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刘鄩沉着脸道:“博王要知晓陛下在安乐阁还不是易事?”
“乱军既围安乐阁,为何不侵入?刘节帅在乱军中可有看见博王乃至博王麾下何亲信现身?”敬翔连问道。
“某怎有心思去看这些……”刘鄩一脸不耐,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愣,忽地死死看着敬翔:“某粗略一扫,似乎真的没有看见。”
敬翔攥了攥拳,又松开,额上已是满头大汗。
朱温一脸惊疑,急忙看着他:“敬相,可是有什么主意?”
“博王乃陛下最信任的义子,是朝臣默认的储君……若说要兵变,博王当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才对。”敬翔有些艰难的开口,看向张贞娘:“郢王妃,冠军侯为何离席?”
朱温和刘鄩俱是愣住。
张贞娘早已是变色,害怕的答不出来。
刘鄩则终于明白了过来,倏的一下跳起身,大声道:“是萧砚!是萧砚!掀起乱事的是冠军侯萧砚!博王就算要兵变,也不可能找一群乌合之众!这等仓促手段,岂能是博王的手笔!”
朱温面色一冷,倏的一下,似乎腿也不抖了,身子也有力气了,脸色铁青道:“萧砚安敢?”
敬翔默然不语,有些落寞的样子。
刘鄩则大声道:“必定是萧砚!这厮欲握河北大权,却为陛下识破,分明是早已暗生祸心!此僚今日宴陛下于此,就是要隔绝陛下与诸军!且陛下今日甫一出宫便生出大乱,乱军更是第一时间来围了安乐阁,还不能昭示此僚有反心!”
朱温勃然大怒,狠狠看了张贞娘一眼,猛然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扇在后者妩媚的脸上,脸色铁青道:“就是你这个贱人!就是你这个贱人,若无你,朕岂会着了这逆臣的道!?”
说完,他再也懒得管侧脸五指鲜红,鼻腔出血,只是捂着脸怔住,不知是害怕还是不可置信的张贞娘,说了一句:“朕后面就让人活剥了你这贱人!”
他叉着腰,气急败坏对刘鄩道:“刘卿说的在理,只有萧砚这个逆臣才会鼓动一些乌合之众来害朕!”
他这会才猛然想到萧砚之前离席时的话,说要给朱温他准备一个礼物。
竟是这样的礼物?
刘鄩长舒一口气,同时暗暗瞥了敬翔一眼,他可知道敬翔曾多次作保萧砚,但这会刘鄩也顾不得想其他,只是道:“陛下圣明,博王纯孝,若是萧砚作乱生事,便说明金吾卫乃至禁军都靠得住,只要让博王、均王知晓陛下在此处,自有大军来勤王!”
“朱友贞这逆子,也信不过。”朱温恶狠狠道,同时脸色不善的看了敬翔一眼,全然不念方才是由敬翔提出的想法。
敬翔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当下之急,是要稳住安乐阁外的乱军,尤其是要知晓冠军侯……萧砚何在,不管如何,总要先召禁军来定乱……”
朱温点头不已,恰要开口,却闻外面倏的响起阵阵喧闹声,几人纷纷变色侧耳去听。
“博王贤明,而今国家内有奸党祸乱朝政,外有大敌在前,请陛下禅让于博王,扶博王继位,匡扶社稷……”
朱温的脸色再次一寒,与刘鄩面面相觑,这乱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到底是不是朱友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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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门被人打开,数十骑踏马入内,但在城门处却有半数重甲铁骑停驻,仅十余骑拱卫着一人向里而去。
直到此刻,皇城中早已是乱作一团,各个衙署都是紧闭,街上一道人影也无,到处都是火光,十余衣甲森然的铁骑拱卫着萧砚直向安乐阁而去,街上偶有乱军露头,眼见这一景象都是脸色煞白的躲闪开,不敢冲上来触霉头。
朱友贞便被裹挟在十余骑当中,全身抖如筛糠,他已然发觉到,萧砚似乎并不惧怕这些所谓的乱军,一路疾驰而过来,乱军中自有人给萧砚让路,半点摩擦都无。
他不是傻子,已然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
但萧砚一直都是戴着那副面甲,自始至终看也没看他,朱友贞便是有天大的疑问,也只是藏着不敢出声。
十余骑直趋而至安乐阁,远远便看见那边火光冲天,人群极为庞杂,规模很大,连大相国寺都被围住,有人远远看见萧砚这一行人马驶来,当即便迎了上来。
莫说本就癫狂的数千乱军了,便就是再多上一千两千,这些乱军在看见萧砚一行人全身上下武装到牙齿的甲胄后,都是一愣。
萧砚瞥了一眼远远恭敬且畏惧迎来的史弘肇、丁昭浦、李莽等人,只是示出一枚令牌,大声道:“博王亲至,要登楼与陛下相商,待得陛下诏书,今夜之事便可就此作罢,诸位富贵,俱能长久!”
