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朱温向来自诩绝顶圣明之君,自认已看穿萧砚的困境,这个时候自然急得寝食难安,空有一腔念头也发散不出去,每天都拼命想要弄清楚外面局势到底如何,朝廷上的臣僚又有什么谋划,这朝野内外能有几人站在萧砚那边。
当然这些不是最主要的东西,朱温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如果萧砚倒台,下面的臣僚会不会奉自己复位……
依照朱温对自己这些臣子的了解,要想斗垮萧砚,只怕先要联合外镇强藩,再配合内部禁军,才可以与手握定霸都和归德军将近四万虎贲的萧砚决出雌雄。
但如此一来,将来掌握朝廷最大话语权的,则势必是那个引兵入朝的外镇强藩,届时这些丘八如果要效仿萧砚另立新帝又如何?或者干脆就让朱友贞那个孽障把皇位坐到底?比起自己这个太上皇来,那个孽障可好摆布的多!
朱温又焦又急,且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敢细想,那便是如果届时朝廷真的发生了第二次兵变,萧砚在败北的情况下,若是鱼死网破要带着自己一并上西天又当如何?
天可怜见,朱温那夜在萧砚面前把什么姿态都做出来了,甚至还得了萧砚一个掌掴,不过只是要在萧砚手下乞求一个善终而已,如果如此委屈被朝臣害的和萧砚一起同归于尽,只怕朱温自己死了都不甘心,要去索这些臣子的命。
所以在这种念头之下,朱温便油然生出最后一种可能来。
若是萧砚又胜了呢?
虽说如果禁军哗变,又有外镇为援,里应外合之下,朝臣胜出的可能占据绝大多数,可作为被萧砚莫名其妙几乎一夜就受迫退位的朱温,已然觉得萧砚并不能由常人的角度去看待,正就像朱温打死也不相信萧砚不过两三年就能养出数万私军来一样,他当下亦是不相信萧砚没有其他的底牌。
事实证明,朱温能走到皇帝的位子,并不属于他侥幸,如果真抛开这些年沉迷于温柔乡和杀戮快感中的思维,朱温实则已经隐隐察觉出此次萧砚如此迫不及待的带着他和朱友贞亲征,或可能本就是又存了什么目的,只是这个目的他暂且还看不出来而已。
正如当年朱温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萧砚尽心侍奉时想的一样,他从来就不觉得萧砚是个危险性的人物,这种毫无朝廷根基的人,他一道圣旨就能杀了。但偏偏事实就是,萧砚的危险性已经不能够用言语来形容,此僚之图谋之深,布局之远,朱温现下仔细思来,都时常暗骂此僚野心太大,胆魄更甚。
萧砚这种几年前就想着今日谋划的人,会什么也没准备就仓促带着兵马亲征?还是到他亦无根基的关中来?
所以朱温在仔细思考时,未必没有想过如果萧砚再次获胜,自己该如何迎奉这厮,若是自己表现的毫无威胁,说不得萧砚就愿意让他复位,只是届时萧砚必定更加大权独揽,自己就算复位,又有什么意思?
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整个洛阳都好似安静到陷入古怪的压抑之中,朱温也越来越是心神不宁,被囚禁后用以解乏的妃妾等人也没心思碰了,只是每日缩在那几个有大佛的佛室中兀自念叨,外间稍有动静就吓得七魂六魄离窍。
在这种魂不守舍的情况下,朱温时常唯恐那佛室的大门一开,就看见满身是血的萧砚闯进来,指挥残部堆起柴堆,拖着他一起举火自焚。或是又有诸如杨师厚等藩将提着萧砚的人头进来,支持自己这个太上皇复位,但其后种种姿态,又与萧砚当初无异……
接连几日都是这样,朱温连眼圈周围都黑了下去,鬓发近乎全白,哪里还有当初威风凛凛的君王模样,几个对他依然尊敬的妃妾来伺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在伺候一个普通老叟。
直到今夜,连绵马蹄声踏破寂静夜色,如疾风骤雨般直入白马寺前。
一直负责侍奉或者说监视朱温的丁昭浦早已领着几个干儿子拜倒在寺院门口,只是尖声高呼:“参见大王!”
