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李星云想了想那个画面,全身一阵恶寒,趴在殿门口张望了一二,确认外面确实没人后,拉开殿门就往外走,只可惜宫女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终究略显束缚,使他看起来颇有几分扭捏的样子。
陆林轩这时候也不再打趣,小声道:“师哥,能行吗?”
“没问题。”李星云头也不回,眼睛不断在四下扫视,嘴中道:“在这前面,他们的监视反而不严,如果在寝殿那边,由于我们的行李和物件儿都在那里,确实不好走。而且我们演了这么多次,他们都怕你打人,一般都躲得很远,没半个时辰是不敢回来的。”
“明明是你叫我打他们的……”陆林轩有些不岔,不过由于是偷溜,紧张之下倒不敢过多言语,紧跟着李星云在殿宇间穿来穿去。
而李星云则明显做过充足准备,竟熟知晋王宫的几处偏僻小道,且凭借他现在的敏锐感知力,亦能及时避开一些巡查的宫人暗哨,二人越走越快,逐渐脱离了主体建筑群。
…………
待李星云二人的身形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太原城外,李星云偷了两套普通人的衣物将两人身上眨眼的宫女装束换下,只是带着陆林轩急转向南。
“师哥,我们不去伽耶寺么?”
由于二人身上只揣了不算多的钱财用作路途买食物,所以并无余钱买马匹代步,且二人身上连过所都没有,又担心会有人追上来,更是片刻不敢耽搁,一口气只挑小道直走十数里,直到陆林轩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才稍稍歇息一会。
“不去。”
因为还未脱离太原辖境,李星云亦不敢耽搁太久,索性直接背着陆林轩赶路,解释道:“慧觉那秃驴和袁天罡是一伙的,去伽耶寺也是白费功夫……我们直去汴梁。”
他咬牙道:“去了汴梁后,如果还寻不到师父的下落,我就直接去找那个萧砚,我不信抓了他还换不回师父来!”
陆林轩有些忧虑,却最终并没有说出来,二人便徒步跋涉,渐行渐远。
…………
三个紧衣裹面的殇成员四散开去,控制了整个偏殿,李存忍大步走进去,环顾四下,进而用刀尖挑起角落的奢华袍服,只觉自己额头上的筋都在跳。
“是他自己走的么……”
李克用自己推着轮椅进来,低声自语。
李存忍一脸羞愧,单膝跪地请罪:“小女这就带人去将他们追回来。”
三个殇组织的成员亦也在殿中几个方位原地跪下去。
“罢了。”李克用无所谓的摆摆手:“是我不愿用通文馆的人,又让你的人都撒了出去,晋王宫这边疏于管控,情有可原。我只是好奇,这位殿下似乎真的是他自己做出的主意……”
李存忍一时没有意会,仍然在自责:“李星云如今逃走,义父便无法用他挟制那不良帅,万一那不良帅……”
说着,她抱拳道:“他们跑不远,属下即刻亲自领人去寻,一定能将李星云擒回来。”
“不必费这个功夫了。”李克用无所谓的摇摇头,推着轮椅就往外走:“若在两个月前,本王倒还愿意遵奉这李星云一声殿下,到了现在,朱温都退位了,还何需管他?天下群雄,愿意遵奉李唐的也没有几家了。至于那不良帅……哼,这世间恐怕还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顾忌。不过李星云私自出走,却着实让本王惊喜。”
李存忍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跟上去,低声道:“义父的意思是,这李星云与那不良帅并非一条心?”
李克用的目光有些玩味,只是道:“只是小事,无需声张。那些看管不利的废物,都杀了吧。”
“喏。”
“对了。”李克用点了点轮椅扶手:“老三可是回来了?”
李克用口中的老三,自然就是通文馆的亚圣李嗣昭,李存忍便应道:“三哥确已应召回返太原,不过其人听说大哥在河北受了伤,第一时间去通文馆看大哥了。”
“老大平时不声不响,倒养了一群忠犬。”李克用冷笑了声,声音倒并无太多情绪变化:“近来老六可还老实?”
