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未必。那个精灵族公主的气息太弱了，我们根本感知不到，所以没办法判断她是不是还跟着那两个人类在行动。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你也应该明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们也不敢赌的。既然大人亲自去了御西城，那边的事情应该是十拿九稳；若是这个计划最后问题出在我们身上……”
它没有说完，目光中带了几分恐惧，更多的是忧虑。
那个手下脸色也很难看，点了点头，说道：
“我明白。”
为首的魔族摆了摆手，忽然又问道：
“说起来，负责断后的两个家伙为什么还没跟上来？”
魔族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说话。
为首的魔族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
“算了。不重要……整个魔族中，恐怕还没有敢对我们【天王亲随】动手的家伙。可能只是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独自去查了。没时间回头管它们了，继续留下两个人断后，尽可能地收拢野生魔族，让它们四下里探听消息。遇到阿米法尔斯手下的将领，直接动用令牌让它们听命就行了。争取到所有能用的资源，务必要把精灵族的公主追回来！”
39.背着一个牵着一个
一方跑，另一方追。
这个过程说短暂也短暂，前前后后不过跑了半天。说漫长也漫长，对当事人来说，每一次迈开步伐，两条腿上的肌肉都像是要撕裂一样。所幸现在阿莱雅重伤之下气息微弱，利德和黛丽丝在魔族眼里跟两块会动的石头没什么区别，除了后面穷追不舍的那些魔族之外，暂时没有其他的魔族对他们三人有兴趣。
或许也是利德走运，总能避开魔族最密集的地方。
可黛丽丝还是坚持不住了，原先是跑，现在已经是拄着一根木棍慢慢地挪动。利德又几次拿魔族的事情刺激她，让她能发挥出所有的潜力，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怎么锻炼过身体的黛丽丝在长跑这个项目上确实有点辣眼睛。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十公里，七公里，三公里，一公里……
黛丽丝一头金发完全披散，汗水不断地淌着。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焦急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她不断地催动浑身上下的力气，可两条腿好像不是她的，稍微跑快几步就稳不住平衡，几次差点带着她摔倒在地上。
她想起以前在精灵族的时候，每次出行都坐在舒适宽敞的马车中，赶车的侍卫战战兢兢地握着缰绳，若是马车稍有颠簸惊到了她，半睡半醒的黛丽丝会毫不犹豫地拿鞭子抽打他们的后背，吃痛的侍卫哼都不敢哼一声，只会咬紧牙关，更加小心地驾驶马车。
黛丽丝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如此狼狈地奔跑。
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都这么惨了，那些魔族还不打算放过她。
恍惚间，黛丽丝的脚在一条树根上绊了一下，向前栽倒。伸手去撑地面，娇嫩的手掌立刻被坚硬的泥土擦掉一层皮，点点鲜血渗出，疼得她咬紧嘴唇，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转。
她抬起头，发现利德就像是没有察觉一样，带着阿莱雅继续往前跑，眨眼间就跟她差出了七八米的距离。
那一刹那，孤独感汹涌而来。
她想站起来，但腿却不听使唤，不停地发抖。憋着的那口气顷刻间散的一干二净，她张了张口，慢慢地低下了头，凝望着灰黑色的土地，只觉得眼前所有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是一场噩梦。
可梦里应该是不会痛的，也不会有如此激烈的、砰砰直响的心跳声。
忽然间，本来远去的脚步声又近了。
“你知道为啥你们打不赢龙族吗？”
利德站在她面前，没好气地说道：
“王族都是这个样子，还指望着下面的人多强？有一说一啊，我们人类的公主都比你强一万倍。年龄比你小，身体素质比你好，又乖巧又懂事，你说你有什么用？我见过魔族，见过龙族，也在王都见过鱼人族等许多杂七杂八的种族，你是其中最菜的那个。以后我办宴会都不用劳心费力地准备，把你带过去溜一圈，所有坐着的客人就得站起来鼓掌，连声称赞【好菜】、【好菜】。”
说着，他朝黛丽丝伸出一只手，说道：
“起来，我带着你跑。”
黛丽丝凝望着他的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一只手搭在他的手心中。
利德一用力，把她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
