。慕朔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也是为了慕朔的朋友，慕朔才把小灰给杀死的吧，这样的慕朔，真的比奥菲莉娅要勇敢许多许多呢……
“只有一死，才能让被影渊魔力侵蚀的小灰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只有一死，才能让小红从狂暴中解脱出来。小白他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杀，就算是没有被侵蚀的小黑，也是为了守护浮空巨城而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这样的状况，又怎么能怪慕朔呢。”
少女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暖的怀抱让我感到一阵茫然。
“慕朔你已经尽力了……这一切，慕朔都已经尽力了，反倒是我，一路上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让我们陷入危险之中……没办法抛弃过往的我，根本没办法同慕朔相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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