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 第335章

作者:大侠吃香蕉

  定霸都和归德军二部,向来把军法记到了骨子里,在军中若犯事,说鞭笞就鞭笞,该砍头就砍头,军官亦不能免,被砍之前甚而还会得上头一句话:“汝只管安心上路,家小妻儿,自有宋王养之,此去勿忧。”

  所以就算萧砚不在军中,定霸都纵使再跋扈,那也只有在战场上向着敌军的份,不奉军令的,洛阳和汴京才杀的近万颗脑袋就是下场。

  故这次萧砚早在洛阳分遣两路出发时,才没有半点风声泄露出去。

  彼时杨师厚在长安听调不听宣,甚而对朝廷诏令极力推诿不从,萧砚便假借对杨师厚大怒的机会,先遣田道成领八千定霸都至灞桥负责迎驾,后又让李思安领神威、拱宸、捉生诸军之骑兵至武功一线作势压迫蜀军。

  但在实际的操作上,却是李思安领兵入驻灞桥,而田道成则带定霸都马不停蹄经咸阳、过乾县绕道北去驰援凤翔,两者打了个时间差,不仅迷惑杨师厚,亦更迷惑蜀军,这才致使蜀军西路军招讨使唐道袭带着兵马赶至武功一线时,只得了几座无兵马驻守的空城。

  而定霸都离开洛阳后,果然有朝廷不满萧砚的人跳出来勾连外镇,萧砚只花一夜,便迅速平定了洛阳动乱,进而在转战生擒杨师厚后,更一口气不歇,连长安都没进,直直亲领归德军疾驰数日,将正从武功一线撤军回返凤翔蜀军大营的唐道袭部合围全歼。

  彼时唐道袭部正轻身无甲的死命赶路,从他们的斥候发现归德军到两军接战的这一段过程,唐道袭全军上下竟然只有三分之一的将卒堪堪穿上甲胄,故此战几乎没有悬念,蜀军共被斩首千余级,虏获五千有余,同时唐道袭也被生擒,其余军将被俘的更不计其数。

  转战八百里,身先士卒急行军近十日,萧砚本人几乎是黏在了马背上,到底是赶在唐道袭跳出大网前达成了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

  当然,这期间不断奔走在其中刺探情报、搜拢军情的夜不收,可谓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溃军与俘虏都不要管了。”

  临时营地中,萧砚双手杵着剑柄,叉着腿站在摊在地面的舆图前,炯炯的目光只是扫过左右同样全身脏污不堪,可谓狼狈,却只是精神饱满的归德军众将,道:“蜀国溃军任由他们逃便是了,俘虏则就丢在这里,敬翔自会安排人来接收。”

  有人便道:“若有溃军逃回凤翔报信怎么办?”

  萧砚还未回答,左手边的余仲就已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那人一眼:“要的就是他们逃回去,不逃回去,那王宗侃怎生知道我们在武功县?狗脑子!”

  早与萧砚汇合的李思安正立在前者右手边,这会那双稍显凶狠的眼睛同样一亮。

  萧砚哈哈大笑,然后对众将点点头:“不错。”

  两年来,余仲的成长可谓极快,已足以独当一面,起码已足以跟上萧砚的思维。

  众将正要洗耳恭听,几个夜不收却正好端来餐食,但眼见这边正在议事,便远远立在那边侯着。

  当下的条件,食物自然很粗糙,虽俘获了蜀军的辎重,但蜀军中亦只备了干粮等等,倒是唐道袭的伙食不错,据说还带了两个蜀中名厨在军中,可惜一应瓜果蔬菜肉铺全都便宜给了萧砚。

  不过萧砚让人将不多的瓜果蔬菜和肉铺分给了白日作战勇猛的士卒,当下的食物与普通将卒都一样,不过是混着干菜的稀粥,还有用豆麦粗粮烘出携带方便的饼子。

  萧砚着实又渴又饿,遂招手让人把食物端来,当下就端着木碗,将稀粥饼子三五口喝完啃完,碗底干净的好似洗过,众将有样学样,全都席地而坐,把粥大口喝完喝净后,都露出了满足且舒服的笑色来。