萧砚面无表情,不过点了点头,便已按着剑柄踏入白马寺中,一列列夜不收举着火把在左右静默迎候,火光映得他身上的甲胄杀气森森。
值守在朱温寝所前的一群宦官宫女,都已愣在原地,其中或有几个忠心的,本还想阻拦一二,但眼见萧砚冷面按剑昂首而来,都是被吓得瘫软在地,稍稍有几分力气,不过只是朝着寝所哭腔大喊:“宋王、宋王弑君来了!”
这些宦官宫女,当时并未完全经历过兵变之夜,对于朱温不堪的模样更是没有看见过,此刻的忠心不能说是作假,恐怕是真的把朱温当成了一个仍然具备威严的皇帝。
霎时之间,寝所内外,整片院子里都布满了哭喊声。
有许多人跪地不断磕头乞命,也有三三两两还显得忠心的人朝寝所方向手脚并用的爬,而随着萧砚漠然向里,这些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被左右举着火把的夜不收踹开,稍有反抗的更是直接割了脖子,半点不顾及在皇家面前见血。
丁昭浦带着几个干儿子跟在后面,同样只是骇然看着这一切,低头相觑之间,丁昭浦的目光带着凶恶,对他几个干儿子流露出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这些还有心思的蠢货,都他娘的看清楚了,朝廷的主人如今到底是谁!
眼见萧砚一路进来,左右所过,那些想抓他衣角稍稍阻拦一二的宦官都归了西天佛门,几个还守在朱温寝所门口的宦官再也不敢有所动作,只是拼命磕头如捣蒜而已。
萧砚面无动色,甚至稍稍带了几丝寒气,半点停顿都没有,身前早有夜不收替他一把重重推开房门,而随着火光映入,萧砚已然踏入其中,不过按剑而立,虚眸扫视着略显昏暗的寝所而已。
这个时候,刀上染血的夜不收伴在萧砚身侧,满院又皆是哭喊,空中隐隐飘荡着血腥气,萧砚此番而来,怎么看都像是要权臣弑君的模样。
寝所之中,朱温和两个显然还年轻的妃妾抱在一起打着哆嗦,腿都已经瘫软了,缩在角落一动也不敢动,但让人意料的是,竟有一个四旬上下的妇人举着一把钗子挡在萧砚身前,其虽同样瑟瑟发抖,看着萧砚的目光中更是布满恐惧,但竟然不退。
“贼子,要想弑君,先从本妃身上踏过去!”
