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的野望
清水咲恋瘦弱的小腿立马登直,她站起来目光慌乱地四处搜寻着躲藏的位置。
床底下?不行,一眼就会被认出来。
窗帘后?也不行,会露出马脚。
到底躲在哪里比较好?
清水咲恋坐立难安的模样,仿佛是出轨后被人当场捉奸的慌张模样。
绫濑葵也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并且在第一时间识别了声音的主人。
她按住清水咲恋的肩膀关切地问道,“咲恋,你为什么这么慌张?”
清水咲恋目光复杂地回头,病床与医务室大门之间由一道白色的落地帘帐隔开。
只要动作够快的话,也许现在还有机会……
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清晰的脚步声沉沉,一下一下踏在清水咲恋无法平静的心跳上。
清水咲恋痛苦地闭上眼,对着眼前为自己担忧的少女,用气声发出卑微的请求:
“对不起,小葵帮我……”
……
人性是个很复杂的词汇,它既包括野兽本能的部分,又包括如钻石一般闪耀的真挚情感。
天海纱织在大多数修知高中的人眼里,是英气温柔、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是被上帝偏爱的宠儿。
温柔、体贴、细心、善良都是人们追捧着,贴在她身上的印象标签。
但其实对于天海纱织来说,这样的标签根本不足挂齿,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偏执、自私、阴暗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摆脱不了他人可怜评价对自己的束缚,所以才要伪装成完美无缺的模样。
天海纱织永远记得八岁的春季,第一个学期,以及第一次被人用语言羞辱的模样。
一字一句,每一个词的含义都清楚,但是联合在一起,却成为锋利的刀子凌迟着破碎的心脏。
“怎么会这有这样不男不女的妖怪啊。”
“好丑,阴阳人。”
“她不会是男孩子然后一直留女孩子的发型,来进出女生的场所吧。新闻上最近有很多这种人……”
“变态……好恶心。”
可自己远比同龄人更加坚强,对待这种应该埋葬在地心里、将尸骨都剁碎的渣滓,她只是理所当然地、麻木地承受着。
然后,在所有人放松警戒的时候,给了她们一点小小的奖励————将她们放在桌子内的全部教科书,一点一点如匕首刺入白色的皮肤一般划烂。
向上抛洒漫天飘舞的纸花,随后看着它们像五月的凉薄飞雪,轻飘飘地从漆黑的空中缓慢下落。
再把木制的课桌从窗户边推出教室,即便力量费尽,却一张也不留。
啪,坠落,四分五裂的木渣好似人体脆弱的骨骼。
当然为了洗清嫌疑,她也把自己那张曾经涂满恶言的课桌,重重地、毫不犹豫地扔下去。
黑暗的窗边胜利的繁星闪烁,天海纱织在幽暗的月光下,孩童稚嫩的脸上却出现了舒适满足的笑容。
还未发育的、小巧的足在讲台上肆意践踏,砰砰,粉笔灰如烟雾上升随着重力如灰烬落下。
内心的恶魔终于被淋漓尽致地放出来,天海纱织没有一丝愧疚。
因为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可不是培养畜生的地方。
这是她们应该所得到的下场。
右手的手腕缓缓转动不自觉作出推人的手势,手掌与手腕的弧度达到一定角度,刺痛感真实地袭来,天海纱织的思考才被拉回了现实。
奇怪,怎么又想到童年的事了?
童年时期,咲恋不在的时候真的很难熬啊。
眼下逼仄昏暗的走廊里四下无人,黑色的恐惧笼罩在无光的缝隙里,耳边唯有远处的朗朗书声作伴。
步履声落下,声控的白炽灯照常亮起。
今天的练习不能再输了。
不然到时候去参加剑道比赛的就不是自己了,也就不能和咲恋一起去爱琴海了。
天海纱织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脑袋。
她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那扇散发着银白光芒的大门走去,并用食指轻轻叩击。
咚咚咚,医务室内无人回应。
“佐仓老师?”
她比上一次更用力叩击高声呼喊道,“佐仓老师!”
仍然是无人应答。
“没人吗?那我进来了。”
天海纱织眉头微皱,自言自语着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医务室内很安静,空调轻微的机器运作声已是最大的噪声。
在这过于静默的氛围里,天海纱织环视四周,心绪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这种情绪蔓延到腹部紧张让人有些想吐。
天海纱织环视一周,左边是熟悉的病床休息区,被落地围成一圈的白色帘帐所遮挡。
右边是佐仓老师的办公桌和办公柜,桌上和柜子里堆满了厚厚的医疗书籍,可是最关键的人却毫无踪影。
只剩下一件纯白的医生白大褂。
佐仓老师不在……
天海纱织正准备轻手轻脚地坐在听诊椅上,灵动的耳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以及病床枝杆嘎吱嘎吱摇晃的声音。
似乎有人躺在病床上?但是她刚刚没有回应自己。
为什么?
