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利德抽了把剑握在手里，看了一眼正往处刑台周围步步逼近的西秦精锐卫队，对小黑说道：
“我们不能赌，先试其他路。我来打听潮，你想办法把西秦领主绑了当肉票。”
小黑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铜棍。
两个人全程对话大概也就十秒左右，之后便极有默契的分开。利德没有半分犹豫，提起一口气，手里的剑犹如灵巧多变的蛇，他的剑气瞬间就和听潮的撞在了一起。听潮先生明显扬了扬眉，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一双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利德。
“你的剑很厉害。别人都是剑道限制了境界的提升，而你是境界限制了剑道的施展。”
听潮认真地说道，他与利德交手几个回合，用的全是防招：
“不过，你的右手似乎受过伤。再精妙的剑道，也会因此有了瑕疵。”
听潮横剑挡开利德的一击，随后突然变招，挑飞了利德手里的剑。
利德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提起拳头直接轰了上去。
19.养在身上的怪物
年轻人，不讲武德！
听潮先生第一时间略感讶异，因为大部分用剑的人，在剑脱手的第一时间都是后撤。特别是利德的身上还有其他的剑，按照正常思路，他应该拉开距离拔出剑后再次上前。但他没有，剑被挑飞出去之后，利德想都不想冲上来就是一拳，这种打架方式就好像街头的小混混一样，看似狠戾其实破绽满满。
但是当拳头靠近听潮的时候，听潮才忽然察觉到这一拳并不简单。
他对拳法并没有过多的钻研，但也能看出这其中蕴藏的精妙。这只是一个开始，若是简单招架，利德后手太多，能够抓住他的破绽打一套完美的连招。所以听潮毫不犹豫地调动剑气直接把利德撞飞出去，并没有吃下这一拳。
利德整个人差点从处刑台上栽下去，一直退到边缘才勉强稳住平衡。而听潮同样后退了两步，胸口的衣裳破裂，隐约可见淤青。但他的眼神中并无不快，反而带着些许欣赏。
很明显，利德的拳法和剑道同样精妙。
而利德的眼中则没什么笑意，他已经在脑海中问过小幽灵了，但小幽灵给出的情报让他很郁闷：她说自己的能力对听潮可能没什么效果，因为她的幻境和梅林的幻境不同，小幽灵的幻境本质上是利用人心底的欲望来制造出海市蜃楼，欲望越强烈的人越会深陷其中。
但据她所说，听潮先生似乎是那种欲望很低的人。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家里看孩子，而这个愿望他已经每天都在达成。
虽然小幽灵的幻境可以一瞬间束缚住听潮，但那个时间太短暂了，不足以让利德杀掉他。而这个能力用过一次之后，听潮先生必然会小心戒备，之后想杀他必定会越来越难。
利德又从背后抽了把长枪握在手里，脑海中回忆着在南楚时，那个叫明竹的清平山弟子用过的身法。明竹后来如约去了云阳，利德也拨款帮他重建了山门，顺便请教了一下这个身法的秘诀。对于处于守势的一方来说，清平山的身法还是很好用的，里面有许多关于“消力”的概念，当时明竹就是靠着这一手在利德这里撑过了两招。
“清平山鬼影步？”
听潮显然也是个识货的人，握着手里的剑，笑着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失传了。”
利德看向他，默默地算着时间。距离逃跑的路被西秦精锐卫队彻底堵死，大概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如今的听潮先生基本算是以一敌二，在和利德交手的同时，他还能用剑气护住西秦领主，利德必须让他更加专注于和自己的战斗。
想到这里，利德不再留手。
除了克莱纳斯的力量不想用之外，他将自己上一世和这一世所积累下来的，全部杀人的经验应用其中，攻势犹如狂风骤雨，一身的名贵兵器也在飞速消耗。听潮先生的面色凝重了几分，终于在某一刻，利德判断自己可以给听潮造成些许麻烦的时候，他动用了小幽灵的力量。
这是他手上一张极其重要的底牌。
果不其然，听潮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失神，但真的就是一瞬间。
利德手上的匕首距离他的脖颈不过三毫米左右的距离，但这段距离就是无法弥补。如果利德的右手没有受伤的话，或许匕首已经割开了他的动脉，可惜没有如果。听潮身上的气势骤然爆发，利德又一次见到了海啸般的剑气——
不同的是，这次是真的杀招。
利德的衣裳瞬间多了无数道裂口，鲜血从他的全身冒出，但利德硬顶着这股威压，直到听潮所有的剑气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猛地喝了一声：
“小黑——”
铜棍点在西秦领主的胸口，小黑一脚几乎把处刑台踏裂，身体急速地掠向西秦领主。
听潮先生根本来不及回防。
只要再给小黑一秒钟，他就能抓住西秦领主的脖子，用他来喝令在场的所有人让路。<
但西秦领主依旧面无表情，甚至利德能隐约看到，他似乎幅度很轻地笑了一下。
可那一瞬间，利德忽然浑身汗毛倒竖，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他想起来了刚刚小白对他说过的话，或许小白已经意识到了利德会采取的计划，他想要提醒利德的危险，不是听潮先生，而是西秦领主！
