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20.蓄谋已久的刺杀
我还记得那天小雨霏霏，与河月并肩立在屋檐下的时候，他曾跟我说：
“众生皆苦，我们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白凰左瞧瞧右看看，越看越叹气。我倒是能理解她，一个在云海长大的小姑娘，从小就喜欢打抱不平。在云海到处微服私访，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但与眼前这种三十万人命悬一线的场景相比，以前自己做的那些事似乎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白凰自己没有办法，就跑到我身旁，跟在我身后，问道：
“利德，有什么办法救他们吗？”
我淡淡地回答道：
“有。”
白凰马上问道：
“什么？”
我偏过头，看着白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回答道：
“人必自助而后人助之，而后天助之。自己得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别人才能帮得上忙，而后上天才能帮得上忙。三十万人宁可一个一个冻死在大雪中，都不敢去王都闹事，我们又能帮得上什么？这里离王都不算远吧，若是三十万流民将王都团团围住，不给粮就不走，那事情要好办得多。”
白凰争辩道：
“那样他们会死啊！冲击王都，按谋逆处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那现在他们就不会？”
我反问了一句，白凰顿时沉默下来。
乌米在旁说道：
“事实上，他们中有些人去王都，打算向陛下通报此事，但是刚到王都，就没了踪迹。”
白凰冷哼一声：
“太过分了！三十万人啊，他们真以为纸能包得住火？”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
天月山的事情按理来说不是一件小事，王都那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也不可能完全压得下来。过年期间，大家倒是很可能会默契地不吱声，但等着年关一过，天月山死的人越来越多，这事情必然会东窗事发。在这个时候贪墨赈灾款明显不智，也不知道王都那些人是真蠢还是假蠢。
但目前我还没有去到王都，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局势，在这一点上倒是不好妄下定论。在这件事上，乌米似乎也不愿意多谈，喝了粥，活动了一下身子，就继续朝风雪中走去了。
我看他额头上出的汗珠很快被冷风吹干，脚印也是一深一浅，知道他这几天都没吃饱。真心救灾也好，收买人心也好，与这些人吃同样的饭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手段。能够很快取得民众的信任，但这种增加亲和力的做法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毕竟一把米掺两把糠，熬出来的粥谁吃谁知道。过惯了山珍海味的生活，这样的东西根本难以下肚，但看刚才乌米喝粥时那平静的神色，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我和白凰跟了上去，走了挺远的路，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忽然有一群人拦了上来。这些人的数量有上百人，拦在乌米面前，为首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凄怆地说道：
“大人，难道我们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吗？我们派去王都求见陛下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啊！您心善，又有本事，求您给我们指一条活路吧！再这样下去，大家伙都要活活耗死在这里啊！大人！”
乌米同样一脸的不忍，有心想将眼前的人扶起来，但那人却死活不肯起来。乌米没有办法，索性跪倒在他们眼前，说道：
“是我乌米无能，救不了你们！可现在除了耐下心来等，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年关，最多过了这个年，王都那边一定会有人管这件事的。我答应你们，这件事别人不管，我乌米搭上这条命，也要给你们求一条活路。”
乌米跪倒的时候，那沾在白衣上的雪纷纷落在地上。
他咬着嘴唇，大声说道：
“但是要等！还不是时候……请大家再等一等。”
“但凡有一条活路，我们也不会求到您头上啊……”
为首的人跪了下来，同样哭着说道：
“没了屋子，没了粮食，大家伙天天睡在荒野中，不知道哪天晚上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了！这年，我们怕是过不去了啊……”
后面一个人说道：
