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提问的这个男人与其说是个巫师,气质倒是更接近于大学教授。
与李山泽设想的那种根蔓密教的反人类的癫佬疯子气质截然不同。
仔细想想,李山泽意识到自己遇到的这些巫师,其实没有一个像是奇幻作品中的典型巫师。
尽管他们都性格迥异,却没有一个那种一看就神神秘秘的气质。
弗恩镇遇到过的让-皮埃尔·安东更像是大公司的高管。时骸兄弟会的大巫师迪郎·麦基像是个身居高位的政客,奥丽薇亚·克莱斯托像都市女白领。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更像是个学者。
他皮肤白皙,手掌上没有任何老茧,也没有因为干重活绷起的青筋,看起来完全不是麦基描述中的那种生活在国家自然公园中的野人。
“那就好。”青年男子看了李山泽一会,他扶了扶眼镜,缓缓点头,“看来我们不是敌人。”
“那可不一定。”李山泽冷冷道,然后指向老詹姆的尸体,“你杀了他,为什么?”
“为什么?”青年男子再一次扶了扶眼镜。
镜片反射出太阳的金光,却显得森寒一片。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是个磨坊主。”
尽管人看起来很正常,但是答案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他是个磨坊主为什么就该死?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李山泽追问道。
“不讲道理?我?”斯文的年轻人露出一个冷笑,“你为什么不问问磨坊主做了什么呢?”
李山泽第一反应是这个磨坊主干了什么事,被年轻人上门寻仇了。
但是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如果是老詹姆这个人做了什么值得被私下寻仇的事,那眼前这个年轻人就不会用一种泛指的,拿着他磨坊主的身份来说事。
措辞就不会是磨坊主如何如何,而是这个人如何如何。
但是要问磨坊主有什么共性,李山泽还真总结不出所以然,尤其是异世界的美国的磨坊主。
“磨坊主能干什么?磨面?”李山泽皱着眉头,问道。
“天哪,您也是个残忍的人!先生,您怎么能将如此残暴的行为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年轻人简直痛心疾首。
“这是把大麦、小麦、燕麦和黑麦的种子从她们的身体里硬生生的抠出来,然后再残忍的碾碎成齑粉的屠杀行为!”
“不,这是屠杀之后还要挫骨扬灰的行为,多么残忍啊,令人不寒而栗!”
“人类对自己的残忍毫无自知之明,竟然还创造出磨面这个充满诗意的田园牧歌的词汇,轻描淡写的掩盖这种残暴!”
李山泽眨了眨眼睛。
因为这话太过逆天,李山泽的大脑在第一时间拒绝理解。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在胡说什么的时候,气得笑了起来。
尽管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副学者的模样,但是毫无疑问,已经彻底的癫了。
动物保护主义者李山泽倒是见得不少,植物保护主义者这还是两个世界第一次见。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
麦基哪怕描述得再多,李山泽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跟根蔓密教的巫师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个样子。
这个根蔓密教的巫师,不仅比李山泽想象的要癫,甚至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癫。
由于这个巫师的胡言乱语太过荒诞,李山泽大受震撼。
大脑短路的李山泽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语言是用来交流的,对于无法交流的对象,语言就失去了一切作用。
“所以,你杀那些牛和马?”
“这些畜生残忍的将青草分尸!羊更加过分,甚至将可怜的草连根拔起!而兔子将可爱的胡萝卜撕咬的四分五裂!”
“我当然要屠杀这些毫无人性的畜生,为可怜的各种植物报仇!”
这个年轻学者模样的根蔓密教巫师推了推眼睛,云淡风轻。
仿佛自己只是在大学的课堂上,向学生讲述了世间的真理。
李山泽被气笑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这些字面意义上的“畜生”,当然是毫无“人性”的,这不是废话吗?
李山泽决定不去掰扯食物链的事。
他指着被高高悬挂的老詹姆的尸体:“你因为他磨了几吨面粉就杀人?”
“知道小麦被滚石碾碎时的生物电峰值吗?22微伏。相当于人类承受断指之痛时脑电图的信号。”
如果李山泽是个神经科学家,就可以驳斥他末端神经元放电跟大脑皮层特定脑区的低频振荡根本不是一回事。
但是李山泽是个外行,他可不懂这个。
当然了,这一套话术本来就是偷换概念,包装成“科学”的样子来糊弄外行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任何包装过的话术,想要欺骗的,都是愿意被欺骗的人。
利用人的贪欲、色欲、想要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优越感、想要智商上的优越感等等生理或心理的欲望,把谎言推销出去,实在是再常见不过了。
李山泽虽然不是神经科学家,但是他不愿意听这番胡话。
在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个不可理喻的癫佬之后,他就放弃了与这个巫师沟通的任何想法。
他只是要眼前这个巫师亲口承认自己杀了老詹姆而已——在费城警察总署里面跟FBI呆久了,他在思维上多少也沾染了一点探员们的习气。
所以,李山泽还在耐着性子套话:“那你该去杀镰刀,去杀联合收割机,而不是杀死这个可怜人。”
斯文的巫师露出颇具优越感的笑容:“看,这就是人类思维的暴力线性。您用‘杀’这个词时,怎不质问太阳‘杀’死晨露?”
他先是指了指高悬的太阳,然后又指了指缠住了水车的藤蔓。
“那些绞杀水车的常春藤,昨夜刚救活一只被磨坊猫头鹰啄伤的林莺。真正的守护从不是加减法。”
李山泽根本不在意这些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疯话——这疯子都能觉得磨面与碎尸相提并论了,想法颠三倒四乱七八糟才正常。
“这么说,你谋杀这个可怜的老鳏夫,不是在做减法?”