黛丽丝的脸色有些复杂，想要道谢，却又放不下身段开这个口。
利德也不在意，只说道：
“一年半之前，有一次我哥雇了三个刺客来杀我。阿莱雅一个人缠住两个，但还有一个隐藏的很深，直到另外两人将阿莱雅引开之后，他才出手，拿着一把匕首直刺我的脖颈。我转身就跑，他就在后面追，谁都不肯停下。”
黛丽丝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利德说的轻描淡写，就仿佛这是一件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情。
利德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那一天，我绕着凌云城跑了八圈。到最后，我没力气，他也没力气，我们两个就像两只乌龟一样在地上爬，一分钟大概才爬出去个两三米。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追到我，就差那么一点点。最后他坚持不住，仰面朝天，骂了一句【cnm，算你这个龟儿子牛皮，这单子你爹不干了！】就倒地不起，我则慢吞吞地爬着，一直爬到大路上，被路过的马车接回家里去了。事后一看，胸口、胳膊和大腿全都磨的鲜血淋漓，衣服都被血泡透了，但我还是活着。正面交手，胜算难料，但撒腿开溜，无非比谁更能撑。”
黛丽丝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去看利德的胸口。
但他现在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黛丽丝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本宫是精灵族的公主。”
黛丽丝紧紧抓着利德的手，咬牙道：
“你能做到的事，本宫自然也可以！”
利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手上一发力，带着黛丽丝继续往前跑。
黛丽丝缓过神来，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自己被利德握住的那只手，本来就因为运动红扑扑的脸颊一瞬间更是火烧火燎。这些年别说男孩子了，连比较亲近的贴身侍女都没有碰过她的手，现在却被一个人类大大咧咧地握在手心。黛丽丝能感觉到他掌心那种粗糙的感觉，没有茧，但也和她柔嫩的肌肤完全不同，摩擦起来的时候，黛丽丝觉得心莫名其妙地跳快了半拍。
她记得小时候从父王手里拿糖的时候，精灵王的肌肤比她还要白，手心比她还要柔软几分。
男性精灵生的极其俊美，也很注重保养，纯血的男性精灵甚至要比女性精灵更加娇贵。
黛丽丝不知道心里的异样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手心微微有一层细汗。于是她又不由地开始胡思乱想，她见过利德牵着阿莱雅的手在她面前大秀恩爱，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阿莱雅的手心会出汗吗？
她不知道的是，她想的这些东西完全不在利德的思考范围内。
此时的利德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人类的公主他都亲过，牵个精灵族公主的手怎么了。某著名警署干员曾说过一句名言“下属莫啵上司嘴”，城主跟公主理论上应该也是下属和上司的关系，既然啵都啵过了，那牵手这种等级的事似乎也不算什么。
他在纠结，十分纠结，要不要趁阿莱雅昏迷的时候，反手把后面跟着的那些魔族拍死算了。他知道在魔族的地界上出手有些麻烦，一旦暴露实力，可能会引来高阶魔族追杀。但是现在背着一个牵着一个，跑起来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越往魔族内部赶路越不好走，崎岖嶙峋的怪石到处都是，乌云把太阳一遮，黑咕隆咚的林子能见度很低很低。
可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感知范围内忽然有一道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
利德微微眯了眯眼睛，发现原先跟着他的那十几个魔族，现在已经只剩下个位数了。
虽然为首的魔族分出了一部分人走不同的路，但那些魔族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玩的花招，继而迅速回来会合，继续追杀他才对。没有回来，只有一个可能性——
它们，恐怕永远都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利德露出一个老神自在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不用亲自出手了，而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让他感觉非常舒服。
用他的话说，这就是摸鱼之道。
40.疑心暗鬼
