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就像是子弹击中了西瓜一样,血色四下飞溅。
102 意外
李山泽的手枪还在冒着硝烟,女巫医的颅骨碎片正淅淅沥沥落在积水的洼地里。
那个女巫医披着秃鹫羽毛斗篷,她的半个脑袋都炸开了。
但她干枯的手指却还在泥浆中痉挛抓挠,她涂着靛蓝色油彩的指甲深深地抠进腐殖质层。
喀啦。
随着李山泽一脚踏断颈椎的脆响,那具残躯终于停止了抽搐。
嗡鸣声骤然响起,仿佛成千上万只甲虫正在振翅。
伴随着这怪异的嗡鸣声,沥青般的黑烟从她破碎的喉管中喷涌而出。
浓烟充满恶毒的诅咒和致命的毒素,不甘的向李山泽涌来,似是想要拖李山泽同归于尽。
浓烟源自无数扭动的符文在虚空燃烧,每一簇火苗里仿佛都浮现着被献祭婴儿的扭曲哭脸。
李山泽急忙按住喉咙,李山泽的喉结剧烈滚动,脖颈青筋暴起,发出粗粝的干咳。
当李山泽松开捂着咽喉的手掌时,音浪仿佛在夜幕中凝结成半透明的饕餮兽首,将诅咒黑烟撕咬吞咽殆尽。
泥地里那些婴儿的啼哭突然变成尖笑,又随着黑烟消散而去,最终化作满地腥臭的蟾蜍卵。
当声波平息时,女巫医的斗篷下只剩森森白骨。她的肋骨深深地嵌入泥地,仿佛一排箭簇。
李山泽的皮靴碾碎落在他脚边的一根肋骨,正想捡起一根端详一二,耳畔突然传来枪声的尖啸。
几百米外的路灯灯柱下,自称韦斯特·洛肯的光头巫师正保持着掏枪的手势凝固成雕塑。
他的眉心血花盛放。
李山泽几分钟之前射出的子弹正中他的眉心。
是时空凝胶失效了。
李山泽不知道是这个机关有效时间就是这么长,还是因为自己的咳嗽声加快了这一进程。
光头巫师仰天便倒,化作了另一具尸体。
巫师的西装在坠落过程中片片碎裂,露出了他的亚麻布巫师法袍,而这些衣角的碎片却化作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
这些咒文凝结成一张羊皮卷,覆盖在韦斯特·洛肯穿着巫师长袍的尸体上——在他死后,他看起来终于有个巫师的样子了。
李山泽放弃了检查女巫医的尸骸——就算曾经有什么把戏,这些超自然的东西在自己能识破原初谎言的干咳之下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李山泽的军靴碾过女巫医的白骨和腥臭的蟾蜍卵,令它们在月光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他俯身掀开那辆已经坍塌的战车的扭曲顶盖,仪表盘上黄铜指针仍在微微地颤动,仿佛某种垂死机械生物的神经性抽搐。
李山泽皱起眉头,这玩意儿简直像是从某种中南美博物馆中逃出来的。
李山泽将已经死去的参议员幕僚的尸体推开,经过仔细的翻找之后,从驾驶舱的人皮座椅下拽出夏莉的冷藏血样箱。
钛合金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蓝光,液晶屏显示着-196℃的保存温度。
李山泽打开箱子,确信这就是夏莉的血样。
从一辆古代祭祀场的战车中翻出一个高科技箱子,而高科技冷藏箱子里放着则是女巫的血样——李山泽总觉得这画风非常不搭调。
他将血样箱重新关好,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回韦斯特·洛肯的尸体旁边,将羊皮卷捡起。
李山泽展开这卷泛着松脂气息的古老载体,那些螺旋状文字在月光下竟似活物般游动。
这显然不是李山泽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李山泽只是瞥了一眼就将羊皮卷重新卷起。
或许这是巫师内部的某种文字,李山泽将羊皮卷收了起来,决定将它拿给夏莉来解读。
永生科技大厦已经不再藏头露尾,如今它向李山泽展示着它的全貌。
在滤镜崩解失效的现在,李山泽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又一重幻觉。
远远地,永生科技大厦的玻璃幕墙正将月光折射成诡异的祖母绿色。那座后现代主义的尖塔如同插在费城天际线上的水晶注射器。
李山泽站在冷月下,抬头望向远方那颇具科技感的“永生科技有限公司”的大楼,考虑要不要前往一探究竟。
李山泽感觉到当他在眺望大楼时,楼上也有人正在观察着自己。
他与仍在暗处的充满神秘感的存在遥遥相望。
这时,那辆青铜战车忽然殉爆,火焰冲天而起——李山泽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能爆炸,它是用什么作动力的?