“哈!当然不是!我找到了他瘫痪在床的女儿,向她的皮肤中移植了大量的叶绿素!十年后,那孩子呼出的每一口氧气可都带着这个磨坊主的基因!”
李山泽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可怜的瘫痪在床的女孩变成“植物人”之后进行光合作用,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这个巫师突然间狂热起来:“想象一下吧!当七十亿人类都能通过皮肤进行光合作用时,麦穗就不再需要为任何畜生流血了!我这可是实现了人与自然的完全和谐!”
李山泽沉吟片刻,然后问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你叫什么名字?”
“威廉·巴特纳。”巫师似乎很高兴李山泽的肯定,眼中闪过狂喜,自豪的报上大名。
“巴特纳?”李山泽眉头一皱,“你还有个叫夏莉的姐姐或者妹妹吗?”
“不,没有,我是独生子,为什么这么问?”威廉·巴特纳好奇的问道,“而且,人类之间无聊的血缘关系,哪有全人类与植物和谐共生来的美妙呢?”
不为什么,既然你跟夏莉无关,那么我开枪打死你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李山泽冷冷地想道。
“你觉得你‘救’了他的女儿?所以就可以杀了他?”李山泽继续质问道。
也许是自己的一番“心血”很少被人理解,这个年轻巫师的表达欲格外的旺盛,他手舞足蹈的想要说服李山泽认同他的做法。
“有生就有死,这才是自然界的平衡!尽管我杀了他,但是我——”
当巫师亲口承认杀死了老詹姆的时候,李山泽快速拔枪。
伴随着一声轻咳,枪声轰鸣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
五颗子弹在巫师的身上炸开,打断了他狂热的喋喋不休。
噗通一声,这具被李山泽连开五枪轰的残破不堪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什么有生就有死,他们本来都不必死的,蠢货。”李山泽不屑的冷笑。
然后他的笑容立刻收敛,因为现状正在变得怪异。
这具尸体的胸口,心脏,额头等各处伤口中,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绿色的带着苦味的植物汁液。
随后,尸体的心脏处伤口中绽放出孢子云,而额头的枪口中,竟然有黑麦在疯涨。
胸口中也长出了藤蔓,试图缠住李山泽的脚,被李山泽冷静的一枪轰断。
这疯子还真把自己也改造成跟植物有关的存在了啊?李山泽皱起眉头。
轰隆隆隆。
地面传来猛烈的震颤。
那原先在村子里耀武扬威的盘踞着的藤龙,它不再懒洋洋的,而是迅速的将身体收回地下。
然后,在大地的震荡中,似乎想要从李山泽的脚下破土而出。
它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它猛烈的愤怒。
这个古怪的东西竟然不是刚才那疯子的召唤物吗?还真像他所说的,与自然“和谐”共生?
李山泽意识到自己判断有误。
李山泽做好了闪向旁边的准备,同时,他抬起手,按住了喉咙。
不要紧,大不了一起干掉就是了。
他紧紧地盯着地面,等待着藤龙破土而出的瞬间。
212 抓获
大地甚至不仅仅是震颤了,像是缺氧的鱼鳃般抽搐起来,村子的报时钟在大地的抽搐中无人自鸣。
原本平坦的土地正在向上生长,正在鼓出脓包。
紧接着,又一次惊天动地的猛然爆炸。
当地脉爆炎冲断老枫树时,藤龙的冠冕撕裂焦土,重现世间。
岩浆伴随着藤蔓绞刺,喷溅而出,宛如上帝之宴倾翻的硫磺色浓汤。
刚刚完成播种不久的冬小麦地,被扬在天际,土壤支离破碎却又因为重力的束缚没有立即分道扬镳。
向一旁翻滚的李山泽看到这一幕,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了在沸水中翻滚的已经被煮烂的饺子皮。
紧接着,他仿佛是被飞溅的泥土呛到了,咳嗽起来。
被掀翻的不只有耕地与百年老树,就在李山泽翻滚躲闪时,一块墓碑向着他笔直飞来。
比这块庞大的墓碑更危险的,是同样被掀飞的无穷无尽的碎石片。
如果说这块墓碑是实心弹,那同样飞来的那些石片就是炮弹破片,而更细密的小石子就是散弹的弹丸。
李山泽在半空中用力屈膝,然后狠狠一脚踢在墓碑上,他借着力变向扑的更远了一些。
也是借此一脚,他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被那一轮“炮弹”轰在身上的命运。
最危险的一块石片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只差不到一厘米就可以把他的鼻子削掉半个。
李山泽扑倒在地,不过可来不及喘息。
因为那原本昂扬的破土而出的藤龙,在李山泽刚才的咳嗽声中,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它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巫术的保护,在岩浆中熊熊燃烧,而这一条燃烧的巨龙,向着李山泽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李山泽的咳嗽声可以抵消巫术这种超自然的力量,但是无法战胜物理规律。
如熔岩的巨藤骸骨煌煌下坠,李山泽的瞳孔倒映着绚烂的火流星。
李山泽先是迅速向火龙甩出老骑士赠送的那几枚镶满圣髑的手雷,但是毫无用处,很显然,李山泽的咳嗽同样也将它们无效化了。
不过李山泽对这些手雷也并无指望,他只是担心它们在接近高温的时候在自己的怀里爆炸。
如果没有死在这藤龙的遗骸手里,而是死在圣髑手雷的手里,那未免也太讽刺了。
李山泽觉得自己格外冷静,甚至还有心思在心中开自己的玩笑。
李山泽袖口那来自格蕾馈赠的磁力锁激射而出,准确的找到了这附近唯一的金属——那是已经坍塌的磨坊中的一柄铁锹,李山泽也是终于才找到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