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36.一波暴富
云阳的乱象正在愈演愈烈。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时代浪潮里的弄潮儿，每个人都在这场乱局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在这背后似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半真半假的谣言传遍了整个云阳。
利义弑父篡位的消息，卡尔帕斯与利义不共戴天的消息，云阳某些公子蠢蠢欲动的消息……难辨真伪的流言蜚语在街头巷尾以极快的速度传播着，一天一个版本，一次比一次精彩，信息量疯长不说，还带着各式各样的反转。
比如利义弑父篡位这个事情，就能衍生出各种各样的说法。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黑手在传播学上本来就是个巨大的爆点，那么具体来说是怎么动的手，为什么要动手？事情就要追溯到卡尔帕斯身上，甚至再往前追溯到云阳领主自己身上了。正是因为云阳领主将利义边缘化，利义才选择不顾一切地奋力一搏，抢夺父亲的权力。
这是正史，与之相对应的自然也有野史，比如有人说利义有一个名叫阿瓶的宠妾，不曾想云阳领主也看上了这个女人，于是利义冲冠一怒为红颜，一刀把云阳领主捅了。相较于正史，野史更容易被人津津乐道，也在以更快的速度炒热这个话题。
然后大家发现，能挖掘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挖掘完了，只能再往前寻根溯源，探究一下云阳领主和利义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去找御西城的麻烦、他们和利德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于是某些“知情人士”开始科普利德当年在御西城当磨刀石的那些岁月，想要磨的刀断了，石头本身却越发锋利，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那既然提到了御西城，话题自然又开始顺理成章地往御西城上引导。
那里的建设有多么繁荣，那里的民众有多么安宁，那里的士兵有多么勇敢……云阳的民众对御西城本来就不陌生，这两年的时间里曾有大量的新闻从那里传出，不过以前大家总是将信将疑。事到如今再听到这些情报，他们已经开始慢慢相信——
或者说，他们本能地选择了相信。
因为人对于美好的事物都是有期望的。在他们心里，利德毕竟也是云阳的公子，御西城的势力范围依然可以算是云阳的地界，和其他的城主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那里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美好的话，或许自己的未来还有希望，一切都没有那么糟。
十天后，顶着巨大的压力，利义宣称云阳领主在对御西城的作战中受了重伤，由自己来暂时担任领主的职位。而他掌控权力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令行军已过半程的卡尔帕斯返回云阳东部待命，不得靠近凌云城。
这也为传闻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又过了三天，云阳八公子利仁悍然举兵征讨利义，称其为弑父元凶、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不久之后，先后又有三名公子跳反，加入战局。就像是沉寂了许久的火山骤然喷发，这场战争什么时候停下来已经没人知道。
如果利义赢了还好说，如果利义倒台，其他公子必定会开始新一轮的内斗，几乎无休无止。本就被压榨到极点的民力遭受到了更重的压迫。很多人会为战争加盖上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劳民伤财的本质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改变的。
各种强制征兵，各种战时税负，五花八门的条款成了拴在民众脖颈上的枷锁。
更别说兵灾本身就容易让人家破人亡，征兵和税负毕竟还是有法可依的盘剥，军队路过时各种蛮不讲理的明抢往往会给一个家庭带来更加严重的打击。曾经云阳的贵族多半看不起天成领地的人，现在云阳的百姓却在渐渐变得和天成一样，居无定所，易子而食。
走在路上时经常能看到蹲在街边满身泥泞的流浪汉。
夜半的时候从各种地方都会传来凄凉的哭声。
很多不堪折磨的人自杀身死，尸体要很久之后才会被发现，早已腐烂的不成样子。