“六哥一向与大哥走的亲近,不过根据殇获得的情报来看,关于巴戈的事情,六哥应该还未告诉给大哥。”
“老六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李克用托着下巴,甚有些玩味的思索了下:“写一封诏令,命李存礼动身潞州,任南面行营副都统兼潞州防御使,令南面行营都部署周德威即刻动身晋州,任西路军招讨使,随时准备拱卫太原……后面这条,令殇当面传诏,只讲给周德威一人听便是。”
说完,他才自语似的感慨了一声:“这天下,终究是该交给年轻人了。”
李存忍心下凛然。
南面行营都部署周德威,是晋国老将人物,地位等同梁朝的杨师厚,潞州防御梁朝的兵马近些年一直由他掌握,对于南面行营的影响力不可谓不重,此番调李存礼去潞州,看似给通文馆分润了一大笔兵权,可李存礼在短时间内断然号令不动潞州兵马。
且值得一提的是,周德威与众多军中将领一样,一直都是铁杆的世子党,对于李存勖可谓是鼎立支持。就是因为周德威,曾经甚至还引得李克用对李存勖忌惮不已,连带着对周德威都心生防备,一度想过要罢免周德威的兵权,以免这些军中将领给世子来个蟒袍加身,逼迫他这个老晋王退位。
但现在局势又因巴戈的来信而陡然反转。
李存礼去潞州,不过是纸面统帅,却是实打实的去了李嗣源一臂,且李存礼向来谨小慎微,在关键时刻应当会识时务。
而周德威领用以防备岐国的西路军,目的却是为了拱卫太原。
何意?
世子李存勖领东路军正在云州,一月前虽已与漠北和谈,东路军却一时不得回师,故太原看起来并无太多制衡通文馆的绝对力量。
义父这是打算……为世子铺路,肃清朝野?
李存忍没有多问,只是匆忙领命离去。
廊下李克用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远眺着天际远处,良久之后,只是莫名冷笑一声。
“本王,忍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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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北,阴山地界之外。
大帐中,述里朵盘踞上位,一面缓饮奶茶,一面淡色道:“听说,梁朝的名将杨师厚已经被萧砚平灭,萧砚又得数万军马。圣主对此如何看待?”
大帐左侧,一身漠北戎服的石敬瑭心下一突,却面不改色,只是看向自己的老丈人。
李嗣源的声音道:“萧砚纵得十万兵,与太后又有何干系?”
“汝大胆!”侍立在述里朵侧后方的世里奇香大怒,按着腰刀道:“李嗣源,你们所言会献阴山诸部于漠北的事,到现在都没影子,太后允你这一月留下来已是开恩,安敢放肆?”
石敬瑭起身赔笑:“世里统领息怒,阴山诸部事关我们晋王的亲族,若要此时就割与漠北,朝中难免沸腾,尚需等待、尚需等待。”
述里朵面色淡淡,搁下杯子,目光却看向李嗣源:“难道本后就在这与你们干等?”
李嗣源用不经意的口气道:“不用,太后再等几日,自有结论送来。一并送来的,还有三万石粮料,小小诚意,届时还请太后笑纳。”
世里奇香冷哼一声,显然认为这还差不多。
述里朵倒并无所动,只是道:“五日,五日一过,若再无定论,本后不但要即刻回转漠北,汝二人的脑袋,亦也要带回漠北王庭。”
石敬瑭干笑了下,显然不知如何缓解气氛,而李嗣源竟还能发笑:“杨师厚兵败被擒,梁朝终于为萧砚一家独大,太后这是又转变主意,舍不得下萧砚的船了?”
“是又如何?”述里朵把玩着茶杯,脸上挂着淡笑:“杨师厚一败,依照萧砚的性子,必会拿捋他虎须的蜀国开刀。萧砚善战,如果他真的忽然拿下蜀国,你们晋国,拿什么和他打?本后可不会因为一座虚无缥缈的燕云十六州继续陪你们玩。”
李嗣源大笑,捻着八字须冷笑:“太后莫不是将萧砚看的太厉害了……太后没去过川蜀,莫说蜀地,汉中那地方,都只是一条石窟通地狱,蜀国可不是昔日的河北,不缺重兵,更不乏名将。如果萧砚真有如此胆魄,太后反而需要担心,念那萧砚可别在汉中吃大亏,若不然,前功尽弃,满盘皆输啊。”
石敬瑭看着述里朵的表情隐有几分不快,心下一突,不知这草原上的太后为何方才都没有什么情绪,却因为这番贬低萧砚的话而动了杀气,急忙出声补救,却竟然是给萧砚说好话:“梁朝宋王可称名将,纵有危险,或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常胜者,未必能承受一败啊。”李嗣源却满不在乎,哈哈发笑。
述里朵沉默思忖了会,点了点头:“五日,五日一过,本后只要阴山,若不然,请圣主拿头来换。”
说完,她便已离席而去,半点不给李嗣源回话的机会。
石敬瑭有些忧虑的模样,看着李嗣源:“泰山大人……这……唉!”