“血峥和黑光仍然没有回来……”
某个魔族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为首的魔族立刻停下了脚步。
它是一只男性蛛人，上半身是白皙健壮的人类模样，下半身则是八条腿的蜘蛛。它身高至少过了两米五，远远要比一般的人类高大威猛，八条腿上长着坚硬的绒毛，腿尖闪烁着点点寒芒，显然锋利无比。
它的名字是蛛比斯。
蛛比斯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后跟着的魔族数量明显少了不少，不由地皱了皱眉。它略微感知了一下，那团压制不住的剑气距离它的距离仍然维持在一公里左右，这个距离不算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追不上。
蛛比斯心里一阵烦躁。追不上前面那个家伙，它就没法确定黛丽丝到底在不在那里。
它数了一下，自己身后还剩下八个魔族。因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追逐战上，它一直没太关心身后跟着的部下，现在仔细一看，发现不管是兵分两路的那部分魔族，还是留下来断后警戒的魔族，全部都杳无音信，一只都没有赶上来。
“……血峥和黑光应该不会有事。血峥当初咬死族长上位，黑光单人袭杀过一整个蜥蜴人族群，都是成名已久的魔族了。它们没回来，说不定是因为精灵族的公主在那边。”
蛛比斯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目光在前方与侧方游移不定，显然没法判断哪一边才是正确的目标。
如果说血峥和黑光是因为被人杀了才没能及时归队，说明它们那边确实是一个陷阱，自己现在追的是正确的方向。如果不是，就只能说明自己跑错了方向，那边显然才是精灵族公主的逃跑路线。
可问题就在这里。在这片黑森林中，蛛比斯没有任何方法验证自己的猜想。前头那一个或几个家伙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竟然让自己追了大半天都没办法抓住。而另一边……蛛比斯同样没办法确定血峥和黑光的生死，距离太远，这里又生活着太多的魔族，靠它这个境界的气息感知无异于大海捞针。
它能锁定阿莱雅，还是因为阿莱雅身上的剑气与普通魔族的气息完全不同，加上蛛比斯比阿莱雅整整高出两个境界，这才不至于跟丢了。
“老大，我在想，会不会……”
一个狼人模样的魔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会不会被埋伏了？血峥与黑光虽然战力不俗，但如果对方早有准备，还是有得手的可能的。”
蛛比斯眯起眼睛，前头两支粗壮的肢足不停在地面上踏来踏去，把一块坚固的岩石戳的四分五裂：
“埋伏？谁敢埋伏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就是阿米法尔斯来了，也得按我们说的办事！”
狼人往西南方指了指，轻声道：
“若是……那边来的魔族……这个计划一旦泄露，那几位恐怕也不会坐视不理。”
蛛比斯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嘴角几次抽动，愤愤不平地说道：
“就算真是那边来的家伙，也不可能超过十重，九重估计都很难！在这片土地上，什么事都逃不过天王大人的眼睛，境界低了还可能混过去，高了的话必定会被察觉！同样都是七八重左右的境界，我就不信血峥和黑光它们真的就输的一干二净，连命都撂在那里了！”
虽然放了一句狠话，但看出蛛比斯脸上的信心明显要少了很多。
它咬了咬牙，一挥手，对狼人和另外一个螳螂脑袋的魔族说道：
“你们两个再去那边探查一下……打起十二分的警戒。如果遇到冲突，不要恋战，直接往回跑！听明白了吗？”
两个魔族异口同声地回答：
“是！”
随后一个四肢伏地，一个振起薄膜翅膀，分别从地面与天空朝蛛比斯指的方向全速赶去。
那也是之前血峥与黑光顺着食盐追踪过去的方向。
蛛比斯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放在另一只狼人模样的魔族，说道：
“你往西边走，先回去向大人复命，就说我们这边出了一些问题，黛丽丝不在我们手上，原计划无法顺利进行，或许有别的大人物已经插手进来了……这事估计瞒不下来，无论如何也要让大人先知道。”
那只狼人同样点了点头，神色却很阴沉，一言不发地往西边跑去了。
蛛比斯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在剩下的五只魔族身上扫过，说道：
“无论如何，前面有一位六重大圆满的人类，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个人类从我们手上劫走了精灵族公主，大概率还是会跟她一起行动。我听说人类普遍都很傻，在乎道义，在乎脸面，在乎礼节，在乎很多屁用没有的东西。他们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地把一位公主丢掉……接下来，我会提升速度，跟得上我的就尽力跟，跟不上的就全身心地戒备周围。还是那句话，就算有危险，也不过就是七八重实力的魔族，跟你们是一个水平的。你们不是一直自称同境界内实力最强吗？别给大人丢脸。”