各个城主都在拼命地压榨百姓收集财富，都在拼命地拉壮丁入伍。但任谁都知道那些军队都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所以百姓往往能逃就逃，无数人化作流民游荡在云阳，没有人收留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封与众不同的征兵令突然一夜之间贴满了云阳的大街小巷。
御西城第一期募兵计划开始了！
房屋、住宅、金钱、田产，安身立命所需要的一切在这里都可以获得。
便宜的物价、极低的税收、全面的社会福利，每个人都可以安然无忧地活下去。
而且，这里还有大多数苦寒的家庭从来不敢想的东西——几乎完全免费的义务教育。
这意味着他们的孩子有学习知识、改变命运的机会。或许只是做一个账房先生，或许只是给人写写画画，但也不用严寒酷暑都在外奔波，在他们眼中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营生了。
除此之外，在御西城还有“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说法，军人的子女能够享受到一些特殊的照顾，御西城对士兵开出的条件也非常优渥。薪酬、住宿、伙食都是没得说的，除了训练比较辛苦外，几乎找不出任何可以挑剔的点了。
募兵令上还额外贴出了御西城的军规军纪，看上去远远比其他城主手上那些军队要严格得多，也让不少想要混进来偷奸耍滑的人望而却步。
第一期征兵计划的名额为五万人。
征兵令发布后，河月其实心里有些忐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但如果云阳的百姓就是不愿意来御西城的话，今后的发展战略就有些紧张了。所以连着几天他都没有睡好，直到不久之后，河月收到了方十三从前线发来的信件。
五万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仅仅用了一个星期就招满了，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过来，方十三写信的目的就是询问河月这些人如何妥善安置。为了能来御西城，外面的人几乎是挤破了脑袋，很多人跪在方十三的面前求她收留，自称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回到即将变成人间地狱的云阳。
河月请示了一下利德的想法，利德打了个哈欠，语气充满了慵懒：
“既然来了，就是御西城的客人，收着就好……什么，土地不够用了？”
河月点了点头，利德于是笑着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就打到够用为止呗。”
37.最憾英雄有别时
对利德来说，没人管的时候是最舒服的。
趁着利义与云阳各公子相争的这段时间，御西城可以舒舒服服地发育一回。接收大量云阳赶来的民众只是一个开始，随着战斗力逐渐提升，御西城的势力范围进一步扩张。先后拿下了包括铸剑城、黑钢城和高炉城在内的十一座城池，圈到了大量的土地，让前来投奔的云阳民众能够有个安身之所。
这段时间军队的扩建工作是在方十三的带领下不声不响地完成的，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虽然招了不少人进来，但御西城的军队训练却一如既往地低调。以至于很多关注御西城动向的人都觉得他们还是想偏安一隅，不打算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只有御西城的高层心里清楚，他们只是在等而已。
云阳的很多城主和贵族都认为打仗是很简单的事情，招一些人，每个人发点兵器，就可以拉上战场了。反正打赢了血赚，打输了也没关系，再招一批顶上去就行了，还能节约粮食。
不是每年都有那么多灾民闹事吗？让他们统统上战场，死绝了就安静了。
御西城恰恰相反，他们对于人力的爱护程度无出其右，哪怕是轻步兵也要等装备齐全了才能拉上战场。军队当中的士兵不可能全部彼此相熟，但以班为单位，一个班里十个人必须要相互信任才可以。从上到下的各级军官更是必须对军阵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御西城不会生产那种速成的军队，但一旦御西城的军队训练成型，一定会稳压全天下绝大部分的军队。
方十三的练兵一向有条不紊，以老带新的计划也安排的非常顺利。
加入御西城的士兵很少有偷奸耍滑的人，因为御西城对于能力和态度的评判都很到位：在训练中受伤，或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完成训练，可以选择退出。退出后依然留有御西城的公民身份，可以生活在御西城旗下的地盘，只要认真工作，就可以继续享有御西城的各种福利待遇。