有夜不收就要上前,萧砚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当年唐昭宗遇弑的时候,亦有李昭仪和裴夫人为他护卫,却最终遇害,遂抬了抬手,那夜不收便对萧砚附耳道:“这是石氏。”
萧砚点了点头,石氏很早便被许配给了朱温,是当年地位仅次于朱温原配张惠的第二夫人,嫁于朱温也有近二十年了,属于老夫老妻,愿意为朱温献命却也正常。
石氏是经历过朱温起家的年月的,在她眼中,朱温必然还是那个雄才大略的朱全忠,虽时值今日,落魄至此,但显然亦要在萧砚这个大梁第一权臣、当今操莽面前维护住朱温的尊严,或许她也只是单纯不想看见心目中英明神武的丈夫受辱而已。
萧砚负手于后,只是平静看着石氏,刚想说些什么,却闻石氏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颤抖的声音来。
“宋王,只乞一命!这大梁江山,就奉于宋王也罢……”
那石氏全身一颤,又惊又愣的转身看去,复又呆住。
却见这道乞命声中,曾经杀戮无数,踏着无尽白骨以白身走至如今,北战李克用、西胜李茂贞、南压群雄以开创大梁基业,同时又以荒淫残暴,睡遍儿媳,喜淫臣妻闻名的大梁开国皇帝朱温,此时竟满腔哀求之声,对着萧砚五体投地拜倒下去。
在不良人这世界的原时空中,当冥帝带着玄冥教一路杀入焦兰殿欲行弑君事时,朱温亦是对着他这个最厌恶的儿子苦苦相求,但不管是原时空还是历史时空,他都逃不过被子弑君的终局,而害他走上这条路的,恰恰就是他在儿媳那里泄露了欲立谁为储的念头,这才让利欲熏心的冥帝一刻也不想多等,亲手送了他老子上路。
当如此时,萧砚突然趁夜携带甲士杀入门来,弑君态势毕露无遗,朱温彻底摒弃所有希望,甚而甘愿奉上江山乞命,却又仿佛是在意料之中了。
不过尤算如此,连同石氏在内,另外两个朱温妃妾,及门口的夜不收和几个宦官辈,此刻却都是错愕呆住,不敢置信的看着拜倒下去的朱温,石氏手中的钗子也在突然之间滑落下去,在寂静的房中响起好大一道声音。
萧砚按剑毫无波澜的看着朱温,缓步走过去,低头俯视道:“陛下何故谋反?”
朱温全身一颤,脸上尽是鼻涕和泪,只是抬头泣声道:“宋王何意……”
萧砚嗤笑一声,呵道:“本王听说,杨师厚及朝中诸公亦欲奉诏清君侧,铲除奸逆。朝野皆言杨师厚只尊陛下,此行奉诏,难不成非陛下意?”
朱温脸色瞬间煞白,但他还未来得及哆嗦出声,就见萧砚微微眯眼,冷声道:“本王功存社稷,何负陛下?陛下,又何故谋反?”
这一句话中,分明带了金戈之意,朱温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朝臣那帮蠢货已经事情败露,惹怒了萧砚,当下萧砚携怒而来,岂不正是朝臣把锅甩在了他身上?
“宋王,此乃奸臣误我!”
朱温又气又急,只恨不能垂首顿足:“杨师厚此僚,素来拥兵自重,桀骜不驯!我退位前已尽将朝堂交予宋王摄政,又岂能给杨师厚颁诏!必是杨师厚及群臣矫诏为之,是要挑拨我与宋王!诸等欲害宋王之群臣,才是朝堂奸逆!”
萧砚轻笑一声,随即折身便走。
“如此便好,陛下既然亦有这般看法,那不如正好与本王一同去看看,群臣之中,谁是奸、谁是忠?这奸逆,又会不会自己跳出来?”
最后一句话交代完,萧砚竟已大步离去,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朱温才哆嗦了下,心惊胆战的抬起头,结果正好对上石氏呆愣的视线。
朱温下意识目光一闪,同时吩咐道:“扶、扶朕一把……”
石氏却是扭过头,失魂落魄的向外走了几步,门口的夜不收亦没拦她,看着其踉踉跄跄走了出去,好似信奉了多年的世界观,竟在今夜轰然崩塌。
朱温腿脚发软,身后两个年轻一些的妃妾竟也不来扶他,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但几个夜不收进来,是要带着所有人一并离开这里。
待出去,便见外头已经赶来了车马,而萧砚正负手眺望着西面,那边火光大起,隐隐有厮杀声传来,正是宋王府邸方向。
朱温身形稍稍佝偻,目光看去,萧砚的身姿却如剑一般英挺,负手立在那里,锐气无双。
他避着目光不敢多看,仔细观察了下四面,竟没发现有朱友贞的身影。
这时候,却闻前面萧砚淡淡的声音传来。
“不知陛下七年前让人杀害唐昭宗时,可有今日之想?”
