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它不是一个行业,而是一个生态系统,一个以人类健康为名,却以利润为核心的巨型绞肉机。
每年,这个复合体能从美国民众的口袋里榨取数千亿美元的收入,其中相当一部分转化为惊人的利润。
高昂的药价、专利垄断、以及复杂的定价机制,确保了它们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从仅仅三家药企,加起来市值就已经近万亿美元,就可以看出这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
尽管李山泽心中并没有干掉这个吸血鬼替美国人民谋福利的想法,不过在选择跟阿奇博尔德·德拉蒙德和瘟疫散播者萨福克瑞斯对上的那一刻,李山泽就已经做好了跟整个庞然大物正面碰撞的心理准备了。
虽然李山泽认为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那一步,不过他还是试着要料敌从宽——事实上,一次对上三个能调动无数资源的跨国药厂已经足够的麻烦和危险了。
所以,是的,时间当然很急迫。
所以,李山泽并不是单纯的被动等待三家处于风口浪尖的药厂的反应,同样也在主动出击。
所以,李山泽再次向各大媒体的案头分发了西奥多·兰开斯特的“亲笔信”。
然而,就像李山泽预想的那样,信件发出后,整个媒体界陷入了一片死寂,集体失语。
没有头版头条的惊呼,没有电视新闻的滚动播报,甚至连网络上的只言片语都未曾泛起涟漪。
那些理应掀起滔天巨浪的“亲笔信”,就像一块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头,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激起。
但在那些光鲜亮丽的电视台和报社内部,一场场无声的战争却在激烈上演。
在某家全国性电视台的某间办公室,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新闻总监拍着桌子,脸色涨红,指着那封信的复印件,唾沫星子四溅:“为什么你拦着我不让播报?只要我们敢于抢先,这就会成为独家!这可是爆炸性新闻!是人体试验的具体证据!”
“想想看,这能带来多少收视率?多少点击量?只要我们第一个发出来,我们就能把那些老牌媒体甩开几条街!我们就有望借着这个热度一飞冲天!”
他眼中闪烁着对新闻价值和商业利益的狂热。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法务部主管却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带着愤怒:“收视率?你还想要命吗?!”
“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在跟整个医药复合体宣战!你知不知道他们每年在华盛顿砸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他们每年在我们这花多少钱打广告?你信不信他们能让我们的股票跌成废纸?!”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总监的鼻子,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根本不是什么收视率的问题!这是我们整个电视台的生死存亡!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饭碗!甚至……是我们的命!”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种罪行发生,却不敢报道吗?我们的新闻道德呢?!”总监不甘示弱地反驳。
当然,他实际想要说的是:“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大好的热度溜走吗?”
“道德?”财务主管不屑的说道,仿佛这个词是从鼻腔中喷出来的,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 笑话似的。
“你以为那些制药巨头是什么?慈善机构、南丁格尔还是圣母玛利亚?”
“他们会用诉讼把你拖垮,用舆论把你抹黑,用资本把你碾碎!他们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我们新闻人从来不畏强暴!”
“别说这些废话了,我已经放出风声给那些药厂了。”
“什么?你这个——”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剑拔弩张的时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广告部主管,一个身材圆润、脸上总是挂着油腻笑容的中年男人,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他似乎没察觉到屋内的紧张气氛,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嘿,各位,好消息!”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咖啡熏黄的牙齿。
“刚接到通知,那几家药厂……就是我们最近一直在谈的,默克、强生、诺华,他们决定追加广告投放了!而且是大手笔!比我们预期的翻了好几倍!”
他将文件递给财务主管,又瞟了一眼新闻总监,眼中闪烁着心照不宣的精明。
财务主管接过文件,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紧绷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满意。
他看向新闻总监的眼神,带着一种“看吧,我早就说了”的胜利。
他用手指弹了弹这份文件:“很好,今年可以说是开门红,一月份就完成了几乎半年的指标。我相信今年年底,大家都会有一笔丰厚的奖金,大概会是去年的好几倍。”
财务主管作为老板的心腹,自然而然的许诺起来。
原本还想争取一下的新闻总监识趣的闭嘴了。
当“翻了好几倍”这几个字钻进他耳朵里时,他那双因“新闻道德”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瞬间被另一种更耀眼的光芒所取代——那是美金的绿色光芒。
他脑海中迅速计算着这笔巨额广告费能给电视台带来多少利润,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少丰厚的年终奖金。
他那张还带着些许不甘的脸,在短短几秒内完成了从“正义凛然”到“责任当先”的转变。
他清了清嗓子,刚才的激昂情绪仿佛从未存在过。
“咳咳……嗯,既然这样……”
新闻总监的语气变得有些含糊,他拿起桌上的那封“亲笔信”,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然后随意将其丢在一旁,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西奥多·兰开斯特这封信……确实,未经证实的东西,我们不能贸然报道。毕竟,新闻的严谨性才是最重要的。”
“且不说我们还不能确定这封信是不是亲笔信,就算是亲笔信,一个绑架犯的口述又能有多少真实性呢?”