但如果态度不端正，例如违反军规军纪、挪用军饷、在训练中偷奸耍滑等，一旦被抓到，会直接记录在御西城的失信名单，情节严重的话将被逐出御西城或直接进牢狱接受审判。其实只是逐出御西城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很难接受的事情了，不仅仅会失去在这里的各项福利，也会沦为所有亲戚朋友的笑柄。
五万人中难免会有一些人适应不了高强度的训练，这些人大多数主动退出去选择了别的工作，只有个别几个人心怀侥幸偷奸耍滑，被直接赶了出去。这些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就有新人进来补上，毕竟想进军队的人可不在少数。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原玄甲营营长卢格在这个时间点上选择了辞职。
利德亲自见了他一面，卢格也很坦诚地对利德说道：
“城主大人，我是个粗人，矫情的话也不多说了。当年您刚到御西城的时候，说实话，我没想到您会有今天的成就，那时候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心态。但后来跟御西城的兄弟们并肩作战，几度出生入死，我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御西城的将领，当成了军队的一员。”
“方十三大人来御西城的时候，我把权力交给了她，是因为我知道，虽然她之前害死了我们很多兄弟，但她在将来可以让更多的兄弟活下来。这次扩军也一样，我这个身份，按理来说要升师长的，手底下最起码要有个一万人。但我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升到那个位置也干不好，不如先去把自己的事情做了。”
卢格朝利德拱了拱手：
“加入军队有两年了吧，多谢城主大人了。让我能够认识那么多生死之交，也让我的刀法终于小有所成。不知道城主大人是否还记得，我跟您练刀，是为了报仇。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如果军队还需要我，那时我会再为城主大人效犬马之劳。”
利德的脸上也露出几分苦笑，问道：
“一定要自己动手？”
卢格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发过誓的。大丈夫活在世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要自己来。”
利德叹息一声，拍了拍卢格的肩膀，说道：
“那就……祝你武运昌隆吧。”
卢格跟利德学刀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是为了报仇，不过利德也没问他的仇家是谁。以卢格现在的境界，虽然不能说纵横江湖，但对上一般的高手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在军队的岁月让他整个人稳重了许多，利德相信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为他践行的时候，原望东营营长卷柏也喝了不少酒，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卷柏是军旅世家出身，自然能看出卢格在军队上的才华有限，但数次相互并肩作战让他对沉稳坚毅的卢格相当信任。如今卢格主动离开，对卷柏来说也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报完仇早点回来吧，还等着和你一起去战场上杀敌呢。别让我们等太久了，”
卢格点了点头。
军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运转，一切都还在继续。
不知不觉，夏天到了。阳光渐渐变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层层的热浪，每天清晨都能听到蝉鸣的声音。方十三那边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利德开始帮河月处理一些政务上的问题，两个人经常并肩工作到很晚的时候，累了就倚靠着彼此的肩膀休息一会儿。
到六月初，一切终于安定了下来。
御西城进一步把自己的工业体系向外辐射，魔族养殖场已经从原先的支柱行业慢慢退居二线，化工产业、能源科技成为了新的朝阳行业。遗憾的是即便是生产力已经相当发达的御西城，也不能在打下城池后立刻普及教育医疗，所以现在想进入御西学府和进入军队一样困难。不但要求毕业后需要留在御西城工作，且学校内部也有一定的排名机制，特别是一些困难的学科开始推行精英教育。
好在人才的培养不急于一时，对于很多行业来说，只要知道简单的原理就可以参与其中。
御西城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在人数和土地都严重不足的时候，它就曾经创造过各种各样的奇迹。如今这台机器有了更多的人力物力作为支撑，规模进一步膨胀，继续转动起来时，已经隐隐约约有一种无可阻挡的感觉了。