朱温一愣,进而便见萧砚已然矫健的翻上马背,由无数甲士簇拥着向洛阳而去。
而他自己,则是垂袖僵在原地,全身冰冷,神情似哭非笑。
第374章 棋手(一)
朱温二帝被萧砚带到了洛阳后,按照常例,禁军当驻扎在曜仪城玄武门附近的军营内,以紧邻权力中心,确保能对宫城进行直接控制。
不说其他,按照大梁惯例,朱温每年临幸洛阳,随行的侍卫亲军都会入驻在曜仪城内,以拱卫皇宫。
但此番萧砚到了洛阳后,不论是禁军还是侍卫亲军,都一并驻扎在东城建春门外,距离宋王府不过几里的地方,傍着阳渠设立,呼应方便,可谓是遥遥拱卫着王府。
将军营放得如此之近,在牛存节等人的设想中,许是萧砚知道在禁军中根基不深,同样军号繁杂,成分太过笼统,离着宋王府近一些,也便于威慑。
军营上下,共分为左右二厢,这左厢右厢,,又有不同。
因萧砚之前任职过侍卫亲军三把手,同时领着龙骧军等几个侍卫亲军中的马军在河北狠狠打过几次硬仗,故向来被认为要与萧砚联系更深一些,尤其是此番萧砚给全军配备了近两万马匹,侍卫亲军就分了近七成,所以神威、拱宸、捉生、落雁四部侍卫亲军司的兵马便尽数入驻在左厢内,剩下的神武、龙武、龙虎三部禁军则在右厢。
右厢禁军,便是牛存节、袁象先乃至贺瑰等禁军将领牵扯最深的几部,同样也是这些年冥帝让人渗透掌控的三军。
四月那夜兵变,萧砚上位,前后一夜,禁军都没来得及入城为冥帝所用,其后虽没被萧砚清算,但上下军将也难免生出惶恐忧虑来,尤其得见萧砚时不时的安插一些河北出身的将领进入禁军中来,这种惶恐和忧虑就愈甚,最后一经牛存节和袁象先等上峰的鼓动挑拨,诸等惶恐就自然变成了愤恨来。
兵变之后,冥帝一党彻底被摧毁,禁军的地位直线下降,北塞苦寒之地出身的河北泥腿子不过跟着萧砚走了一遭,就成了比禁军和侍卫亲军地位更高的宋王亲军。
所谓宋王亲军,不但拿的犒赏比禁军多,军械装备更是精锐的不得了,禁军上下的着甲率不过四成还不足五成,狗日的定霸都和归德军这两部泥腿子出身的兵马,什么好的都添给了他们,着甲率直接飙升到了恐怖的八成!还都是好甲好器械!
天可怜见,禁军还好,甲具虽然不足,但起码多为铁甲。试想那些着甲率不过一两成,甚至大部分都是皮甲的藩镇军,若是对上定霸都和归德军,不被打成稀碎就该回家烧香念佛了。
此次长安和朝廷不睦,禁军自然都看在眼里,又得牛存节暗中遣人奔走联络,这股郁气自然被引了出来。
凡军中将卒,素来都是有鄙视链的,侍卫亲军人马虽少,但向来精锐,私底下大都看不上负责拱卫汴京的禁军,禁军人数虽众,但装备又要不及侍卫亲军远甚,不过就算如此,尚有藩镇军比他们低一等,故禁军不满的,从来也只有侍卫亲军而已,但后者毕竟是名义上的皇家军,面子上也说得过去。
岂料定霸都和归德军从天而降,甚而把绝大多数军队资源都牢牢抓在了手中,禁军私底下的不满自然可知。这个时代的军人并无太大的家国志向,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桀骜不驯更是百年根深蒂固,只要上头有人领导,下面的人很容易就被鼓动着闹起来。
所以近些时日以来,左厢禁军中,操练闲散便罢,还不时有将卒勾连着纵酒博彩,乱的不像话。
唯一让人觉得古怪的就是,那些被萧砚安插进来的河北将领竟不约束,就算撞见一些禁军将卒凑在一堆密密商议,居然也未曾呵斥过问。
如此一来,人人都当宋王萧砚是为了不失军心方才这般姿态,显然是不想因弹压太过而使得禁军脱离他的掌控。
哼哼,现在知道我禁军的好了?