小黑的手没有抓到西秦领主。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挡在他的面前，小黑先看到一团血雾爆开，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胸口被刮去了一片血肉。他来不及刹车，索性拿手里的铜棍撑了一下地面，来了个撑杆跳一样的动作，越过西秦领主滚向别处。
西秦领主平静地站起身，拍了拍胸口的灰尘，看着向黑。
那一刹那，利德清晰地看到，有一个既像蜘蛛又像章鱼的东西，出现在他的头顶。这东西看上去没有实体，浑身冒着黑气，中间的脑袋是蜘蛛的模样，上面有许多鲜红色的眼睛，但八条腿却是软趴趴的章鱼触手，刚刚刮去小黑血肉的就是其中一根触手。
利德的冷汗贴着脸颊不停滚落。
这东西，应该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但在利德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时，根本看不见它。在它主动攻击小黑后，利德本能地产生了“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的想法，于是突然就能看到了。但看到了不代表有对策，就比如现在那东西触手飞快蠕动，笔直地朝利德冲了过来。
利德发现它的腹部，也就是触手连接头部的地方，有一张嘴巴。
人的嘴巴，人的牙齿，人的舌头。
正咬向利德的脑袋。
利德背后克莱纳斯的触手骤然出现，澎湃的灵魂之力直接把那个扭曲的怪物弹飞出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打量着西秦领主，借此机会小黑也顺利站起身，撑着铜棍撤开，对利德说道：
“抱歉。”
利德吐掉嘴里的血沫，骂了一句：
“不怪你，谁他妈能想到这人把怪物养在自己身上……挟持西秦领主看上去不太可能了，走吧。”
利德看了一眼处刑台下黑压压的侍卫，突然觉得他们看着还挺亲切的，至少还是人类。不过想从这里杀出重围谈何容易，更遑论听潮和西秦领主势必也不会让他们顺利通行。
小黑也明白现在的处境，他扯落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上面刻画着一套复杂的纹路。利德看了两眼，估计是他没见过的巫术，这应该也是小黑的独门绝活。考虑到他一开始没用，估计副作用会很大。
利德在心里推算着突围的可能性，能感觉到局势瞬息万变，不容乐观。
不过，还没等小黑动手，城内忽然有一道气浪直冲天际，爆炸声在城中回荡，久久不散。
利德朝那边看了一眼，稍稍松了口气。
那个方向，是十二缚龙圄。
20.无数双眼睛
“白马先生这就不厚道了，不但给了妾身一个假名，而且有这种热闹都不派人通知我们一声。”
个头高挑的女性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折扇，遮挡住自己的樱桃小口。一双狐媚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利德，那声音利德有印象，正是曾在十二缚龙圄中关着的貂裘。他当时顺手把钥匙丢了进去，但其实他没指望貂裘这些人能够越狱，只是随手布置了一枚棋子。
现在看来，也难怪西秦要出动如此夸张的力量看守这些人，他们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外加一点小小的机缘，就可以从那被层层看押的牢狱中脱身。不过十二缚龙圄中关押的犯人并没有全数过来帮忙，算上貂裘在内，只来了六个。
但这六个人的境界修为清一色在九重中段以上，而且身上的气势远非一般的高手能够比拟。以貂裘为例，貂裘身上的衣衫非常单薄，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一双眼睛更是媚到仿佛能将铁石融化。但她身上的气场却又明显不是寻常的青楼客，她像一只真正的狐狸，蛊惑人心，却又有着锋利的爪牙，能够饮血而活。
其他五个人，分别是背着墨绿色大剑的大块头、半张脸被火焰烧皱的中年男子、一只眼睛纯白一只眼睛纯黑的小童、双手合十的僧人，以及一个笑容疯疯癫癫的骨感女人。这些人的身上唯一相同的气场就是血腥气，可以肯定他们都杀过无数人，制造过难以想象的灾难，是真正穷凶极恶的大罪人。
貂裘看着西秦领主，浅笑着说道：
“当初折在你们手里，妾身可着实吃了一番苦头。要是没有这位先生相救，我恐怕要在那阴湿的地牢里度过终生。这俗世的纷乱呀，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话音落下，靠近她的那些侍卫，胸口齐刷刷地多了一个空洞。
其他五个人同样有所行动。这些人比云阳恶人谷招来的恶人要可怕得多，他们甚至值得西秦这样绝世无双的领地为他们专门修建牢狱，而且还派了听潮先生这样境界十重的大剑豪来看守，如今放虎归山，猛虎自然是要吃人的！
听潮先生抱着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有闲工夫对利德点评一句：
“没想到你还安排了这样的后手，称得上是准备充足。”
利德看了一眼处刑台下方，侍卫以血肉之躯组成的围墙被大罪人冲杀出一条路，而远处就是围观的普通百姓。说起来这些百姓也是挺敬业的，兢兢业业地看戏，哪怕这边打成一团也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一直留在吃瓜第一线。
