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万水星
虽然他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奥菲莉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种情况在我们两人的知识库里都没有存在过，我们只能用呆呆地看着他，祈祷他残存的意志能克服这深邃的暗影。
“咳啊啊啊啊……痛啊……痛啊……！”
苍白巫妖锐利的嚎叫回响在广场上，这种蕴含着魔力的尖啸将周围不断冲撞着锐爪力场的暗魔们都给镇住，呆在原地惶恐地看着我们。
奥菲莉娅紧张地抓住了我的右臂，右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紧握法杖的右手，虽然我的手跟她的手同样冰凉，但彼此的温度还是传达给了对方，至少能给她紧张的内心带来些许慰藉吧。
“……奥……奥菲莉娅……？”
猛然间，我们清晰地听到了苍白巫妖的声音，奥菲莉娅慌忙朝他回应道，但回答她的依然只是苍白巫妖痛苦的哀嚎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你要从星界回到这里来……？奥菲莉娅……奥菲莉娅……！”
“我……我担心你们啊！只有我一个人在星界漂流，我也找不到师父他在哪，我只能一个人在星界那黑漆漆的星云里把自己裹在帷幕里啊……！”
奥菲莉娅朝他嘶吼道，声音几乎压过了他的哀嚎。
“我一个人在那里漂流了一千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当年要那样……为什么要同意我幼稚的想法，把我给送去星界啊……！”
“……”
少女用力摇了摇头，泪花在空中洒落。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小黑也好，小红也小灰也好……你们都是为了我着想，才把我给送去星界，但是，为什么你们还要留在这座浮空巨城上啊！你们是知道第一裂隙的状况的吧，师父告诉过它已经失控的消息的吧……我，奥菲莉娅，被师父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彻底抹杀掉神明对现世的威胁的啊……！”
我忽然愣在了那里，脑子里涌现出奥菲莉娅的记忆，全部都是我没有了解的记忆，从奥菲莉娅出生，一直到她在星界的漂流，全部的全部，都涌入了我的脑海中。
不，不只是奥菲莉娅说的那样。蓝色毁灭者，维安大师最后的研究成果，完美到足以灭杀一切神明的“武器”，除了单纯地将神明全部击杀的力量以外，这件完美的武器所承担的责任……包括了什么？还到底包括了什么？
“小白！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这样的家伙……不值得你们来拯救啊……！”
“……呜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再说下去了啊啊啊——！”
苍白巫妖发出痛苦的咆哮，超乎我们两人想象的，他忽然再次举起了自己的利爪，猛地挥下，掠出一道苍白的光芒。
我们两人呆在了那里。
下一刻，苍白的利爪在我们眼前挥过，猛烈地——刺穿了苍白巫妖的双眼。
这个苍白巫妖……居然将自己赖以维生的双眼给摧毁了……？！
“小、小白？！”
仓皇失措的奥菲莉娅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冲到跪在地上的苍白巫妖身前，同样跪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了失去力气的苍白巫妖，惊愕地看向失去一切抵抗能力的他。
“为什么要这样啊……小白！为什么要这样啊……！”
“……是你吗……奥菲莉娅？”
平静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也没有了痛苦的哀嚎。似乎所有的暗影都不复存在一般，所有的疯狂都随风而逝一般。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静到了极点的，宛如故人相见的安详。
小白颤抖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带着剧毒的火焰已经从他的手上消逝，利爪也随着他双眼的破坏而消散，一只苍白虚弱的人类的手，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上。
奥菲莉娅抓住了那只冰冷苍白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他，却早已无济于事。
“是我，小白，是我，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一千多年了……终于回家来看看了吗……”
苍白巫妖茫然地伸着手，抚摸着奥菲莉娅的脸，拭去少女的泪水，感受她两脸的温度。
他已经看不见了。虽然摧毁了自己的双眼，也摧毁了侵入他命匣的影渊魔力，但他的视力和生命也受到了同等程度的摧毁，换言之，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这短短的清醒。
“不要哭啊……奥菲莉娅，不要哭啊……我好想，好想再看一看你……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不要哭，我已经没救了，我只能这样才能保护你，才能保护你这最后一次……”
苍白巫妖虚弱地说道，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脸，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