  萧砚很满意,这才道:“王宗侃用兵持稳,说不得当下都在考虑退兵的事,但他要不要退兵、何时退兵,都与我们无关。而溃兵逃回凤翔把唐道袭兵败被俘的消息带给王宗侃后,我们这支兵马在王宗侃的意识里,便当在凤翔东面正徐徐向凤翔逼近,其人向汉中递交的奏报上,亦会点名我们的方位。”

  众将听的认真,却见萧砚陡然一笑,用剑鞘在舆图上绕了一个半圆:“而我们,却已从骆谷关急转入汉中而去……”

  “此计不错!”李思安猛地一拍大腿,进而又在众人的目光看来后,顿了一下,板着脸道:“宋王此计实乃大有可为,那小儿王建此番身处汉中,估计还做着一战灭岐的美梦,而我军出骆谷关沿傥骆道急下,兵临城下之时,定能把王建小儿的胆汁都吓出来!”

  李思安这厮甚是自傲,生怕众人会认为他对萧砚太过谄媚,说话干巴巴的,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余仲咳了一声,道:“王上,四百里傥骆道,为秦岭四条栈道最为艰险的一条,虽一向控制在大梁手中,但根据情报显示,这山岭间亦被蜀军设了屯兵之所,是不是要先遣一将去开道,亦能先行修缮道路。”

  说着,他已是马上抱拳请命:“若需开道,末将愿往。”

  此番归德军跟着萧砚八百里转战的表现,其实已让余仲大大张脸。当年萧砚在河北出塞突袭草原一口气打到漠北王庭时,都是定霸都和卢龙军跟随,而归德军的前身义昌军和幽州军因为是降军,未曾有资格参与那场战事,故在萧砚麾下,定霸都向来隐隐高归德军一头。

  这次归德军赶来洛阳定鼎大局,虽大大出了一次风头,但技术含量其实不高,甚至没有打什么恶仗,归德军上下都憋着一股劲,那就是要借此机会压定霸都一头,岂能不抓住此次机会?

  余仲深知麾下儿郎都是北地将士,就算已在汴京待了一年,但也不一定能受得了川蜀间的气候,尤其是当下已至仲夏,更大意不得,所以他才会以一军都指挥使的身份自甘去前面做一开道先锋,所想无非是确保归德军此战能打出风采来而已。

  不料萧砚却只是抬手挠着下巴上密集的胡茬,发出沙沙声响,然后笑而不语。

  余仲和几个争相要请命作开道先锋的归德军将校正在愕然,李思安已是冷哼一声:“宋王向来身先士卒,焉能用你?此战是突袭,傥骆道再难走,硬着头皮也要翻过去,何论开道不开道一说,谁敢挡路,屠了便是。不过……”

  李思安难得犹豫了下,然后才语焉不详道:“宋王虽然勇冠三军,但毕竟太过年轻,又无子嗣,此等身先士卒的事,末将认为还是少做为好……”

  众将愕然,进而皆是忧虑起来,虽没有什么言语,但意思可比什么言语都更多了。

  萧砚笑骂了一声,起身下令道:“让全军休整再休息一刻钟,便即刻动身往南,把能吃的能喝的都带上,咱们到了骆谷关再补充给养。”

  所有人都无二话,这等多日行军对于他们而言已是家常事,俱是抱拳瞬间散去。

  萧砚兀自盘膝坐在舆图前,他身上的衣袍早已满是污迹,脸上也风尘仆仆的,带了汗水,不过全军都是这样,没人能有什么意外,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有人还能有空闲去管顾自己的形象。