“怕什么。”
李嗣源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颗首级,她还没机会取。”
说着,他目光投放在上首悬挂的一张地图上,落在雁门二字间,倏的冷笑:“自有人替我们解决麻烦。”
第391章 河东事(完)
述里朵离开议事的偏帐,接着去巡视了一遍军营,见过了一些将领,然后才回到主帐,比对着潦草的中原地图独自进行思考。
她在阴山这片地界确实待不了多久,漠北大军两月前从王庭出发,各部人马都是仓促急召来的,虽说彼时她着实让各部在阴山发了一笔横财,那叫一个大抢特抢。
但后面李存勖领兵出云中,各部如老鼠遇见猫一般疯狂退却,不仅舍弃了不少到手的财货,还被李存勖追着杀了一批,甚是狼狈。
此番又在这里停了一月迟迟不归草原,各部已然不满。若看不到确切的实利,他们没心情陪述里朵在这继续等下去。
可述里朵拒绝不了这个等待。
王庭的常备主力军在一年前就已死伤殆尽,彼时耶律阿保机麾下的两万精骑陷在渔阳时,就折损了大半,其他被萧砚俘虏的也并未完全归还给她。其后耶律剌葛纠集七部南下围杀述里朵时,所用主力亦是王庭兵马,却同样被萧砚狠狠屠戮了一遍,从草原最南到王庭最北,数不清被耶律剌葛鼓动起来的反抗部族全被萧砚打烂,可谓血腥。
一年前那一战,王庭彻底空虚,用以维系述里朵威严的,甚至还是元行钦的那两千定霸都,虽说一年来述里朵极力抽调母族及耶律家的兵马重新组建王庭主力,战力却完全不能媲美当年由耶律阿保机创建的王庭军。
所以这次与李存勖作战,都是各个部族军在厮杀,各部都心怀鬼胎,且王庭对他们的约束力也不再强硬,故谁也不肯出死力,似乎都在盼着述里朵将新组建的王庭军再一次败光,述里朵这才一路从阴山退到阴山北来。
在最危急的时刻,述里朵甚至都准备让元行钦带领定霸都赶来驰援,好在李嗣源突然现身,李存勖亦也主动退兵,各部才没有因此发作行逼宫事。
所以述里朵才会因李嗣源的割让阴山一事而心动。
元行钦终究是萧砚的人,他只是负责代替萧砚监守草原,不可能真的为了王庭出生入死。
如果能获得阴山这一大片广袤的地域,述里朵不仅能威严大涨,亦能凭借赏赐、分封的手段扶持、拉拢一批部族为王庭效力,且不说还可从阴山各部中抽调兵源,组建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样一来,各部才会重新对她低眉顺眼,而非只是碍于元行钦和其背后的萧砚才不得不服从王庭。
述里朵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漠北的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与萧砚为敌的时候是如此,为了获得萧砚支持而引诱他时也是如此。
她依靠萧砚的力量,同时也想摆脱这股力量。
她很明白,如果跟着这位年轻的中原统帅一条路走到黑,漠北将永无崛起之日。
所以她才会因为李嗣源允诺的燕云十六州而心动。
同时,李嗣源彼时讲的道理也很明白,现在萧砚还之所以继续倚重漠北,并且仍愿意让述里朵继续执掌漠北大权,只是因为萧砚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颠覆整个中原。而漠北也只有在中原纷乱的这种夹缝中,才能继续生存发展下去。
晋国不能亡。
中原必须乱。
述里朵很清楚这个道理,如果萧砚从中原争霸中腾出手来干涉漠北,那么她必定会失去更多。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纠结。臣服萧砚,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染指中原,别说侵占燕云十六州了。可若与萧砚为敌,承受的代价又异常残酷,她不见得晋国这个盟友真的能在这次中原争锋中胜出。
述里朵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着,这张地图关于川蜀一代勾勒的很潦草,她连中原都未真正涉足过,更别说汉中了。秦岭的险峻,她也很难想象出来……若说险,云中的山峦已然很险了,难道汉中那里还要更险?