不过战车的殉爆倒是给李山泽提了个醒。
看来,这辆车的抛锚并非偶然,应该是那位“永生科技”的某位存在,在暗中施加了什么影响,才让自己追上了背叛的幕僚和伪装的家庭医生。
这是不得已之下的弃车保帅?还是变相的示好?
李山泽不得而知。
考虑到手中提着沉重的血样冷藏箱,李山泽暂时不想节外生枝。
紧接着,尖锐的警笛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哈,看来今天确实不是一探究竟的好时候。”李山泽轻笑摇头,他转过身去,不再眺望永生科技大厦。
李山泽觉得他大概明白为什么那些障眼的幻术忽然之间消失了,这里重新变成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高科技公司的大厦。
在拿起手机的同时,李山泽同样察觉到那打量他的目光消失了。
这时,两道雪亮的手电光束驱散了暗淡的月光,警用战术靴碾碎枯叶。在凌乱的脚步声中,两位巡警以标准扇形站位逼近。
左侧警员胸前的PPD(Philadelphia Police Department)徽章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光,他的格洛克17在颤抖的射灯映照下划出不安的弧线,“费城警察!放下所有物品!双手抱头贴墙!”
李山泽的手机电话仍贴在耳侧,他完全没将这两个警察放在心上。
当右侧警员拉动手枪的保险栓,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之后。
李山泽终于转过身来,黑风衣在夜风中掀起优雅的弧度,如同他上翘的嘴角。
“放松些,伙计们。不如先致电你们局长,确认下FBI的联合行动代码?”
“最后一次警告!”年轻警员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汗珠正顺着防弹背心内侧滑落。
他们当然注意到了庭院里仍在冒烟的诡异的战车残骸。
当然也注意到了战车旁的焦黑尸体,以及三十码外那具穿着黑色西装的光头尸体——这显然超出了日常巡逻手册的处置范畴。
腰间对讲机忽然传来的电子合成音让两名警员同时后撤半步:“这里是FBI特殊事务部,警徽编号PC-77654的警官,请查看你巡逻车内的加密传真。”
随后,当对讲机真的传来局长沙哑的咆哮时,年长警员的脸色一僵。
伴随着局长滔滔不绝的咆哮声,他的面部肌肉也开始不自然地抽搐。
…………
两小时后,费城警局。
“李探员,关于韦斯特·洛肯,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熟人,来人自称是死者的未婚妻。”臭着一张脸的年长警员找到了正在玩手机的李山泽。
很显然,被强行要求配合FBI的部门协助查案,令他心情十分烦躁——不但这案子无论如何不可能轮到他来负责,而且他还被迫签署了一大堆保密协议。
“哦,谢谢你,警官。”李山泽无视了年长警员写在脸上的不爽,笑着收起手机,指了指正在拍打咖啡机的年轻警员,“哦,对了,你们费城警局的咖啡机该换新的了。”
“如果你不介意赞助的话,李探员。”年长警员挖苦道。
李山泽哈哈一笑:“走吧,让我们见见这位可怜的未婚妻小姐去。”
那光头是你开枪打死的吧?未婚妻小姐的悲剧是你造成的吧?
年长警员腹诽不已,一脸低气压的在前方带路,带着李山泽从巡警部门走向法医部门:“她在D区等候。”
等到两人离开了巡警部门,年轻警员气的一巴掌拍在木质桌面上,震翻了已经空了的甜甜圈盒子:“上帝作证,等这该死的保密期结束,我绝对要申请调去刑侦组!”
D区,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神情焦虑而恍惚,一见到年长警员和李山泽,就焦急的迎了上来:“我就是奥丽薇亚·克莱斯托,韦斯特·洛肯是我的未婚夫,你们、你们是要带我去辨认他的尸体吧?”
哇,这中年光头巫师竟然有个二十来岁的未婚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山泽毫无愧疚之情地想着。
年长警员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李山泽,无奈的说道:“是的,克莱斯托女士,请这边走。”
“洛肯勤勤恳恳的做着安全主管,与人为善,也很爱我……我们刚刚订婚,为什么他会遇到这种事啊!是哪里来的坏人杀死了他啊!警官,你们抓到凶手了吗?”