  营地外传来了有人勒马吆喝的声音,几个夜不收奔过去替来人牵马,而来人则直剌剌的大步朝着萧砚这边寻来。

  却是降臣带着巴戈找了过来,前者看起来竟有点不开心,不过她在看见灰头土脸的萧砚后,又瞬间高兴起来,绕着萧砚走了一圈,笑的肩膀都在抖:“比你当年走火入魔的时候还狼狈,姐姐我快认不出你了。”

  萧砚瞥了她一眼,这位姑奶奶倒是难得没有爱美,一身换着花样穿的长裙竟变成了圆领戎服,一看就知道是偷摸拿他的戎袍改的,不过她穿在身上竟甚是贴合,看起来很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降臣一个女人,在军中的地位竟然也不算低,这并非是归德军早在河北就知晓有降臣这一号主母的关系,若如此划分,熟悉和尊重姬如雪的将卒还要多,但彼时在河北和当下在关中,降臣多次出手让好些只剩一口气的伤员活过来,人人都晓得宋王身旁有一位扁鹊在世的主母,所以论起军中人心来,降臣竟和姬如雪不相上下。

  巴戈提着两个大包袱走在后面,好似降臣一个任劳任怨的小跟班,不过看她眼中的冷然,显然并不喜欢自己的身份。

  萧砚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大包袱上,胳膊肘在膝盖上,斜着身子用手指摩挲着胡茬,语气有几分惊喜:“这么快便备齐了?”

  “用艾草、雄黄所制的防瘴药,喏,马背上还有两包。不过你要的太仓促,长安的草药也缺少了些,我只来得及给你制造一千来副,但料想翻个秦岭也足够了。”

  降臣一副嫌弃萧砚太脏了的表情,但嘴中说着,人却自然蹲在了萧砚身旁,道:“说吧,姐姐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从长安到这里,还赶了上百里的路追你,屁股都颠废了,你怎么回报我?”

  “揉揉?”萧砚正色。

  “死啦。”降臣嫌弃的用一根手指推着萧砚的额头,进而幽幽盯着他。

  萧砚本在笑,这个时候笑色也敛了下去,认真道:“你想要什么?我能办的,一定办。”

  降臣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傲然抬起下巴:“欠着吧,反正你要记着,今日欠我一件事没办。”

  萧砚对她并不客气,便又道:“一个是欠、两个同样是欠,你就当送佛送到西,再帮我一个忙。”

  降臣虚眯着一双桃花眼,挥了挥好看的手指甲:“我的人情,可不好还,若是积小成大,你可别后悔。”

  “听说阿姐在蜀中。”萧砚道:“那么侯卿尸祖是否亦能通过阿姐联络到?我需要他帮我做一件事。”

  ——————

  时值六月下旬,天地间已渐渐满布暑气,汉中亦不例外。

  汉中是旧称,时下的汉中,唤作兴元府,治所在南郑。

  身形修长的美男子背着一柄剑,立在南郑城头,旁若无人似的细细打量,进而负手从甬道走下城墙,一名身形魁梧,肤色稍显暗蓝,口鼻皆用恶鬼面具遮盖的狂野巨汉从城角走过来,沉声询问:“你上去做什么?”

  “自是观察哪处城墙最为薄弱。”

  “何需你观察?”外表很是凶恶的巨汉仍然声音低沉:“他们既然要从北面来,在城北轰开一角便是,我保证跑马不难。”

  美男子思忖一二,竟是复又折身,在凶恶巨汉不解的目光下走上城头,在满地瘫倒的士卒间扶起几被打的昏死过去的城头守将,奈何后者摇摇欲坠,美男子只好将其靠在城砖上,双手抱拳,歉意一礼:“抱歉,打错了,还请当我没来过。”

  守将一只熊猫眼紧闭着,一只眼却是瞪得极大,嘴中赫赫的发出声音,却是死命摇头。

  美男子认真想了下,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锭放在守将掌心:“汤药费,不谢。”

  守将正在愕然,复又瞬间盯着美男子身后愈加死命瞪大眼睛,原来是那凶恶巨汉走了上来。

  凶恶巨汉问那美男子:“你打他们作甚?”

