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万水星
我静静地看向塔瑞希尔。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一直在竭力避免麦克白与塔瑞希尔的正面交锋，一个七阶法师，即便是法力值枯竭的七阶法师，他都有足够的力量将麦克白给击溃。
双方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雷霆在轰鸣。
“你不理解，皇帝阁下。你不理解什么叫做信仰，你也不理解这样一个差一步就可以明白世界的终极，但被一些奇怪东西给束缚在终点的人的感受。”
黑袍法师率先打破寂静。
“世界的终极，多么诱人的词汇啊。但没人能懂，劳尔斯那家伙可能还要更懂一些，但他没有追求，他只是一个庸碌的家伙罢了，没有追求世界终极的理想的家伙，怎么可能与我塔瑞希尔相提并论？我就是追求世界终极的人，我就是那永恒的追随者被区区‘生命’这种东西给约束住我伟大崇高的理想，怎么可能是我能容忍的事情呢。”
“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吧。身为人类，生命难道不是你最根本的东西吗？”
“所以我才说，皇帝阁下你究竟懂些什么？那些无聊的剑术吗？那些无谓的肌肉吗？这些东西都会随着你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啊，在你死去之后，你的剑术就永远消失了啊，无论你是不是找了传人，你的传人使用的终究都不再是属于你的剑术，是新的剑术了。所以，对我们法师而言，知识才是我们最根本的追求，只要掌握了足够的知识，我们的生命就不再是短暂的我们是永恒的！新的法术将冠以我们的名字！我们的知识将永远流传下去！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美妙的梦想，会被这无谓的生命给束缚，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
塔瑞希尔没有停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所以，我朝那位大人祈求，我愿意奉上我纯粹的毫无杂质的信仰，换取生命，还有这伟大的力量！”
忽然，他扯开自己的黑袍，朝我展示他脖子上那一道很是明显的黑色纹路。我看得很清楚，但我无法理解那黑色纹路的意义，我也无法认同塔瑞希尔的价值观。生命是一切的基础，这一点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为什么塔瑞希尔会狂热到这种地步不惜向某些光听名字就不对劲的玩意儿去渴求生命，只为了追求知识呢？
知识这种东西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了吧。我的“师父”，克里斯丁·维安，被尊称为【大魔导师】，最后留下的知识也不过一本厚书和一座不知道飘在那里的浮空巨城而已，还有什么作为呢。
这就是知识，所有的知识，最后都会汇集成后人的东西，而自己所掌握的不过是一点点可怜的荣誉罢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神界的法师数量远比游侠要多的原因吧，法师们搜刮着前人的知识，而游侠只能凭借自己的拼搏。
知识的本质，不就是被他人利用的道具吗。但“信仰”这种东西，一旦失去了信仰的话，这个人的灵魂就会被抹杀掉的吧，连灵魂都不存在的家伙，有资格存在于世界上吗？有资格成为人类吗？
“用知识和信仰来换取生命，为人的根本都被你自己给丢弃了，你还有资格称自己为人吗，塔瑞希尔。”
麦克白朝塔瑞希尔开口说道，眼神凌厉。
“资格？用自己的价值观强套在别人头上的你，皇帝阁下，真的有同样的资格吗。人类是这个世界最脆弱的种族了，在如此短暂的生命里，我们根本不可能达到那种终极的形态，根本不可能有踏入最高位面的资格只有永恒的生命，只有在永恒的生命之下，我们才有那么一丝可能！”
快了，快了。
不忍心呢。
六十八、绝杀
宛如咆哮般的声音从塔瑞希尔嘴里发出，伴着这咆哮而来的，还有他高亢的吟唱声，他原本濒临枯竭的法力条居然瞬间回复到了一半，吟唱声响彻云霄。
“萨德玛尔，星界怒吼的雷光！亚尔斯特，天界咆哮的炎煌！”
“那家伙？！退后！麦克白！退后！”
我朝站在身前的麦克白吼出声，放下枫月，将麦克白给拽到身后，也顾不上这时候我还处在使用了星界化身后的虚弱状态，把黑镰猛地戳在地面，所有魔力全都注入到其中，试图凭着再次激发而出的保有法术来挡下塔瑞希尔的那一击。
这会是徒劳的吗？
“你如地狱升腾的熔岩，你如深渊凝固的灭亡。黑色的粉碎，点亮透彻的流水，一如那降临的烈焰，灼烧大地的心脏！”
“慕朔？慕朔你想干什么？！”
“这里只有我可以挡下他！别废话了！赶快，赶快躲到我身后啊！”
警告，法术来袭。
七阶法，萨德玛尔·高等爆裂火球。
“精灵小姐！多管闲事有时候是会付出代价的！今天你就死在这里吧！”
“死？我怎么可能死在你这家伙的手里啊！”
朝塔瑞希尔怒吼道，我握紧黑镰，将体内所有的魔力爆发式输出！一点不剩全部注入到了黑镰之中！
布朗·影渊黑镰，保有法术。
提示信息停顿了一下，我拔起黑镰，朝塔瑞希尔头顶看去。黑袍法师身上的黑色法师袍被汹涌澎湃的魔力给翻飞而起，右手高举，苍老的手掌上遍布黑色的可怕纹路，就像是黑色的毒蛇在他手臂上缠绕翻卷，泛出赤色的炙热光辉。
巨大的爆裂火球构筑完毕，朝我们投掷而来，而我握在手里的黑镰也朝那一发深邃黑暗的爆裂火球斩击！所有注入的魔力被黑镰完全汲取，转化为可怕的属于位面本身的咆哮！
九阶法，布朗·影渊之门，发动！
黑色的裂隙在空中形成，瞬间展开成一条非常狭长的黑色裂缝。如果这时候有个人在空中观察，她能看见在红殿的顶层，像是这个世界本身的伤口似的，绽放出影渊的暗影光辉这就是影渊之门的效果，在现世直接张开通往深邃影渊的传送门，将影渊的可怕生物给召唤到现世，受我指挥。