说完，蛛比斯八条腿全部发力，整个身子瞬间冲出去数十米。
森林里本无法全速前进，但这一刻它完全无视前面挡路的那些参天大树，双臂挥舞，一拳砸断一棵树，硬生生碾出一条平整的路来。五只魔族对视一眼，也提起一口气，飞速冲了出去。有蛛比斯为它们开路，整支魔族队伍的速度暴涨。
而在一公里之外的地方，阿莱雅也似有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她依旧很虚弱，趴在利德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越来越近了……少爷，把我放下来吧。”
利德没搭理她，只当做没听见。
阿莱雅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说道：
“刚刚我仔细想过了，它们应该没办法追踪黛丽丝和少爷您的位置，恐怕是盯着我的剑气一路追过来的。那些魔族里，有比我强很多的家伙存在。虽然我尽力收敛了气息，但是瞒不过的……现在我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至少可以帮少爷引开它们……”
利德没说话，他手上一用力，把拖油瓶的黛丽丝拉过来，横抱在身前，脚上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与身后魔族的距离虽然没有拉开，但缩减的速度却在变慢了不少。
他喘息着，汗如雨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阿莱雅说道：
“记着，因为你学艺不精，你家少爷才会狼狈成这个样子，让那帮狗比像畜生一样撵着跑，还不得不带着你这个拖后腿的病患。”
阿莱雅眼眶通红，却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哭。
利德继续说道：
“也记着，我告诉过你的。你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有这个权力的是你的少爷我。但很遗憾……在我眼里，你的命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贵重。就这么丢了，我得心疼个半辈子。”
些许眼泪打湿利德肩膀。
蜷在利德身前的黛丽丝笑容有些尴尬，只觉得这对主仆周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障壁，自己呆在这里纯属多余。可心里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爽，扭过头去，偷偷骂了一句：抱着个妹子大吃豆腐的时候还能跟另外一个妹子说得这么煽情，此人必是人渣无疑。
41.穷途末路
保持全速前进了七八分钟，蛛比斯总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不停地把面前挡路的树木轰飞，它的双臂也在隐隐发麻。好在前面的人类总算体力见底，蛛比斯能够明显感觉到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从一公里，到八百米，再缩短到五百米，这个过程用了不到五分钟。在五百米的时候，双方之间的距离又僵持了一会儿，似乎人类那边也开始拼命逃窜。
只可惜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自然更跑不过八条腿的。
蛛比斯一口气把距离拉近到了二百米以内，只觉得自己的感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过。那个人类女人身上的剑气就像是顶级食物的香味，让它不由地身心陶醉，眼中的火焰更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劫回黛丽丝之后，自己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个小剑客吃掉。
然而蛛比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二百米的界限，这个距离又不动了。不管蛛比斯如何努力，这二百米的界限就犹如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
蛛比斯愤怒地砸着眼前挡路的古树，八条腿全速前行。在它的身后，坚硬的泥土被刀一般的足尖戳的松软无比，宛如泥淖一般，踩上一脚就会立刻下陷，后面的魔族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追击的速度大大减慢。
当这个距离再度慢慢缩减，到一百米的时候，蛛比斯深深提起一口气。
它已经无暇去管后面的魔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