李嗣源之前所言的那句‘一条石窟通地狱’如果属实的话,述里朵便也着实不太看好这次萧砚攻打蜀国的事。
世里奇香在旁边发着牢骚,语气甚是不满:“奴算是看出来了,这李嗣源骨子里都透着狡诈,让人厌恶。”
说着,她小心询问道:“太后,那萧……萧大汗难道真如李嗣源说的那般,会在川蜀那边吃个大亏?”
述里朵沉吟了下,居然愿意与她交谈这件事:“兵变上位、平灭政敌,这两件事前后间距不过两月,如果萧砚真的打算攻打蜀国,诸事准备不足,可能也确实太过仓促,恐怕不会取得太多成效……”
她说道:“若按照李嗣源给的情报来看,蜀国这次也有准备。那蜀国名将王宗侃统领近十万伐岐,不仅围困了凤翔,亦能威胁关中,且蜀国国力不弱,君臣亦非庸人,这次敢出兵,未必没有要与梁朝较量一番的打算。”
述里朵用手指在地图上的那片秦岭群山间移动:“蜀国与梁朝中间隔着岐国,辎重运转没有保障,翻越这片群山更是艰难,萧砚无功而返便罢,万一将大军葬送在秦川,确实有前功尽弃的风险。”
世里奇香冷冷一笑,却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反正萧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说完这一句,她才自知不妥,急忙噤声,不过她却发现以往听见这种言语必会训斥出声的述里朵,这一次却并没有什么要动怒的反应。
世里奇香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未出声,便听一直在帐中打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耶律质舞忽然开口问道:“萧砚会死吗?”
世里奇香心想:死了才好……不过这厮忒能打,连大王都败在了他手中,想要他死估计不容易。
述里朵有些奇怪耶律质舞为何会突然询问这一问题,不过想了想后,只是道:“梁帝退位、那关中杨师厚被平灭,萧砚若调动关中兵马开战,各部人马一旦上了战场,便必有功过。本后若猜的不错,萧砚当是想用这场战事对关中的将领进行拉拢、赏罚,以此树立根基、得到实利,或许此战只是保守用兵,如此就不会遭受大败,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危险了。”
但她思忖了一下后,又道:“不过萧砚用兵,很擅长用险,讲究一个奇字,没人想得到他会怎么打。”
世里奇香哼笑一声,忍不住道:“这人一朝得志,万一在得意忘形下妄自用兵,说不定真会陷入险境之中……”
耶律质舞听着二人的话,巫师面具后的眉头蹙起来。
当时她和萧砚对打,后者却有莹勾作为帮手,实在胜之不武。这厮还欠她一场比试,若死在了南面,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述里朵则兀自皱着眉继续思虑起来。
萧砚若败,其实对所有人都好。漠北也不必担心被萧砚一脚踢走,甚至萧砚为了稳固他自己的地位,还会更倚重漠北的力量,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处处受到萧砚的压制,仰他鼻息。
可若萧砚真的立了不世功勋,中原再无他的对手与掣肘,漠北可就再没有与萧砚讨价还价的资格。
这一步,真是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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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
朔风很重,关城上的‘晋’字旗帜正不断发出猎猎的风声。
李存勖取下头上的抹额,全身大汗的策马回关,身后众将亦都热气腾腾的模样,手中各自拎有野物,原来是恰才狩猎回转。
“恭迎世子。”
镜心魔领着几个伶人在衙署外叉手持礼相迎。
原本其乐融融的众将这时候都冷了下去,不少人都不喜李存勖养的这些伶人,不仅仅是这等末流人物在李存勖那里地位不比他们低,更因为镜心魔等人有时会让李存勖消磨斗志,沉迷在戏曲之中。
这一次李存勖出征,为求大功,亦听取了幕僚的建议以身作则,以正军中风气,遂将镜心魔这些人留在了太原,不料后者等人今日居然到了雁门关来。
“镜心魔,你怎在雁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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