  “我方才上来,此人问我何事擅闯城楼,我说赏景,他不答应,便过了两招。”美男子听着城中大街传来呼喝的声音,回头看了眼,却是一队披甲执戈的蜀军正气势汹汹的朝着此处奔来,便神色凝重的手指一挑,身后长剑竟是自行入鞘向前掠去,美男子踏步其上,对着那凶恶巨汉伸出手作邀请。

  凶恶巨汉看着美男子脚下并不稳固甚而还略显颤抖的长剑,摇了摇头,后者便无所谓的欣然御剑而去。

  于是凶恶巨汉回头看了眼那位明显看清他面容的城头守将,犹豫了下,却是伸手拎着后者一个腾跳,从两三丈高的城头直直跃了下去,转瞬便消失在了远处。

第382章 秦王(四)

  七月很快就到来了,季夏方临,凤翔的天气逐渐变得炎热,汉中应该也差不多。

  蜀营近来表现的很忙碌,但未再有攻城的动作,反而蜀军立在凤翔城东的东面营盘已被王宗侃弃守,大规模的蜀军收缩在南面大营中,且把壕沟挖的更深更宽,寨墙立的又高又厚,显然并不打算在有八千定霸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继续绵延这场战事。

  女帝一早就在城中岐王府接受了文武官员的拜见,她虽并不热衷权力,但岐国作为一个独立政权,惯例的朝会亦不会省略,且凤翔之战打到现在,确实也需要女帝作为支柱来安稳人心。

  从数日前定霸都驰援到现在,隶属岐王府的百官们都很关心女帝对于梁朝到底是什么态度,尤其是她这个岐王,又与那位梁朝宋王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谋算。

  岐梁不睦,是从老岐王李茂贞时代就开始的,彼时唐朝廷尚存,昭宗皇帝自觉大权旁落,遂只有不断利用藩镇来压制另一个藩镇,在那个时候,就关中的控制权一事,李茂贞和朱温狠狠打了好几场,可惜最后终究是朱温家大业大,不仅成功盘踞了关中,更继承了唐朝廷的大部遗产。

  虽说女帝并未延续李茂贞的志向,即一心要突破长安让岐国的势力范围扩至潼关以东,但由于凤翔城几乎是暴露在梁朝的眼皮子底下,朱温一直都想把这个恶邻除掉,遂两国多年来也狠狠在凤翔城下打了几场规模较大的硬仗,所以对于梁朝,岐国上下文武向来都视为死敌。

  且更说岐国在法理上一直都是遵奉的大唐,对于篡夺了大唐江山的梁朝,于私于公、于利益于大义,都不该妄谈联合、与虎谋皮才对。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合作的对象是那位正操持梁朝皇室的宋王萧砚,似乎、好像、大概……也不是说不过去?

  对于以绝对蛮横实力震慑整个战场,可谓是只露面就拯救了岐国数千将士的定霸都,岐国上下都难免心存感慨,亦很难对那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宋王萧砚生出反感来。

  最起码来说,此人不但先迫使朱温退位,后又马不停蹄的亲领军马来援凤翔,只在战场上稍稍露面就威慑的蜀军几已表露出要退兵的态势,如何来看,这个人都更像是岐国货真价实的盟友才对。

  但可惜的是,女帝入城凤翔后,并没有表露出对于大梁的态度,城外已入驻原属岐军大营的定霸都同样也没来与凤翔有什么交涉,中间唯一的接触,不过是女帝命人给定霸都调派了一万石的粮料。

  至于那位尤其神秘的萧砚,别说与岐王一同会晤了,居然连面也未曾露过,一时便让凤翔文武心生嘀咕,谁也弄不清自家这位岐王到底在想什么,而城外那定霸都,又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不过今日在岐王府的短暂朝会上,女帝却讲了一道令人鼓舞的消息,乃是蜀国西路军招讨使唐道袭连同其麾下的所有兵马,已尽数被歼灭在武功县境内,蜀军不日便可能要退兵。