有些诡异然后是不可抑制的好奇,天海纱织向声音的源头进发。
她屏住呼吸,同时脚步缓慢到就像小心翼翼捉贼一样生怕打草惊蛇。
越过第一个帘帐,天海纱织向里面探去,病床上没有人,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平铺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第二个帘帐,也没有人。
那么第三个……挨着窗边的第三张病床,这个不愿意回答自己的人一定就躺在第三张病床上。
天海纱织一步一步向前,神秘之人终于在光影的轮廓下揭露出真实的面貌。
红色的眼瞳如宝石般瑰丽、如玫瑰般绚烂,右眼角下的泪痣给少女的脸颊添上了几分冷漠与易碎。
这正是自己昨天和自己明里暗里较劲的死敌,绫濑葵。
此刻她正双手环抱着胸斜靠着枕头半蜷缩在床上。
绫濑葵抬眸看了一眼天海纱织,表情没有起伏,什么话也都没说,随后又看着看着窗外飘散的片片樱花开始出神。
仿佛天海纱织是毫无实体的透明灵魂一般,被她完全无视了。
“绫濑同学,你好。”
出于礼貌,天海纱织还是挥了挥左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嘘,”绫濑葵伸出食指堵在唇边,让天海纱织小声一点,问,“有事吗?”
绫濑葵今天比昨天更加冷淡,嘴角都懒得抬起来,昨天她好歹还会假惺惺地给个勉强的笑容。
神色之中的赶客之意,不言而喻。
天海纱织停驻在原地,打量的眼神从头到脚把她仔细地扫视了一遍。
她的手用力地圈住胸前环抱的被褥,手背上青筋突兀看上去似乎紧张过了头。
但是被褥的体积有点不对劲……左边贴近墙鼓包的高度,莫名的臃肿就好像藏了一个人一样。
不,就是藏了个人,形状完全不对。
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吗?
医务室的传说一直有些难以启齿,听说有些校园的小情侣会在医务室里拉起帘账,然后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绫濑葵她是不是也……?
天海纱织睁大了瞳孔,赫然意识到怪异的地方。
“绫濑同学,你不舒服吗?为什么在医务室?”
天海纱织说着往前一步,故意把脚跟重重地落在地面,便看见被褥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抖动一下。
果然如此。
“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绫濑葵音色冷冷如二月寒霜,不过脸上却肉眼可见地升起了一股绯色的薄红,简直就像在忍耐什么一样。
可疑,真是太可疑了。
“你是咲恋的朋友,我关心一下也可以的吧。”
天海纱织越是接近,绫濑葵的身体就越发颤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我没生病,我的朋友生病了,我陪她在这里休息一下。”
绫濑葵忽然十分坦率地说,刚刚还特别想掩藏这个人的存在,现在直接敞开了倒有点没意思了。
天海纱织停滞住脚步,探出头想要望一望,却被绫濑葵的话语打断,
“倒是天海同学,上课时间来这里干什么呢?”
说着同时坐直了自己,以身体为遮挡,用手扯了扯左边腰腹的被子将那个人的发丝完全掩盖。
她的眼里几乎是燃烧着死守捍卫的光芒,再前进一步似乎就要触犯底线。
绫濑葵完全不想让天海纱织知道,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我也是来休息的……只是你身边的朋友为什么不说话呢?”
“她在休息,”绫濑葵轻而又轻地说,“可以小声一点吗?天海同学。”
随后她轻蔑地看了一眼天海纱织,以霜冻一般凌厉的眼神发出最后的通牒,
“如果天海同学想要休息的话,可以去隔壁的病床,不需要和我们一起共挤一张病床吧?”
天海纱织当然很想知道,绫濑葵所掩藏的人是谁。
她对绫濑葵的人际交往圈子并不了解,只是知道绫濑葵刚刚转来没多久,应该没什么朋友。
到时候只需要一打探就能明白的事,现在强行要求只会失礼,而且只是绫濑葵的朋友而已,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必要对吧……
“抱歉,那你们先去休息吧。”
天海纱织简单用日本传统礼仪道了个歉,缓缓退出了帘账,走到另一个病床上安静地坐在边缘,等待着佐仓老师的到来。
确认了隔壁帘账的病床上有人坐下的声音传出。
清水咲恋这才缓缓从少女左腰的被子下,露出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不安却含着粼粼波光就像只小鹿。
绫濑葵看着她,内心陷入泥沼里,无论如何拼死拼活也无法爬起来的泥沼。
那些粘重的淤泥一点点与自己结合,拖拽着自我就要沉底。
她本可以凭借这次机会向天海纱织耀武扬威,说——你看啊,咲恋和我的关系比你更亲密,我们在禁忌的医务室中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但是却见到她眼中痛苦的挣扎抉择,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咲恋喜欢便顺着她的心意好了,没办法拒绝。
没关系的,只是偶尔一次被遗忘,反正都已经习惯了,只是不受偏爱。
绫濑葵是不受清水咲恋偏爱的小孩。
天海纱织永远比绫濑葵更重要。
“对不起,谢谢你。”
绫濑葵能够读懂她的唇形在说什么,但是眼睛却像失聪了一样不愿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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