人群中先是静了一静,而后猛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来。
李莽松了一口气,他今夜行事,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终于亲眼看见萧砚现身,就算种种麻烦还未落定,但莫名就是安心下来。
他拉扯着激动的史弘肇几人,遣散了一条通道出来,供萧砚携着所谓‘博王’堂而皇之的步入安乐阁,身后十余甲士亦步亦趋而入。
这一番景象倒是让左右乱军不由低声讨论,那‘博王’看起来真是不堪,气势竟不及一位将军,只是不知这位将主是何人,气度实在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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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阁内,一袭窄袖武袍的鱼幼姝亲自领着十余不良人迎了过来,萧砚对她点了点头,同时看了眼旁边一脸肃穆的段成天,只是大步走向后面。
小楼里,朱温再次急躁,嘴唇颤抖,他方才听见外头震天的欢呼声,只当又出了什么变故,急忙死死抓住刘鄩的手:“刘卿,这又是何故?”
刘鄩哪里答得出来,只是在窗边不住的向外张望,但还未看得清什么,便听的楼下突然响起两道惊呼声。
“放肆!”
而后只是一瞬,便有两道重物厚重倒地的声音响起,房间中便是敬翔都是猛然色变,还未来得及出门,几人便听见有甲叶碰撞的声音传来,直直拾阶而上。
“杨炎、杨淼!速来护驾!”朱温倏的全身颤栗起来,急忙惊惧的大声呼唤
但没人应他。
敬翔大步走过去,猛地拉开房门,而后瞬间眸子一缩,却见本该守在门外的两个金吾卫战战兢兢的,俯首帖耳般的拜倒在地,朝着楼梯的方向,头也不敢抬。
这番场景,连敬翔都是霎时被骇住,莫说是其后的刘鄩、朱温了。
而几人放眼去看,只见楼梯间有一长发束冠,身着铁甲的英挺人影缓缓踱步拾阶而上,其后则是两个全身上下俱是甲胄裹身,兜帽护头,脸配面甲的甲士相随。
两个甲士各自携了一头颅,一红发一蓝发,手中的刀还在滴血,煞气逼人。
敬翔死死盯着那拾阶而上的来人,尤有些不可置信,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却在那人取下脸上的面甲后,长叹一声,落寞的退开了去。
至于房中,刘鄩在那淡漠的青年按刀而入时,早已是退了一步,却听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错愕的回头一看,竟是朱温瘫倒在了地面,白着脸,擦着脸上的汗,喃喃说着什么,让人听不真切。
门口的两个金吾卫已然俯首在地,对着那青年头也不敢抬,屁股高高撅起,俨然已经丧胆。
“你……你……”刘鄩指着步入此间的萧砚,脸颊涨红,压着声音道:“大逆不道!”