“您不知道，我们是生活在天月山西边的住民。家里头本来就穷，今年要给国王陛下修宫殿，上头的兵老爷来赶我们走，就像是一群强盗一样！拆了我们的屋子，搜了我们的钱粮，妻子儿女……多半被他们糟蹋。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本来就是人人带伤。这下又赶上大雪，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白凰大声问道：
“什么士兵，哪来的士兵敢这么猖狂？领头的叫什么，报上名来！”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
白凰一个人在跺着脚，把松软的雪踩得四处乱溅：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这还是人吗？真把民众当狗一般，一般的强盗飞贼都没这么过分！”
我正皱着眉沉思，忽然间只听人群后面传来一声：
“说什么没办法，我看你就是和王都那些官老爷一样，怕丢了自己的位子，跑来卖个好就是了！你在王都做官，要是真的想管，会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只知道在我们面前笼络人心！说一套做一套，就是你这样的狗官害我们！”
我朝那边看去，但人群中很快响起了好几个声音：
“没错，你和他们都是一路人！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去王都闹事，还说是为了我们好！”
“不然他一个京官，为什么要跑到天月山来？明明就是想压着这件事，你才是上面那些人的狗腿！”
“大家伙儿不要被他骗了！你们想想他在这里这么多天，除了哄骗我们不要闹事外，还干过什么吗？大奸似忠，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此起彼伏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很快就从四面八方都响了起来。
乌米猛地抬起头，大声喝道：
“不要被煽动了！”
他看的倒也透彻，但这个时候局面已经并非他一个人能左右的了。
有人信服他，自然也就有人看不上他。这些人一旦被煽动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人群中并非所有的人都被煽动，还有人保留着理智。但神情激动的灾民已经听不进去他们的劝告，或者说……这些人想做这件事，想了太久了。
“打死他！打死他！”
“杀了这个大奸似忠的狗官！”
“打死他！去王都！找国王陛下要粮食去！”
周围的人渐渐围了上来，这时候有人突然从人群当中冲了出来，手里拎着半截木棍，直接劈向乌米的脑袋。
21.来一起当吃橘群众
木棍没有劈下来，血已经溅了出来。
因为白凰和乌米站的比较近，有人冲上来的时候，赫吉直接出手，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想法，直接砍掉了那个人半条胳膊。血溅在乌米的脸上，乌米匆匆忙忙地回头，看向赫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愠怒。
白凰也察觉到事情不妙，但再喝止赫吉已经来不及了。
断了手臂的男人发出凄凉的怒吼声：
“好痛、好痛啊！我的手——！！”
人群中又有人高声喊道：
“看见了没，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大家伙儿一起上，杀了这些狗官！！”
白凰匆忙对赫吉说道：
“赫吉，快道歉！”
赫吉的脸如针扎一般痛苦，朝着灾民们鞠了一躬。但此时这个动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冷眼旁观，知道这事情已经闹了起来，没法轻松解决了。不如说这件事已经被策划了很久，只是挑这么个时间点爆发出来而已。
阿莱雅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将我护在身后。
她金发上落着霜雪，身上的几处铠甲因为寒冷泛着青色。纤纤素手紧握着腰间的剑柄，一副随时可能拔剑而上的感觉。方才赫吉砍了那人的手臂，空气中已然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这股刺鼻的味道反而更加刺激人的神经，对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来说，这夺目的鲜红宛若斗牛士手中的红布一般，挑拨着他们最后的理智。
阿莱雅低声唤道：
“少爷，我们怎么做？”
赫吉既然已经出手，我也就优先选择站在白凰一方。
眼见周围的灾民们如潮水一般涨上来，我回答道：
“优先保护我和白凰。敢上来的，拿人头交学费吧。”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乌米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他望着民众脸上疯狂的神色，对我说道：
“他们也是被人挑拨……唉，等平静下来再说吧。”
话音未落，已经独自摇头去了。
我对他的评价又稍微提高了一些。