新闻总监看向财务主管,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拿整个电视台的未来开玩笑。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更长时间的调查和核实。”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社会责任感:“我们是负责任的媒体,不能为了博眼球就发布不实信息,对吧?”
法务主管和广告部主管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嘲讽和了然。
他们知道,新闻总监已经被那几倍的奖金彻底收买,所谓的“新闻道德”和“严谨性”,不过是他为自己的妥协披上的遮羞布罢了——或者更确切的说,婊子立牌坊,本就是为了卖个更高的价钱。
那封来自西奥多·兰开斯特的“亲笔信”,就这样在金钱的诱惑下,被无声地扫进了废纸篓。
类似的对话在各大媒体内部反复上演,水面下暗流涌动。
但是公众舆论的风暴已经开始在有心人的引导下逐渐向着亚历克斯·德拉蒙德的绑架案方向偏移了。
美利坚的媒体纪律大多数时刻并不是靠暴力威胁而维持的,更多的是靠收买。
既然形成了利益共同体,那自然就会识趣的在该沉默的时候保持沉默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美元的威力的确无远弗届。
作者的话: 感谢浅笑安然、小苹果112633的推荐票
308 反击
尽管大众看不到西奥多·兰开斯特的“亲笔信”,但是依然有人对着这封信暴跳如雷。
发怒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全权委任公关工作的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
实际上,原本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的心情是非常不错的。
西奥多·兰开斯特这般无异于自毁前程,而维克拉姆·钱德拉赛卡因为种族问题很难得到沸腾贤者大多数人的认可。
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觉得自己一统药谷,然后带着药物学派向芝加哥的金融学派发难,彻底奠定自己沸腾贤者领袖地位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这种好心情让罗马诺哪怕在高压之下心情依然很好,整天笑呵呵的——这番做派还被强生的同僚和手下视作“大将之风”,对罗马诺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就让罗马诺的心情更好了。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罗马诺看到了西奥多·兰开斯特这封颠倒黑白的“自白信”。
身材胖大的意大利佬此刻彻底失去了往日看似大大咧咧的外表与心中冷冽精明的算计。
他肥胖的身体嵌在他高级公寓那豪华却局促的特制椅子里,脸色却比身后的死灰色意大利墙面还要阴沉。
“西奥多……西奥多·兰开斯特!”这个名字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喉咙深处,逼出了一声夹杂着口音的、近乎呜咽的咆哮。
他那保养得当、带着大戒指的手指死死攥着一份模糊不堪的新闻摘要复印件——正是媒体捕风捉影描述那份“不存在”但威力巨大的亲笔信。纸的边缘几乎被他失控的指力揉烂。
“实验……实验他妈的不是你西奥多·兰开斯特这个最喜欢种族歧视的混蛋牵头的吗?现在你又来莫名其妙地装什么好人?”
“还把责任全甩给我们?”
那些刺眼的指控让罗马诺几近失态,尤其是信的矛头直指罗马诺和钱德拉赛卡,反倒是把西奥多·兰开斯特自己撇得很干净。
“这他妈就是英国人,一边干着烂屁_眼的缺德事,一边觉得自己在拯救世界,把自己当成圣母玛利亚!”
他破口大骂。
罗马诺粗重的呼吸像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
西奥多·兰开斯特在信中的虚伪嘴脸简直让罗马诺感到恶心。
尤其是,这封信中充满了各种似是而非的不尽不实的谎言——毕竟信的内容是来自李山泽的脑补,“失忆”的西奥多·兰开斯特什么也想不起来——与现实自然是有出入的。
“西奥多·兰开斯特,这个把人当炼金素材,根本不像维克拉姆·钱德拉赛卡一样专业,毫无医药常识的疯子,喜欢炮制假药,热衷于人体试验,因为装神弄鬼过度甚至对任何人都不放心的混蛋……竟然他妈的拍起了真人‘白袍圣骑士’纪录片吗?”