萧砚笑了笑,理也不理他,只是先看了眼角落捂着脸怔怔的张贞娘,叹了一口气,复又看向刘鄩身后的朱温,叉手一礼。
“臣见过陛下。”
刘鄩大怒,底气莫名就上来,张口就要喝斥:“萧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甲叶撞击声忽地响起,一甲士大步走进来,一脚踹在刘鄩腹心,而后染血的刀直接一扬,在后者倒地的瞬间,搭在了刘鄩的颈上,而后只是看着萧砚,等待萧砚发落。
萧砚却不看那甲士与刘鄩,只是一脸淡笑着看着朱温,仍保持着那行礼的姿态。
刘鄩全身一僵自不多提,朱温只是愣愣的看着萧砚,看着这个曾费尽心机讨好他、巴结他,以一介弄臣的身份游走于朝野、他随手便能捏死的萧砚。
而今,萧砚站着,他瘫在地上。
莫名间,朱温忽地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萧卿,朕待你不薄啊,若非友文那个逆子,朕何故分你河北的权?朕确没迫害你的心思……”
刘鄩脸色僵住,呆愕的看着朱温。
敬翔早已是一脸木然,形同腐朽的木人。
萧砚笑了笑,俯身扶起朱温,温和道:“陛下,尚且不晚,臣这不是来护驾了吗。”
朱温又哭又泣,顺势把住萧砚的手臂,甚而没去想萧砚为何随手便能把他三百斤的身躯扶起来,只是痛哭道:“萧卿护驾之功,朕当要重重赏赐,萧卿,萧卿,尽管提来……”
“简单。”
萧砚托着朱温的手臂,温和笑道:“我,要节制天下兵马。”
霎时之间,室内瞬间一寂。
第343章 摄政(一)
节制天下兵马。
不过六个字,落在这小楼当中,却比任何言语都重,比任何野心都甚。
这是萧砚赤裸裸的野心,这是他今夜至此的唯一目的。
莫说是旁边被架刀于颈的诸军马步都指挥使刘鄩了,便是敬翔都大为色变,在门口抓着门栏竟是差点站不稳。
至于朱温,连哭声都霎时止住,一张胖脸上的虎目瞪大,不可置信的盯着萧砚那和煦的笑脸,只觉全身寒意上涌,双腿发虚。
“大胆!”
旁边的刘鄩不顾颈上染血的刀,声嘶力竭的指着萧砚喝骂:“乱臣贼子,岂敢威胁君父!天下系于陛下一身,汴京禁军数万,莫以为你鼓噪出这一乱象便能要挟陛下!某纵使溅血于此又如何,尔一介乱臣贼子,禁军一至,汝旋即便要伏诛!”
说着,他更是死死抓住颈前的长刀,双手尽是鲜血,只是大声对朱温喊道:“陛下!陛下!万不可妥协这贼子!大梁社稷,不可毁于乱臣之手啊……”
萧砚能明显感觉到朱温那瞬间而逝的一抹愤怒、杀意,遂哈哈一笑,同时对那架刀与刘鄩的甲士挥了挥手。
“萧帅!”敬翔在背后眸子一缩,急忙伸手大声喊道。
已扬起刀的甲士理也不理,就要一刀将脸色瞬间惨白的刘鄩头颅斩下。
而萧砚好似就等着敬翔这一声,笑了笑:“罢了。”
腥风扑面而来,却在这一瞬戛然而止,刘鄩的眼睛本已睁到了极致,死死看着那染血的刀锋在距离自己不足半寸乍停,已是全身冷汗暴出,喉结耸动了下,抬头看着那甲士,却只见甲士面甲后的眼睛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这甲士,真要杀他。
刘鄩僵住了,他是积年宿将,亦属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汉子,并不惧死,但就在方才那一瞬,他仍然生出了后悔之意。
为朱温殉死,似乎并不划算。
在门旁,敬翔都已不忍看见那血腥的场面,然见那扬起的长刀说停就停,终于是长舒一口气,退了一步,靠在门栏上擦了擦额上的汗,嘴角泛出苦笑。
而萧砚自始至终看都没看那刘鄩,他好似知道那甲士能如一个机器般严格遵守自己的指令,只是微笑的看着身前的朱温。
朱温哪里还有什么怒色,亦是僵住,他方才就在萧砚正面,完全看清了萧砚那一瞬的冰冷表情。
朱温毫不怀疑的是。
萧砚真杀得刘鄩,也真杀得他朱温。
他便哭也似的勉强扯了扯嘴角。
“萧、萧卿……”
萧砚淡然一笑,双手扶住朱温的肩,将后者推到胡床边按下去。
朱温本不想任萧砚摆布,然他这三百斤身躯本就是外强中干,且由萧砚的眸子眯眼一扫,哪里还立得住,便似坐似瘫的斜在了胡床上,那之前的一腔怒火好像也被一泼冷水淋了下去,余光中虽瞥见刘鄩在看他,朱温却不敢把视线投到刘鄩身上去。
而后室内众人的视线便随着萧砚的身形转动,只见这位已然半点不掩跋扈的冠军侯解开自己的大红披风,走到角落边,俯身下去,将之披在了仍然捂着脸怔怔看着他的张贞娘身上。
萧砚对她和煦的笑了笑,将张贞娘扶起来,完全不在意身后朱温霎时又青又白的脸色,而鱼幼姝也随即从门外走进来,要将张贞娘带出去。
“萧郎……”张贞娘好似终于有了生气,她看着剑眉星目的萧砚,不由落泪而下,死死握着他的手,抽泣起来:“妾、妾……”
朱温面色铁青,哪里还看不出这其中的奸情,当下差点直接背过气去,连貌美的鱼幼姝都顾不得多看,只恨方才没有直接弄死张贞娘这个贱妇!