“小白……不要……不要死啊小白……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你是苍白巫妖，你会陪我一辈子的……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到大陆上去旅行吗，在北部森林的那片湖泊边……在那片湖泊边修一间小屋子，就那样平静地过完我的一生……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为什么你要先走一步啊……！”
少女抱住了苍白巫妖，小白愣了愣，颤抖地抱住了怀里的少女。
他看不见了，看不见这个自己等待了一千年的女孩了。
女孩依然是一千年前的女孩，但自己早已不是一千年前的自己了。
“……对不起，奥菲莉娅，真的对不起……我们不想看着你只是为了这个世界、咳……！为了这个世界而死在第一裂隙前……真的真的对不起……你不该承担这个，不该承担这么重大的责任……已经被规定好的人生……我们五个，凯尔本也好，巴博也好，就连最死板的霍格迪大叔也好……都绝对无法认同啊……！
“我们想拯救你，如果我们五个的死能拯救你的话，我们宁愿牺牲我们这一把年纪……让你在世界上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啊……！你还年轻，你还有足够的青春足够的时光……我们已经老了，凯尔本他也不复从前了，米迦勒她也从天界坠落到现世了，霍格迪大叔也没有精力再与龙厮杀三天三夜了……我已经是腐朽到一半身子埋在土里的老家伙了，能看着你在树林里开心地跑跑跳跳，看着你在逆流海里抱着游泳圈跟霍思追来追去……这就够了，能看着你，注视着你，就够了。”
小白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尽力睁大自己已经被摧毁的双眼，强忍着疼痛，望向怀里的少女。
“我好像再看看你啊……奥菲莉娅……我已经看不见了，我的眼中只有黑暗，这个世界只有黑暗……给你强行套上命运的枷锁，让你为了所谓的大义而牺牲自己……这样的世界，这样的神明，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之奋斗啊……奥菲莉娅！
“听我的！赶紧离开这里！石林广场的西南角，那里有一座跟你差不多高的法术石柱，只要激活那个石柱，就可以被传送到维安大师的维度迷宫里……那里面是绝对安全的……！被当年的圣法星神给使用神术与现世彻底隔绝开来的迷宫……那里面是绝对安全的，你在迷宫的最深处，找到维安大师的金羊毛……去找金羊毛……！找到那个，找到那个，就可以……就可以……”
回光返照般的嘶吼终于停息，苍白巫妖最后的一丝生命值消失不见，信息窗口变灰，但他还努力睁着双眼，想看一眼自己等待了一千年的女孩。
我等了你一千年，只为看你一眼，连这种微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的世界，凭什么值得我们去拯救呢？
少女抱着已经失去生机的苍白巫妖的身体，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直到最后一刻，这个苍白巫妖还是没能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苍白巫妖，奈瑟瑞尔，死亡。
九十、抉择
沉默。
我伸手，合上了小白的双眼，把他轻轻放到了地上。奥菲莉娅沉默地看着这个浑身苍白的巫妖，如果不是因为巫妖化的话，他应该是个挺清秀的青年吧，一千多年了，巫妖的生命是无限的，他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呢。
随着苍白巫妖的自杀，周围那些暗魔们也重新开始了不要命的冲锋，前仆后继地朝锐爪力场上撞击，发出愤怒的嘶吼。
我们两人看着躺在地上的苍白巫妖的尸体，沉默无言。
“……他死了。”
我开口说道，声音嘶哑。
这是第三个了，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我最担心的事情会降临在我和奥菲莉娅这段短短的旅途中，我沉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兜里那朵盛放的洛丽玛丝玫瑰，冒牌货真的把它的概念给具象化了。
对死亡的怀念，对生命的绝望。
这一切，难道都是这朵玫瑰的效果吗。
我也不知道。
我看了看周围那些汹涌而来的暗魔们。已经没办法了，我背包中的施法材料已经不支持我瞬发法术了，虽然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大面积清怪的状况，但现实还是大大超乎我的想象，高强度的法术瞬发对我的材料消耗实在是大得可怕。
锐爪力场的持续时间也要消失了，在暗魔们的疯狂冲击下，这一圈锐爪力场总算是起到了防御的作用，但也到此为止了，一旦它消散，我们两人便会被汹涌的暗魔潮给吞没，变成他们的午饭而已。
我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放松着处在虚弱状态的身子，跟奥菲莉娅一起看向躺在地上的小白，一起沉默无言。
“……奥菲莉娅。”
我忽然朝少女看了过去，开口说道。奥菲莉娅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苍白巫妖，面无表情，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似的，没有说话，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小白他……希望你快走，离开这里，你的意思呢。”
“……”
“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也很伤心，我有你的记忆，我也体会得到你的哀伤……但是，就算是让最好的牧师来祈祷，小白他作为一个巫妖的命匣都已经被摧毁了，他怎么可能再活过来呢。”
“……”
“仔细想一下吧，奥菲莉娅。小白已经把退路告诉你了，但我们要找的真相就在那座塔里。这里也正好是石林广场的中心，到这两个地方的距离也都差不多……想想吧，奥菲莉娅，你是想听小白的话，从束缚我们的命运中逃出去……还是冲到那座高塔里面，寻找一切的真相呢？”
“……”