晚了!
禁令既然越来越松,左厢禁军便彻底没了法度,一些将领竟然敢堂而皇之的摆酒宴请士卒,名为请将士消遣解乏,不过是借萧砚的纵容行跋扈姿态罢了。
直到今日晚间,左厢中有中上级将官摆酒设宴,主持者是牛存节麾下左龙虎军的都押衙,别名唤作潘七哥,是牛存节身边的亲信武官,职权虽然不大,但颇得重用,故在当下,也是席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右厢侍卫亲军那边,都是没卵子的怕事鬼。”
有军官醉醺醺发笑,进而稍稍压低了些声音:“七哥,此番若是那宋王去位,咱们左龙虎军怎么也得迁进侍卫亲军司吧?侍卫亲军那帮怂货,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
旁边不少人都大笑着附和,好不快活。
潘七哥一介都押衙,当下竟然坐在主位,此时不过抬手稍稍一压,满不在乎道:“侍卫亲军那边不堪用,犹犹豫豫看不清形势,此番洛阳事了,朝廷几位大帅定然是要改制的,谁上谁下,几位大帅心里自然都有谱。”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嘿嘿道:“我们左龙虎军向来都在牛帅麾下,忠心耿耿,此番若不青云直上,如何在朝中为牛帅造势?”
众人大乐,兴致更高,推杯换盏间,甚而还不时传出几声对萧砚的低骂。
不过快饮之间,忽然就听见营外骚动,不少军士都在叫嚷:“好大的火!快看!那是……宋王府的方向!”
其实说起来,这两日右厢中克制了不少,潘七哥带头压制着手中军士不得骚动,只和一些要好的将官私下小酌一二,打的主意嘛,自是代牛帅拉拢人心。
这个时候闻见骚动,便自然大惹潘七哥不快,他虽然此番代替牛存节上下奔走,却也只说明他擅长厮混,懂得人心计较,可不代表他是个庸人。
所谓军中最怕夜惊,又当得眼下这个节骨眼,明日侍卫亲军就要尽数发往长安了,禁军中若是生了什么变故,岂不误了上头的大事?
所以潘七哥当即重重一拍案几,喝人进来问话。
却见一亲卫快步跑进来,脸上竟有惊喜之色:“诸位将军,宋王府邸,起了好大的火!”
不料潘七哥听见这句话,却是脸上一惊,不止是他,席上几个醉醺醺的禁军将领都是瞬间醒了几分酒气,一个二个直起身来,不过只和潘七哥对视一眼,就齐齐蹿出了大帐。
当下就见营中四下大乱,好多人头都挤在西面朝着城中张望,七嘴八舌的乱喊着。同时众人也终于看见洛阳建春门方向,果然真生了火头,火势之大,映得半边天际都隐隐泛红。
“入娘贼……”潘七哥不禁呆愕住,下意识喃喃着:“入娘的这是出了何事?”
看他都如此模样,左右早就被牛存节等安排策反的将领更是慌了手脚。
难不成上头就已这般发作了不成?啖狗肠的怎生没人知会禁军?上头几个节帅和王公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难道还要在洛阳上演一场汴梁兵变?
而就在一些从帐中匆匆赶出来的将领纷乱朝着潘七哥发问的时候,又有人突然惊呼起来,众人齐齐朝着那边望去,却又惊恐发现,东面白马寺方向竟然也生出大火,伴有厮杀声响起,声势分明不少于百千人交战!