但我现在的魔力量根本无法控制影渊生物，我只能勉强维持着传送门不消失而已，不过我现在最需要的却只是这传送门而已，我需要它将我身前的位面空间与影渊直接连接，把那一发可怕的爆裂火球给传送过去！
位面碎裂的声响，以及爆裂火球的巨大压力，都在它们两者相撞的瞬间消失不见，世界的创口被爆裂火球给填补，而爆裂火球本身也被这道深深的创口给直接吞入了影渊，消失的无影无踪，至少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现世来溜达了。
强烈的眩晕感与虚弱感把我给压倒在了地上，因为对我刚才的挥击过于忌惮而后退到不远处的麦克白赶紧朝我跑过来，但还没来得及把我扶起来，半透明的手掌便已经将我给牢牢抓在了空中，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唔咳别过来！回去！咳啊！”
飞击掌的握力上升几分，在将我持握住的同时，也把我给拽离了塔瑞希尔与麦克白之间的位置，让他们两人和躺在麦克白身后的枫月处在了同一条直线上。
“精灵小姐，我觉得你还是稍微安静一点的好。你们精灵族就是这样聒噪，在耳朵旁边嗡嗡嗡地响，跟苍蝇似的。”
塔瑞希尔伸手挖了挖他自己的耳朵，朝被扼住喉咙而无法开口说话的我说道，同时将视线投向站在不远处的麦克白，还有他手里紧握的大剑。
“你想做什么，皇帝阁下？你们目前唯一有能力阻止我杀掉你的家伙，已经被我给牢牢控制住了，而唯一有能力将我给击退的人也被我给击晕了，只剩下你和公主殿下而已就算是她们两个恢复，我也有足够的办法对付她们的。”
“塔瑞希尔，你现在是罗诺斯帝国的大法师，而且似乎还是罗诺斯帝国的国师，虽然我不明白你身上那些黑色的纹路是怎么回事，但它似乎赋予了你永恒的生命吧荣华富贵与永恒生命你都已经得到了，你还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渴求的是知识！你明白吗麦克白！知识！是你们这些平凡人类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你明白吗，你真的明白知识是什么吗？你不明白，你也永远不会明白！”
“给我闭嘴啊！”
从喉咙深处挤出这样一句话，我左手的手指弹动了那么一下，储存在法术序列里最后的法术施放，朝塔瑞希尔发出我最后的抵抗。
“贯穿，爆裂，序列其四！”
.
四阶法，拉娅·初等法术序列，第四序列。
安吉拉·闪光长矛，发动！
在飞击掌的掌根处出现一只光芒四射的白色魔法长矛，直接出现在力场护甲的内部，绕开了塔瑞希尔那七阶法级别的防御，朝毫无防备的黑袍老人突击！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我一直留着那一瓶仅存的法力药水，在最关键的时刻点亮了这一根闪光长矛，从力场护甲内部对塔瑞希尔发动了我最后的绝杀一击。
只要这一根长矛将他给贯穿，这一场惨烈战斗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我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
六阶法，毕格比飞击掌，有两只。
“！”
清晰的魔力共鸣从闪光长矛处传出，传到我的耳中，让我原本出现一丝希望的神色瞬间跌入谷底。
长矛永远停在了距离塔瑞希尔脑袋只有一掌的位置上，它的枪柄被飞击掌给牢牢抓住，而塔瑞希尔则是淡淡地朝一脸惊愕的我看了过来。
这一眼凝视，仿佛来自地狱中恶魔的凝视。
“精灵小姐，看来，你似乎不太老实呢，是不是希望我对你加大一点束缚的力道？或者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沉默？”
“咳你这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最后挤出这样一句话，闪光长矛被飞击掌捏碎，爆散的魔力粒子在空中弥漫，而握成拳头的另一只飞击掌却是朝被束缚住的我轰击而来。
死亡啊。
如此简单。
快了快了快了。
还是不忍心呢。
六十九（彩插预警）、麦克·白·托斯塔纳
没有像我预料中那样，飞击掌击碎了我的脑袋，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只看见那高大而苍老的身影。
把我给护在怀里，沉重地撞在了红殿顶层的地面。
“唔咳！”
麦克白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飞击掌的那一击完美击中了他的后背，让他的生命值被削减一大截，同时也被击出了一连串DBUFF，从流血到碎骨，再到眩晕和破甲，让他完全陷入了毫无反抗能力的状态。
而被他给护在怀里的我，同样受到了很强的震荡伤害，但远比麦克白伤得要轻。
黑镰掉落在不远处，自己嗡动着弹回我手中，而我用它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朝倒在不远处的麦克白望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塔瑞希尔似乎是觉得麦克白已经没救了，这时候也没有追加攻击，反倒是饶有兴趣地站在那里，像是想观察我会做出什么反应似的这些都是题外话，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关注那边的情况了，我只是想尽我自己所能，赶到麦克白身边去。
“麦麦克白？”