也许是年长的警官看起来更像是话事人的缘故,洛肯的未婚妻语速飞快的质问着年长的警官,也让警官的步履如飞。
当他们来到法医的停尸间时,发现另外一个女人正伏在洛肯的尸体上哭泣。
这时,洛肯年轻漂亮的未婚妻克莱斯托惊呼一声,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捂住了脸,哭泣起来。
很显然,她已经认出了躺在那里的尸体正是她的未婚夫。
而伏在她未婚夫尸体上的女人看起来有快四十岁了。
“呃,女士,您是哪位?”警官皱起眉头,问道,“这里可是停尸房——”
“我是他的妻子!”伏在洛肯尸体上哭泣的女子头也不回的说道。
语惊四座。
漂亮的未婚妻小姐奥丽薇亚·克莱斯托甚至都忘记了哭泣。
作者的话: 感谢无料先生的月票
感谢书友30600563、柒柒肆十玖、中委的推荐票
今天只有一更,请见谅
103 询问
“你在胡说什么?韦斯特明明是我的未婚夫!”奥丽薇亚·克莱斯托不忿的质问道。
中年女人抬起头来,奇怪的看了克莱斯托一眼,眼中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她定了定神,勉强说道:“我想,您或许是认错人了,女士。他是我的丈夫,罗伯特·斯特罗曼,并不是什么韦斯特。”
法医部的冷白光线下,两个女人的影子在停尸床前交叠。交叠的影子形成扭曲的十字。
奥丽薇亚·克莱斯托的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在地面不耐烦的敲打着,敲出急促的节拍。
她镶着泪钻的指甲戳在不锈钢台面上,仿佛要用力的将台面戳穿。
她愤怒的举起手指:“这真是太荒谬了!这是我与韦斯特的订婚戒指!”
然后扬了扬手中的苹果手机:“想看看去年在我和韦斯特在汉普顿的订婚派对视频吗?”
斯特罗曼太太身形一晃。
不过看起来倒像是法医部的消毒灯管投出的光斑在她的褪色帆布鞋上摇晃起来。
斯特罗曼太太裹着件二手商店淘来的卡其色针织开衫,领口处起球的毛线像极了她眉宇间纠缠的愁绪。
当奥丽薇亚镶着碎钻的指甲敲击不锈钢台面时,斯特罗曼太太正用磨破的袖口擦拭眼角的泪痕。
“女士们,让我们保持冷静。”年长警员转动着水笔,他尝试着打圆场。
警员眉宇之间写满困惑,很显然,他也试图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克莱斯托小姐声称与韦斯特·洛肯订婚三个月,而斯特罗曼太太……”
他突然停顿,注意到后者从塑料手提袋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超市优惠券夹页中滑落的照片上,西装革履的“罗伯特·斯特罗曼”搂着穿着考究的斯特罗曼太太,背后是纽约那著名的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像。
“这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拍的。”斯特罗曼太太布满裂口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她的通红的双眼中布满回忆之色,便利店收银条飘落在地,收银条上有着降压药和童装的购买记录。
看起来,这位斯特罗曼太太最近的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这时李山泽已经基本确定是她认错了人,于是他说道:“也许是您认错人了,斯特罗曼太太——”
不等李山泽把话讲完,斯特罗曼太太就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
“我倒希望是我认错了!您认为一个女人会认错与她结合了二十年的丈夫吗?警探先生,你是在向一位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妻子的伤口上撒盐,你们费城警察就是这样办案的吗?”
年长警官很想说这个亚裔其实根本不是费城警察。
李山泽指着尸体说道:“不,斯特罗曼太太,这位先生生前曾经亲口对我承认,他的名字是韦斯特·洛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探员先生!”斯特罗曼太太对李山泽的说法充耳不闻。
她猛然扯开尸体左胸的白布,指着船锚纹身下方的那条蜈蚣状缝合疤:“这是三年前罗伯特的心脏手术留下的,主治医师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医院的米勒博士。”
李山泽讶然,他看向奥丽薇亚·克莱斯托,发现这位漂亮的小姐同样目瞪口呆。
在李山泽目光的催问之下,她喃喃的说道:“韦斯特、不,洛肯,洛肯他也是这样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