  如此一来,蜀军这几日的慌乱及忙碌就说得过去了,西路军被全歼在梁朝境内,最起码来讲,梁朝必定正有一支大军在向凤翔来,抛开这一点不讲,西路军被歼灭,蜀军上下的军心士气必然大挫,那王宗侃不想退也得退了,有梁朝军马下场,蜀军想要占据凤翔的成算又增长了数倍,这其中的风险,恐怕不是蜀国可以承担的起的。

  那蜀帝王建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怕要骂娘。

  凤翔文武很是振奋,有胆大的将领则跃跃欲试的提出,要不要联合城外的定霸都一并给蜀军痛击一场。

  女帝没有否决这个提议,只是让各部各将做好准备,总之不能让蜀军从容退去便是。

  正事没有多少,很快便谈完,女帝则没有立刻去巡视军营和城防,而是先在岐王府后面的小林园里逗留了会,片刻后才让人去唤来姬如雪。

  她见姬如雪要把那柄说是由一队夜不收专门护送来的‘盛世’交予甲士,便招手让姬如雪直接提剑过来,倒没好意思开口说观摩一下这柄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宋王是三日前从骆谷关出发的吧?”

  萧砚遵守了承诺,确确实实铸了一柄新的佩剑给姬如雪,且这柄剑太过不俗,只剑身上的“盛世长歌”四字,便已看出萧砚的心意与志向,但姬如雪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雀跃,不过在女帝面前,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轻轻应道:“确实是三日前,现在应该已经进了骆谷。”

  女帝当然记得时间,只是故意用了询问的语气而已,她有心关注萧砚,但又不好意思让姬如雪察觉出来,不然她总感觉会很愧疚。

  但二女问答完这句话后,反而没有什么言语了,她们共同生活了多年,虽姬如雪时刻谨记着尊卑,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但女帝早就不将她视作曾经的少女,已是真的当作义妹对待,故就算没有言语,二人间的气氛却没有什么变化。

  女帝转头看向远处的层层楼檐,只见太阳刚刚升到南面城墙的阙楼旁,仿佛挂在重檐上一般。凤翔虽并不全是原野,但地形平坦开阔,与秦岭间的景象全然不同。

  女帝并没去过骆谷,但她走过秦岭入蜀的另外两条道,即陈仓道和褒斜道,甚至曾经还在有“秦陇屏障、巴蜀咽喉”之称的青泥岭亲自与蜀军作战过,那里悬崖万仞,又多云雨,现在想来都觉得很难走、更危险不易通行。

  而傥骆道比起陈仓几条道来,虽然最为快捷,但也着实最为险峻。中间要先过数条河谷,攀越十八盘岭与黑水与湑水之间的秦岭主脊,而过了这道主脊后,竟然才差不多过了起点,后面还有四五座大山岭、河谷,需要不断朔源、翻越,才能走出骆谷。

  走出骆谷后还不算完,后面还有险峻程度与洛谷大同小异,但距离路段却比骆谷还要长六十里的傥水河谷,且在这其中,还有一座由蜀军掌控在手的华阳关阻塞两处河谷,走完这全长一百五十里的河谷后,马上就是一座洋州傥城据守。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名将猛夫想要从这段路程出入蜀道发动奇袭,最后却都死在了崇山峻岭之中,尸骨无存。

  所以就算是持盛世剑在手的姬如雪,也难以雀跃起来,或许她想看见的并不是这柄剑,而是还她这柄剑的人。

  但是就算如此,不论是姬如雪还是女帝,都没有阻止萧砚亲自带兵入蜀。毕竟此事是萧砚从汴京一路艰难走至这里,耗尽无数心血才堪堪达成的战略主张,她们当然不能因为担心危险,就故意去拖后腿。