在一河之隔的阳渠对岸,左厢侍卫亲军也被惊动,无数人走出营帐朝着东西张望,同样是在七嘴八舌的惊慌叫嚷。
这时候,便突有连绵马蹄声在两方营外响起,进而马上同时就听见一道道带了内力的声音在一遍遍的不断下令,其中语气,让人一下就可以听出那些人正是充为天策府爪牙的夜不收。
“有奸党鼓动乱军生变,先焚宋王府,后攻白马寺,欲挟太上皇西去!当下上将军已亲领兵马定乱,贼军不足惧也!左右二厢,凡定霸、归德二军出身之军将,速离营归上将军调遣!其余人等,但忠于上将军,则闭营自守,不得鼓噪生事,若有违令,乱事定后,上将军定斩不饶!!”
不知到底有多少的夜不收在营外不断策马奔动,而随着这一道道大喝声如雷震般向着整个阳渠左右大营蔓延,方才骚动起来的左右两厢,竟是这般突兀的安静了下来。
而夜不收将此令复述三遍后,便次第远去,也不知他们是向西还是向东,但总归是消失在了夜色中。
潘七哥以及聚在身侧的禁军将领尚在愕然不提,却又马上听得四下营盘中又是一阵骚动,一眼望去,才见是诸等河北出身的军将这个时候三三两两的带着亲兵翻上马背,着甲提刀,轰然出营而去,显然真是要去协助宋王定乱。
而这些规模约莫数百的河北将卒离去便罢,同时还不忘喝令禁军上下:“尔等都老老实实在营中待着,等到奸党被诛,上将军对尔等自有重赏!入娘的谁敢生乱,天策府定然杀无赦!”
这个时候,诸如禁军等将卒,才亲眼看见那些河北兵马有多悍勇,他们为了一点功夫都不耽搁,竟是直接骑马撞开营门直去,各自或持马槊、或执大枪,身上甲胄森严,飞也似的策马而走,那严整程度仿若早就等着这一刻也似。
随着河北人士纷纷离开,左厢还好,侍卫亲军中竟还不时响起有将领的喝令约束声,右厢禁军这边,却是在稍稍静止了片刻,突然人声大作起来。
禁军上下自然也有不知内情的将官,诸如都头或十将等下级军官,这个时候只有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而中上级将领,此刻却都只是目光望向稍显激动而全身发颤的潘七哥。
潘七哥奉牛存节的命令在营中勾连禁军上下,加之平时人脉甚广,萧砚留在营中的河北将领又不作为,他负责联络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朝上有大人物正联合长安杨太尉准备兵变。
富贵、权力,就已如此活生生的摆在了他们眼前。
虽说这变动是突然发作,诸军也还没有离开洛阳,更不知道杨太尉有没有大军东来,但眼下事变却已生生摆在了所有人眼前,连负责替宋王震慑禁军的各级河北将官都被调走,岂不正说明事态之严峻,到了宋王都失措的地步?
可是要不要踏出这一步,却需有人来担责、来决断。
毕竟就算是有牛存节等禁军大将提前谋划,禁军上下知情者有心人不少,可事发突然,他们终究没有上头的命令。
只要踏出这一步,他们可就要堂堂正正和那个名震四海的天策上将对阵了!
而眼见右厢各营都有将卒骚动不止,禁军士卒本就因错过了那场汴京兵变以致被河北大头兵骑在脖子上不满,这个时候都或癫狂、或躁动、或惶恐的发作起来,又无将领约束,几与乱军无异,可谓是箭在弦上了。
“啖狗肠!”
潘七哥终于大骂了一声,下定了决心,面色稍显狰狞道:“城中不会无故生变,必是上头已先下手为强!几位大帅和朝中王公并无强兵,若等到宋王平乱,咱们也要跟着受到牵连!此番宋王手中亦无大军,纵有天大本事又有何用?不如就此起事,去搏一个天大富贵!”
作为牛存节的亲信心腹,潘七哥的见识不算浅显,但他就算深知动则生变的道理,眼下这个关头,却由不得他多想,上头若是事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乖乖在宋王刀下引颈受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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