38.废墟之上
与御西城日渐繁荣的景象完全相反，云阳的头顶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
肯来御西城的百姓虽然不少，但放在整个云阳却还是算不上什么。哪怕少了上百万人，云阳依然有丰厚的底蕴去内斗。毕竟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民众都习惯于逆来顺受，明知道去御西城或许会迎来更好的生活，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云阳的各个城主也正是利用了他们这样的想法，对他们进行变本加厉的严酷剥削。
民间有一种“吃绝户”的讲法，大意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死掉之后，妻子儿女被不断欺负，直至最后的财产被吞吃干净，彻底没了活路。云阳在做的事情其实也差不多，先通过高额的税收让穷苦百姓失去活下去的力量，然后低价收购他们手中的土地，最后把他们留下来的劳动力征成士兵，一个家庭基本就算成了绝户。
一场战争动辄要打好几天，因为场面过于混乱，逃兵的数量远超预期。两军相争，不是比谁更勇敢，而是比谁跑的人少一点。毫无章法的两团军队撞在一起，死的死伤的伤，被打败的匆忙逃窜，打赢了的也没有追击的想法，这种战争其实只是在白白消耗云阳的人力物力而已。
但掌控这一切的人却不这么想。
他们拿到军队的时候，第一时间看的就是数量。手底下有个几万或是几十万人，就觉得自己已经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毕竟他们生在云阳长在云阳，很少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不知道天底下强盛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么比拼数量的多寡自然就成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屯兵，屯兵，屯兵，无限制地屯兵！
仿佛谁先屯到百万大军，谁就能直接获得游戏胜利。但其实土地无法供给这么多的士兵，军备资源也完全跟不上，甚至训练也都是参差不齐。军队内山头林立，年轻能打的人往往会被各个将领直接挑走，剩下茫茫多的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打仗时冲在前面负责拿命消耗的牲口而已。
第一个起兵的利仁可以说吃足了战争的红利，那时候云阳的情况还没有明显的恶化趋势，反抗弑父凶手这个口号在第一次提出时也足够振奋人心。目前他已经屯兵屯到了将近四十万，号称兵精粮足，因为从起兵后一直没有与利义的军队产生正面冲突，所以目前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屯兵超过二十万的公子有两位，超过十万的还有三位。
云阳的人力物力自然是经受不住这种规模的消耗的，一代又一代累积下来的底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透支。但只看到眼下利益的人却看不到将来的隐患，云阳的公子们已经陷入到了一种战争的狂热中去了。
利义其实是清醒的，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经开始掌控不住局面了。北部边军、东部边军和南部边军三支正规军中，只有北部边军的将领阿西兰特明确表示在领主醒来之前会听从利义的调遣。其余的两支军队，东部边军被他自己赶回了东边，南部边军一手太极拳打的出神入化，不管谁派使者来都是“嗯嗯嗯”、“好好好”，然后继续呆在那里动都不动。
阿西兰特帮利义击退了绝大部分有进攻凌云城想法的军队，所以凌云城到现在依然固若金汤。这座城毕竟是云阳的主城，一开始就被建设的规模宏大，一般的进攻完全无法伤到凌云城的根基。
不过利义也有他的问题。就是他没有封地，虽然理论上可以调动云阳的一切物资，但因为云阳各公子纷纷起兵造反，不听他指挥的地盘也越来越多。一些没有被分封出去的土地倒是还受他掌控，但其他的公子哥把交通要道一断，利义基本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云阳乱局中，利义的实力最强，因为他已经率先得到了边军的支持。但他同时也是压力最大的那一位，不但要应对四面八方打过来的敌人，而且军队的亏损与后期的补给都很难得到有效保障。
利义身边的谋士已经分析过了，东、南两边，最少还要有一支边军愿意加入利义的麾下，这场仗才好打。到时候北部军帮他守住凌云城的基业，另外一支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通要道，将散乱的云阳重新联系起来，这个局才算有了盘活的希望。