  何况在当今天下,真正干大事的人,从不把自身安危看的多重,河东李克用与其子李存勖如此,当年的李茂贞、朱温也是这样。

  萧砚需要这场看起来满布荆棘,但却又或可能存在无数希望的突袭。

  在两月前的汴京兵变结束时,姬如雪便以为萧砚能够毫无阻力的执政,但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的时机,显然都还未成熟。

  早在萧砚还未到洛阳时,就给她写了一封信,上面的意思很简单,亦很明了,他需要一场灭国之功,甚而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服岐国的这种功劳,而是货真价实,以数万乃至十数万人命与无数名将堆积起来的战功!

  不过时至今日,杨师厚及朝中政敌被摘除后,萧砚只要拿下汉中,威望便已足够了。

  此役非常关键,必能改变梁朝乃至天下的格局。

  女帝同样看过那封信,她其实并不明白姬如雪为何会把这封近乎私密的信件拿给她看,不过看也就看了,她面上当然只是坦坦荡荡的。所以她需要配合萧砚,起码在萧砚抵达汉中之前,在凤翔城下的近十万蜀军,不能说退就退。

  又问了姬如雪一些琐事,一起在亭子中坐了一会,女帝便终于去巡视军营和城防。

  姬如雪没有跟随,只是跪坐在案几后面,把那柄剑横放在身前,轻轻抽剑出鞘看着上面的錾刻铭文,却仍觉得心慌,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她暗叹一口气,只能提醒自己,除了沉下心等待结果别无他法。

  不对……

  她回过头,看着女帝离去的方向,思忖起来。

  她还能帮萧砚促成一件事。

  ——————

  萧砚进入骆谷的时间,其实比信件上的描述还要更快。

  这些年萧砚借用由幻音坊和不良人组成的安乐阁广开商路,在蜀中布了许多眼睛,此次突袭,自然少不了动用这批人。

  提前出发的,是由公羊左率领的一队精锐夜不收。作为哨探,他们除了要扫荡蜀军在崇山峻岭中设下的哨所、屯兵点,还要提前回探哪里需要修缮道路,关键是要占据华阳关外的几处有利地形。

  而萧砚亲领大军紧随在后,这次突袭因为是早在洛阳就已定下的战略意图,所以准备还算充分,倒在路上的军士并不算多,大都也有就地安置的方案,故纵有将卒掉队的情况,一路行军也都尚且顺利。

  傥骆道多年未经修缮,上一次用这条道发挥作用的,还是黄巢军一部想经此北撤的军马,距离当下,已有三十个年头。

  蜀帝王建虽然多次叫嚣要替大唐皇室讨伐朱温,但多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动作,反而一门心思想把岐国这个老邻居收入囊中,而蜀道艰险,朱温也同样没有伐蜀的心思,故在这一百五十里傥骆道,蜀军的哨点居然近乎没有,倒是有好些山野间的集市被夜不收摧毁,俘虏了几百山民。

  对于这些山民,萧砚没有什么处置,却也没有放他们离开,留了十来个掉队的将卒看守,只要过了几日,待萧砚大军穿过河谷,山民们便能被放了。

  无论如何,此次用兵,萧砚都需要尽可能做到谨慎。

  即便他已碾碎了梁朝中的内部反对势力,不多久待杨师厚被平灭的消息传出去,梁朝各路势必都会被震慑住。

  但朱温去位,天下各路诸侯都各怀心思,特别是南面的吴、楚及闽、吴越几个大诸侯,更处于一种微妙的态度之中,既不上表恭贺萧砚所立的朱友贞,也不表态反对大梁,总之恭顺之势显然不如前两年,当下不过是在等待中达成一种表面和平的平衡而已。

  萧砚只要能拿俘获斩杀十数万蜀军乃至王建本人的大功来昭示天下,便能打破这种平衡,让南面这几个诸侯重新老老实实趴下去给大梁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