如果这个时候乌米拦在我们面前，满口仁义道德，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拖入黑名单里。事儿是你招惹的，恶人我们来做，假如你还要当众表演一番凸显出自己的善良，这也太不地道了。
好在乌米比我想象的有灵性很多。
眼前不杀一些人是不行了，就算我们不出手，对方也会有人来杀我们。刚才民众朝这边汇集的时候，许多境界水准完全不像灾民的高手也悄悄混了进来，少说有二三十人。这些人不死，被煽动的人就冷静不下来，他们就像是搞事永动机，只要活着就可以不断挑拨民众，让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把矛头对向我们。
可以判断的是，刚开始赶来的这些人里估计已经混有一些武力平平却能说会道的普通人，负责煽动民众。这个计划做的相当不错，以普通人煽动普通人，在让那些高手混在普通人中，找机会下手。到时候乱刀砍死我们几个，谁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我心里不爽，但在灾民朝这边涌来的时候，我还是对阿莱雅说道：
“算了，尽可能留他们一条命。但也不用过于顾忌，有威胁的人不用留。”
倒不是说同情什么。
在我看来，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天生的恶人也好，被煽动着做了坏事也好，只要这个负面影响产生了，做坏事的人就要付出代价，至少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连被杀的勇气都没有就捏着残破的武器打算杀人，这算什么？这还是懦夫，拿着武器的懦夫。
但问题是五重大圆满的阿莱雅，在进入六重的时候就要经受第一次考验【问心】了。之前她就仿照着禅剑的修炼方法，以杀为禅，走了修罗道。对她来说杀人固然是提升实力的最好方法，但我也不愿意她在六重之前就大开杀戒。
打个比方说，你让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就阅尽人世的沧桑繁华，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也未必吧。他以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会有所谓的快乐可言吗？还会再向前走吗？谁也说不准。
杀人杀到麻木的时候，阿莱雅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现在也没办法完全推测。所以这事儿能放还是稍微放一放吧。
阿莱雅点了点头。
人群冲上来的时候，阿莱雅毫不犹豫地执剑而上。
相较于练习君子剑、在这个时候有一丝犹豫的赫吉，阿莱雅的动作要显得更加敏捷。
她就如同激流中凸显在外面的礁石一般，瞬间将朝我涌来的人潮切割成两部分。有长剑“游龙”的锋利，配合上阿莱雅精湛的剑术，在血光飞溅的那一刹那，就再也没有人跑到过我的面前。我甚至可以再一次地坐到地上，从怀里摸出我的西瓜——
冬天是没有西瓜的啊！！
但好在我带来了橘子。
拨开橘皮，刺鼻的味道多多少少掩盖了血腥味，甜甜的橘子入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在被炉内的时光。
眼见阿莱雅动手，赫吉也不甘示弱地紧随其上，挡住了另一侧涌来的人群。他的境界比阿莱雅还要高出整整一重，而且实际上的实力还要比纸面上的高出不少，这一下另一边的人潮也被直接拦了下来。见自己的护卫比较给力，白凰也蹲下身，一溜小跑我旁边坐好，朝我伸手。
我身上没带几个橘子，不过她要还是给了她一个。白凰也就跟我一起看戏。让一旁左右环顾的乌米看了直皱眉，苦笑着跟我们说：
“你们……就这么看着？”
“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我甩了个橘子给他。
没想到乌米握着橘子，完全没有坐下的打算，而是说道：
“我得看着局势。等好转一点，要及时……”
“哎呀，坐下看也一样嘛。”
我拉了他一把，乌米被我拖倒在地的同时，一枚梅花镖瞬间刺入积雪，钉在地面上，强横的力道轰然炸散了地面上的积雪，吹得人睁不开眼。只差一点点，这枚梅花镖就会破开乌米的脖颈，让他的脑袋和身体来一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乌米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脸上也有些许冷汗。
赫吉也大声对阿莱雅说道：
“难缠的来了，小心应付！”
阿莱雅匆匆回应，手上的长剑已经撞上了一把带着千钧之力斩下来的开山刀。
随着前面的杂鱼们纷纷败北、再起不能，夹杂在普通灾民内的幕后元凶，也渐渐浮出水面。
22.逮虾户！
麻烦总是太多，时间却又太少。
阿莱雅和赫吉对上潜伏在灾民当中的高手的时候，我一手牵着白凰，一手拉着乌米，大声说道：
“风扯紧呼！”
对面八个五重，五个六重，还有四个七重的，这打什么，拿头打啊。
阿莱雅一剑砍在那个拿开山刀的刀疤脸身上，紧接着在他的肚皮上补了一脚，将其踢开，那位老哥运气不佳，正撞在后面那人手中的长枪上，直接被捅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