挪到麦克白身边，我丢开黑镰，费力地把他给翻过身，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眩晕状态被我这样的摇晃给消除，麦克白睁开了眼睛，但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扭开脑袋咳嗽了几下，咳出一滩暗红色的鲜血，甚至有些碎肉混杂在里面，伤势之重，无可救药。
“慕朔你没事吧？”
老人的右眼凝视着把他上半身勉强撑起的我，他左边的眼球已经被摧毁，血流不止，几乎染红了半边脸，但他仍然在朝我说着话，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力气。
“你别、你别说话了我给你包扎，我有学过一些基本的”
脑袋一片空白的我喃喃自语道，但麦克白阻止了我，轻轻摇了摇头。
“没救了已经没救了，慕朔。我知道我自己的状况，我拼了命地把你给救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包扎一个已经没救的家伙浪费时间的”
“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明明重伤的应该是我才对你应该带着莉米娅跑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过来救我？”
鼻子很酸，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让我感到非常难受。
“啊，我不都说了吗，我已经老了啊，慕朔，老头的下场只有‘死’字而已你不一样，你和莉米娅都还年轻你们绝对不能死在这种地方，绝对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麦克白又咳嗽了两声，鲜血淤积在他喉咙里似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我试图用背包里保存的那些布料来给他止血，但大面积的内出血却是我无法阻止的，等待麦克白的结果，也许真像他所说的那一样，只有一个“死”字而已。
无力无力无力。
又是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而这一次，这种无力感要来得更深，更加可怕。
雷声忽然轰鸣，照亮了麦克白染血的脸。
一滴冰冷的水珠忽然滴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密集的雨点从积蓄了很久的雨云中洒落，洒满了整个世界，也洒满了麦克白的身体。
“下雨了呢，慕朔其实啊，从我看见慕朔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深刻地有一种这样的感觉比起莉米娅，你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杰克，而且是比杰克那小子还要聪明的人也许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吧，但这就是‘直觉’。自从当上皇帝以后，我从来没有再在某个人的身上找到这种亲切感像是亲人一样的亲切感”
“亲人？”
“对啊，就像是我和莉米娅一样，我在慕朔你的身上找到了跟女儿一样的感觉哦不，是更像儿子吧？哈哈，我是不是很奇怪啊，慕朔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让我感觉像我的儿子呢但就是这样，直觉是无法掩盖的呃咳咳！
“快了我快到极限了”
我惊愕地看了一眼麦克白的信息窗口，他的生命值已经跌破了2%，正在1%那里徘徊，而他的状态栏里，【流血】DEBUFF大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撑不住了，这个老人撑不住了。
“坚持住我马上就给你治疗坚持住你还要给莉米娅过生日啊！你还没给莉米娅过一次生日啊！坚持住！我要你坚持住！”
“听我说慕朔！听我说！我已经没救了，我只希望你，只希望你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慕朔！”
麦克白用最后一丝力气朝我吼道，将准备掏瞬回药水往他身上洒的我给镇住，呆呆地看向这个回光返照的老男人。
“帮我、帮我慕朔你，一定要帮我一定，一定！”
我的视线定格在了他的手上，隔着一只钢铁的手套，他紧紧捏着一张小小的双层卡片，朝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递过来，我连忙双手接住，呆呆地看向这个垂下右手的男人。
“一定要帮我把这个把这个交给莉米娅”
“麦克白！麦克白！”
麦克白的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而他最后的一句话，让十几年没有真正被一句话给震撼到的我，眼里流下两行闪亮的泪光。
“其实我一直希望，你和莉米娅都是我的女儿呢慕朔啊，原来这种感觉，就是死亡吗？”
麦克白的生命值归零消失，他苍老的眼皮也沉沉地合了上去。
雷云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照亮了这个老人最后的一段旅程。
至此，圣诺法帝国现任帝王，麦克·白·托斯塔纳——
阵亡。
沉默。
大滴的雨点击打着我的身体，蓝色的长发完全黏成一团，但这件法师袍的防水功能却发挥得很棒，没有让我的身子打湿，但是，被衣服与身体保护起来，我那颗小小的心，还有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下来。
一滴雨打在麦克白苍老的脸上，在他眼角缓缓滑落，像是他滴落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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