罗马诺甚至被这封荒谬的信给气笑了。
如果要罗马诺说出他见过的人谁是人品最低劣的,西奥多·兰开斯特自然当仁不让。
在罗马诺看来,这西奥多·兰开斯特就是衣冠楚楚的绝世人渣。
哪怕罗马诺操纵媒体掩盖过无数缺德事,但是只要他看到西奥多·兰开斯特这个英格兰人,罗马诺心中就总有一番慰藉——该下地狱的可绝对不是我。
现在这样一个人渣,忽然之间想要洗白上岸了,甚至还要在自白信里把自己洗的像白莲花一样?
“无辜的羔羊,他妈的无辜的羔羊!”
罗马诺猛地将那份“新闻摘要”摔在地上,纸张在奢华的地毯上弹跳了几下,最终无力地摊开。
“他西奥多·兰开斯特要是无辜的羔羊,那地狱里就全是圣徒了!”
“那个把活人当成培养皿,把灵魂当成燃料的疯子,那个在实验室里把尖叫声当成背景音乐的变态,现在要来扮演受害者?扮演他妈的受害者?!”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肥胖的身体在椅子里颤抖,仿佛随时会把那特制的椅子也给震碎。
他想起西奥多·兰开斯特那些令人作呕的“实验”,那些被他称为“艺术品”的扭曲产物,那些被活生生肢解、改造、注入各种不明药剂的“素材”。
在罗马诺看来,钱德拉赛卡至少还有着科学家——或者说巫师——的冷酷和对“专业”的执着,而西奥多·兰开斯特,纯粹就是个享受折磨的疯子,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还把责任全甩给我们?把老子当成什么了?替罪羊?他妈的,老子为他擦了多少屁股,掩盖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现在他想一脚把老子踢开?!”
罗马诺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感到一种被背叛的剧痛,比任何身体上的疼痛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为这个复合体,为这些肮脏的交易,抛弃了良知是不假,但是现在却要被一个更肮脏的混蛋反咬一口?
任何人当面指着罗马诺骂人渣,罗马诺几乎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接下,只有这个西奥多·兰开斯特不行!
砰!
一只沉重如堡垒般的水晶烟灰缸被他狠狠地砸向了房间深处的酒柜方向。昂贵的红酒瓶子碎裂开来,酒浆带着血腥的光泽感混合着玻璃残屑如被打碎的死尸般在地上蔓延开来。
“他妈的你在自白信里吹捧自己就算了,还给那些乱七八糟一点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的同行洗白?”
“默沙东、礼来、艾伯维、百时美施贵宝……他们就干净到哪里去了嘛?这些——”
说到这里,罗马诺的骂声戛然而止。
他那双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睛,突然间凝固了,瞳孔猛地收缩。
他肥胖的身体僵硬在椅子里,粗重的呼吸也仿佛被掐断了一般,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一声短促的、像是被噎住的“呃”声。
一个冰冷而恶毒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缠绕上了他的心脏。
“等等,”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森,“他妈的……这不对劲。”
他猛地从椅子里挣扎着站起来,肥胖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笨拙,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不再咆哮,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闷响。
“为什么偏偏是这些公司?为什么偏偏把矛头指向我和钱德拉赛卡,却又‘无意中’洗白了其他几家?”
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份被他摔在地上的没能发出来的新闻摘要,仿佛那叠纸上写着什么他之前从未察觉的秘密。
他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看似随意的一招手,地上那叠新闻摘要就乖巧的飞到了他的手中,就像他养的宠物一样乖巧。
“他妈的,这些胡言乱语根本就是精心选择过的!”罗马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近乎癫狂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
“我懂了,这是个阴谋!一个彻头彻尾的政治阴谋!”罗马诺的笑容越发扭曲,眼神中浮现出洞悉一切的明悟。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搞垮吗?你以为你和那些杂碎联手就能把我踩在脚下吗?!”罗马诺的拳头狠狠砸在窗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子会让你知道,惹怒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的下场!你这混蛋,别想好过!”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是毁掉一个人只需要一个懦夫在背后耍笔杆子!”
他不再咆哮,而是陷入了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
罗马诺的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他拿起电话,声音低沉而沙哑的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