还有萧砚这个逆臣贼子!
待朕脱困,定要把这对奸夫淫妇千刀万剐,以炮烙之刑虐杀之!!
待惊魂未定的张贞娘被鱼幼姝扶出去,萧砚才按着刀在室内走了两步。
朱温的脸色再次一变,瞬间再次卑微起来,有些赔笑的看着萧砚,绝口不提什么奸夫淫妇的废话。
刘鄩自始至终都看到了朱温的那一应神色变化,不由心下发冷,更是自嘲。
他之前还当这个皇帝是昔年那位英明神武、一步一步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梁王朱温,亦当这皇帝还是平日里那位气势汹汹、坐拥天下半壁江山、决定天下半数人生死的朱家天子。
原来不过早已是一色厉内茬,只知淫色、暴虐、贪生怕死的碌碌昏君!
直到此刻,刘鄩才看明白眼前这位皇帝。
他抬头瞥向敬翔,却见这位大梁宰相一般的人物早已是默然,显然一直都知晓朱温是个什么样的人。
“陛下以为,刘节帅方才所言可是属实?”
萧砚这时终于立定,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温:“今夜这城中乱象,陛下也认为是臣一手策划的?”
朱温喉结一滚,赔笑道:“怎会是萧卿,此乃刘鄩胡乱揣测,朕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萧卿切莫放在心上……且就算是萧卿,朕也相信萧卿不会做那不道之事,萧卿忠勇,谁人不知?”
萧砚不禁失笑,摇头道:“看来陛下还是不信臣,那就让他人来证明臣的清白便是。”
朱温、敬翔三人都是惊疑不定,而后外间又再次传来拾阶而上的声音,但与萧砚方才来时并不一样,脚步虚浮无力,颇显慌张。
却见是一生的瘦弱,皮肤白净,脸有几分阴气的男子踉踉跄跄由一甲士引入此间,而这男子在看见敬翔等人后便是一顿,进而先是下意识看了眼一身英武之气,按刀而立的萧砚,然后才将目光落在了朱温身上。
只一瞬,这男子便泪涕齐流出来,三步做两步迎着朱温过去,眨眼就跪在了地上,放声嚎哭:“父皇、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苦了!”
说着,他就已是捶胸顿足,一副死去活来的样子,大声哭道:“王兄突然生乱,险些残害儿臣与冠军侯,若非冠军侯骁勇,带着儿臣从千万乱军中一路血杀出来,儿臣只怕已为王兄迫害矣!冠军侯忠心耿耿,甫一救出儿臣,便携儿臣至此为父皇保驾,见父皇受惊如此,儿臣实乃死罪……”
敬翔、刘鄩俱是错愕,尤其是后者,此时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友贞,竟是从未见到这位均王的此等模样。
而瘫坐在胡床上朱温,在数次惊吓后,他一个老头,早已是泪失禁,此时看见朱友贞这番要死要活的表演,便是知道是假的也当即受到感染,瞬间亦是放声哭出来,拉着朱友贞的手,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真真是父慈子孝,皇家亲情感人肺腑了。
萧砚敲着刀柄,不急不躁,只是看着这对活宝的逼真演技,回头看了眼敬翔。
敬翔却不看他,皱着眉揪须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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