现在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机会了。
但问题是，西秦领主和听潮先生会放他们走吗？现在转过身，立刻就会遭到攻击。
利德稍加思考后，对小黑说道：
“你还能撑多久？”
小黑简短地回答道：
“燃血秘法，五分钟左右。”
利德说道：
“西秦领主带着的那个怪物交给我，你拖住听潮两分钟。阿莱雅先往外突围。”
小黑点了点头。
阿莱雅知道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哪怕她惦记着少爷的安全，也不能留下来。她必须带着小白先跑，从这里跑出去才有一线生机。可侍卫们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惜被六名大罪人疯狂攻击，也要拼死拦住阿莱雅。
小黑浑身的花纹呈现出赤红色，铜棍狠狠地砸在听潮先生的剑上，这次听潮先生也不得不认真一些。
而利德身后的触手和西秦领主身上的怪物交手几次，同样没占到太多便宜。西秦身上那玩意儿应该是跟某个昆古有关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是十二柱中的哪一个。当然这东西应该并不是十二柱的本体，只是类似使魔的存在，利德暂时没有时间去深究。
利德能用克莱纳斯的力量搅碎西秦领主带着的怪物，但不管多少次，那个怪物都会重新复生。
不过没关系，利德反正原本也是拖时间而已。
在确定阿莱雅已经背着小白突破了侍卫的防线之后，利德给了小黑一个眼神，两个人直接转身，从处刑台上一跃而下，在侍卫中杀出一条血路。再前方就是西秦百姓和各个领地来的商人，利德寻思既然不能拿西秦领主作为人质，那就把这些人当人质吧。
只要能利用他们造出足够的混乱，就有从这里脱身的机会。
利德、小黑和阿莱雅几乎同时踏入了人山人海的西秦百姓当中。
在那一瞬间，利德愣住了。
他意识到不对劲，是因为这些百姓并没有散开。
正常来说，普通百姓因为惜命，必定会四散而逃，但现在他们没有。
他们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利德，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利德。
利德又想起来了在别韵镇死掉的那个酒鬼，还有那个仓皇离开的富家少爷。
“西秦的百姓，眼神不对——”
利德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西秦一直以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个领地能够变强的原因。
因为这里的百姓，早就不是普通的人类了。
在利德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又一次能“看”见了。
围在这里的数千名百姓，每个人的头顶，都有一个怪物。不过与西秦领主头顶的那个不同，他们的怪物似乎要更低级。而且西秦领主是有自我意识的，但那些人很明显只剩下一副躯壳，是被头顶怪物垂下来的蛛丝吊着行动。
比如现在，他们就在那里看着利德、小黑、阿莱雅以及阿莱雅背后的小白，齐刷刷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小黑反应很快，骂了一声“草”之后，二话不说一棍子上去砸飞了几名百姓的脑袋，但没了脑袋的他们却依然健步如常，伸直了手臂来抓利德等人。
数千个人，相同的反应。
数千条手臂齐齐往这里伸过来！
有脑袋的笑着，没脑袋的，地上的脑袋也还是笑着。
他们头顶似蜘蛛又似章鱼的怪物，背部都有一张凸起的人脸。那张人脸与他们的脸相同，不过表情都十分痛苦，像是被活埋了一样。而这些被怪物操控的人似乎具备了某种不死性，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地向利德与小黑发起攻击。
随后，利德与小黑背后也传来破空声，利德回过头，只见握着剑的听潮和西秦领主头顶的怪物同时向这边杀了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这便是必杀之局。
即便是貂裘为首的大罪人也来不及过来支援，听潮手里的剑眼看就要刺向小黑的胸膛。
就在这个时候，利德身旁突然响起来了一个声音——
“蹲下！”
在察觉到这是谁的声音之后，利德、阿莱雅和小黑立刻压低身体。
随后，在西秦所有人的眼中，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瞬间消失了一样。
只有利德、阿莱雅、小黑能够看见彼此，也能看见那个和他们一样蹲着的、怀里抱着法杖的白发男子。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让人安心。
“来的有点晚，幸好赶上了。”
梅林摇了摇叮当作响的法杖，几个假的利德、阿莱雅与小黑小白顿时出现在城中的各个地方，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他看了一眼阿莱雅背后气若游丝的小白，轻声道：
“走吧……先离开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