但因为东部军是利义自己亲手赶回去的，他不愿意再低声下气地去求卡尔帕斯，也不觉得卡尔帕斯会放下当年的仇恨来帮他的忙。所以这段时间利义一直在派人接触南部边军的将军塔基斯，但其他的公子们——包括御西城，也一直在联系他，目前这个老狐狸看起来还不打算做出选择。
所以目前利义陷入了一个困境，但他其实还有别的希望。虽然凌云城需要应对四面八方的敌人，但每个敌人也都不是毫无顾虑，他们同样养不活那么多的军队，继续拖下去的话，谁先崩掉还不好说。
毕竟才不到半个月，其中一个屯兵过十万的城主手下的人就发生了哗变，一夜之间超过半数的人选择了逃亡。这也仅仅是一个开始，每到夜深人静、营帐内只有篝火燃起的时候，都会有人悄悄地溜出去。有的被抓住，一枪刺死，肝肠被挑在枪尖上示众；有的远走高飞，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两个星期后，第一次出现了云阳公子之间为了抢夺粮草而发生的内乱。
利义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分化拉拢的想法在他心中慢慢发酵，他也开始考虑哪个公子有机会被拉到自己这边，那些公子必须要尽快除去。
而与此同时，云阳公子也爆发了最大规模的一次联合进攻，多达三十万军队进攻凌云城。这一次的攻城比以往都要猛烈，毕竟这回云阳公子们毫不犹豫地偷了云阳领主的打仗技巧，对被压迫到极点的军队许以重利。只要在战场上取得优异的成绩就能一跃成为人上人，这对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却是为数不多的希望。
从王都来的史官公正地记录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三三四年六月，云阳大乱。父子相争，手足相残，民众死伤无数。尸骸遍地，大火绵延数日不灭，夜半常闻鬼哭之声。”
39.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破败的房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轻轻握着母亲的手，身上脸上到处都是水肿，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混不清：
“妈妈，我好饿……”
瘦骨嶙峋的女人轻轻握着她的手腕，眼泪吧嗒吧嗒地落着：
“睡吧，啊，孩子，睡着了就不饿了……醒了妈妈给你做好多好吃的……告诉妈妈，你都想吃什么？”
小女孩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久才小声说道：
“想吃米饭……好多好多的米饭。还有肉，红烧肉，要好大好大一块，有手掌那么大的一块……”
女人抱着她，温柔地说道：
“好，妈妈答应你，妈妈都答应你……”
小女孩沉沉闭上了眼睛，气息慢慢微弱下去，直到最后一次呼吸缓缓停住，握着女人的手也没了力气。她的身体慢慢地发冷，浑身的肿胀从紫褐色慢慢开始有些发黑。
没有食物，大家什么都吃。野菜、树皮、地里挖出来的虫子，只要能找到的全部都不放过。年富力强的男人往往还能找到一些稍微好点的食物，但像这样的孤儿寡母只能捡一点别人吃剩的东西。
前段时间小女孩从石头下面挖到了一些蝎子，便用火烤了吃掉，结果先是腹痛，紧接着就是全身浮肿。村里的赤脚医生已经大部分都被征发到军队里，只剩几个半懂不懂的人，说要放血，放了几次还不见好，也就放弃了。
女人用自己的身体换了一点剩饭，喂给了自己的女儿，但那一口食物连填饱女儿的肚子都做不到，到最后都没能让她做个饱死鬼。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出门去，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她看着那太阳，看到眼前只剩一片漆黑。阳光刺瞎了她的眼睛她也毫无反应，眼泪不停地涌出。
她对着太阳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这些都只是司空见惯的旧闻而已。
矿井下，监管者的鞭子挥向那些被压弯了腰的奴隶，不停地喝骂：
“走！走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都给我快点挖矿，这个月的额度完不成，所有人都给我饿上三天！”
军队里，有人抱着断了胳膊却得不到救治的亲生兄弟泪眼模糊：
“兄弟，再坚持一下，这场仗打完，大家就有饭吃了……”
大雨倾盆中，有人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呼喊，声音悲戚：
“决堤，又是决堤！你要逼死我们是吗，地里的粮食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