少女没有回答我，只是茫然地抬头，朝我盯了过来，眼中的神色我看不懂，但我敢肯定，她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地逃跑。
小白是第三个，但他所说的，跟第一个与我们相见的小黑所说的完全不同。小黑对奥菲莉娅赋予了很大的希望，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影渊侵蚀的……这样的话，他究竟是为什么会说出只有奥菲莉娅才能把第一裂隙给怎样这种话来？小黑了解些什么？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一切都是个迷，小黑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法术石柱前，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没有说话，奥菲莉娅看向了不远处的高塔。
“……必须要弄清楚……”
她自言自语道，虽然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看来，已经决定好了呢。
少女站起来，低头看了看长眠于此的小白，坚定地抬头看向高塔上部那逐渐浓郁起来的影渊旋涡，握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决定，但至少此时此刻，这个女孩在心里已经放弃了后退，她要做的，是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白白死去。
我微微一笑，拄着法杖站了起来，跟奥菲莉娅一起看向天空中那只巨大的旋涡。
“想清楚了吗，奥菲莉娅。”
“……嗯。”
“一旦决定好了，就没办法再后退了哦。”
“……必须要……弄清楚这一切……不能让小白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必须要弄清楚……！”
少女的眼底露出一抹深深的坚毅，我看了她很久，嘴角微微上扬，苦笑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口气。
“哎。好吧，既然决定好了，那我们先想想该怎么从这些暗魔的包围圈里……跑到高塔入口那边吧——”
“——！”
话音刚落，锐爪力场传来了破碎的声响，下一秒，暗魔的浪潮将我们给包裹其中，无数张漆黑的脸朝我们蜂拥而来，无数只渴求的手朝我们伸来，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看来他们不想让我们跑过去呢。”
“慕朔……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跟你一样，当然要了解真相咯。”
我放弃了抵抗，朝奥菲莉娅说道，少女也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拉住了我的手，我们两人在苍白巫妖的尸体前十指相扣，沉默地迎来了这黑暗的浪潮。
……
……
并没有想象中的撕裂般的痛，我们只听见了暗魔们疯狂的咆哮声，还有一股奇妙的嗡鸣声。
我和奥菲莉娅同时睁开双眼，呆呆地看向身前声音的源头。我们两人的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环形的光幕网，将我们两人给保护在内，而在我们的前方，那手执两柄光剑，红发在剑舞中飘飞的身影，让我无比震惊。
你们看过星球大战吗。
如果看过，那么大概就能想象得出那红发少女手执两把光剑在暗魔潮中左右开弓的身姿了。
白色的剑刃每从暗魔们的身体上划过一次，必定会把一只暗魔给拦腰斩断。光剑的挥舞，伴随着剑刃的诡异嗡鸣，而瑟希尔却没有被这澎湃的暗魔潮给吓到，从容不迫地踏步前进。
左手的光剑随意地一挥，便将一个试图偷袭的暗魔给削掉了半个脑袋，右手的光剑大范围横扫，将自己身边强行清理出一块空地，左手的光剑又拉回了攻击位置，以攻代守，连续斩击三剑，将离自己最近的三只暗魔给解决，右手的光剑也没停下来，继续大范围横扫，将重新涌上来的暗魔给再次清理了个干净。
九十一、支援
瑟希尔在暗魔潮中出现的刹那，便已经处在了无双乱舞的状态，我们只看见她在暗魔群中肆意地舞剑，带出一圈光芒的死亡风暴，暗魔的数量居然被她独自给强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下来。
虽说光剑是光属性，但对暗属性的克制也不至于这么强吧？
她就像绝地武士一样，心静如水，沉默无言地在暗魔的浪潮中劈砍撩斩，颇有剑术大师的风范。但我清晰地知道，瑟希尔真正擅长的并不是剑术，她是个魔剑士，虽然在剑技方面与南宫对练，长进了不少，但真正论起剑术方面的“造诣”，依然是南宫要强得多。
不过，把这些暗魔给无双掉，要是没有一定的剑术基础，还是挺困难的一件事。
黛西除外。
……
就在我们两人以为瑟希尔可以就这样把整个暗魔群给无双个干净的时候，高塔顶上那深邃的黑暗旋涡忽然闪动了一下，石林广场上的暗魔数量猛然上升，就像是触发了第二阶段似的，暗魔们的疯狂程度猛地爆发，瑟希尔也感觉到了深深的疑惑，两剑斩断几只暗魔的腰，后退到我们两人周围的环状光幕前，朝广场另一边大声叫道。
“怎么还没来啊混蛋！我这里快顶不住了！”
“马上就来了！兰莉你快去帮忙！我来把里昂大叔给拽出来！”
“……知道了，真罗嗦。”
我循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只看见一只飘飞而来的小精灵，在空中直直地飞行着，无意识的暗魔们伸手想去抓，但漆黑的手刚伸到小精灵身边，便被一道无形的利刃给瞬间齐腕割掉，哀嚎着收回了手。
兰莉飞到光幕网中，瑟希尔也跟着跳了进来，在兰莉简单的几个手势作用下，光幕网的亮度瞬间提升，看来兰莉对魔剑士特有的符文类力量还是挺熟悉的嘛。
两人朝我和奥菲莉娅看过来，一脸懵逼地呆在了那里，仔细辨别了一下我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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