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白
“可你求不得的是那些因你而亡的生灵，悔恨的是没有机会弥补过错……这一切并非你的本意。”
僧人目光迷茫：“何谓求得。”
“众生度尽，证了菩提。地狱度空，证道成佛……然后呢？”
他叹息一声，双手合十，又向那身影拜了拜。
“或许须弥山有你我想要的答案。”
僧人转过身，走出大雄宝殿。
门外，威严而隆重的车辇排成长列，穿着明黄色贵袍的挚友早已等待在院中。
“陈祎，进入须弥山要以凡人之躯踏过五万里求真路，路途崎岖险峻，危机密布，你就带这几个凡人侍从……这是送死！”李二看着面前的老友，面露悲伤。
“总得有人去一趟，”僧人笑了笑，“还有，贫僧已遁入空门，不叫陈祎了。”
“我习惯了，我就想叫你陈祎，”李二竟耍起了性子来，“我记忆里你永远是那个胆大包天，空无半点修为却愿意陪我闯荡万仞州的愣头青，甭管你还剩几根毛，都改变不了。”
说到这里，李二突然抽了抽鼻子：“MMP，一个个都要走。”
“都会回来的，”僧人淡淡的笑了笑。
李二背过身去，拿袖口抹了下脸。
转回来之后，他猛地熊抱了一把僧人。
“祝你得偿所愿，求知得知，求道得道。”
僧人低下头。
“嗯！”
*****
贞观五十七年。
江都城外，裴旻找到了公孙小桃，向她说明了宇文曲透露的预言……两人决定以剑舞筹备迎战。
而与此同时，僧人则孤零零的站在山脚下，看着头顶上绽放出万丈金光的宏伟山峦，眼泪控制不住的滚落下来。
终于……
这条路比想象中还要难走太多太多。
他刚刚行至半途，北俱芦洲突如其来的火山喷发改变了整个神州的形貌。
本就蜿蜒扭曲的求真之路更是变得如同迷宫一般曲折，又增添了无数难以预料的凶险。
他的侍从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些被雪崩埋住化作了万年不化的冰尸，有些掉落山涧从此杳无音讯……等走到须弥山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他孑然一个了。
如今他袈裟破烂得像个乞丐，他不得不在山脚下暂时停留。
如要面见佛祖，至少得先把袈裟缝一缝……虽然佛祖未必在意自己的形貌，但自己应当表达的足够庄重。
他花了半个月时间来打理自己。
然后这才满怀朝圣的崇敬，踏上登山的台阶。
在他右脚踏在台阶上的那一刹，整个须弥山都流动起了圣洁的光。
——他终于得到了这座山的承认，二十多年的苦行并不是毫无意义，佛界的大门不知隔了多少年，终于向神州敞开了门扉！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生物的本性让他将经文中的情绪控制忘的干干净净，此刻只剩下了千辛万苦后得偿所愿的狂喜！
他气喘吁吁的爬到了山顶上，面对着天空跪了下来。
……云海中一片枯寂。
一如那枯寂的大雄宝殿。
僧人跪在山巅，转眼三天过去，已经跪到水粮皆尽。
他摇摇晃晃的抬起头，感受了一下干涸到火辣辣的嗓子。
“弟子玄奘，为求经文，求佛法真道，求心念通达而来……”
枯瘦的僧人再一次发出沙哑的声音。
可依然没有回应。
话语远远的传到云层里，没有回音。
他崩溃了。
谎言！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无论是经文还是须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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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神之布局
僧人站起身，他已经心灰意冷。
愤怒之下，他真想就这样饿死在山顶，不再做任何挣扎。
但他不能。
这一路，他见百姓因北俱芦洲的巨变流离失所，他听见众生悲怆的哭喊，他的耳边回荡着青灯古佛下悔恨的木鱼声。
他的每一步都沉重而迫切，因为他知道神州需要须弥山中的力量，一种让人心神明净超脱自我，不再感到痛苦的灵魂力量！
他必须带着什么东西回去，他承载着整个神州的希望，他不能就这样空着手下山……
他看见不远处的莲台上有石墨和绢帛长卷，于是他疯了一般爬过去，抄起石墨，一下一下在绢帛上飞速书写。
他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他走过了世间最长的一条路，那是所有人都未曾走过的众生之路。
世间七难八苦，五阴炽盛，他都曾深切的感受过、见过听过。
他对这一切的了解，不亚于迄今为止的任何一本经文。
既然佛祖不能给他答案……
那他就自己去写！
他奋笔如飞，石墨用掉了一块又一块，绢帛用掉了一卷右一卷。
怪的是……这石墨和卷轴都好像用不完一般，每用完一个便会不知从何处出现新的一个。
僧人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流中，聚精会神的将自己多年来对经文的参悟和理解书写下来。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须弥山的天空似乎一直亮着，有着无量光，无量寿。
等到他行云流水般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将高高堆叠起来的卷轴一股脑丢向了云海。
狂风裹挟着卷轴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而他则终于释然的笑了笑，盘膝满足的坐在了地上，意识渐渐走向黑暗。
“阿弥陀佛。”
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天空中一缕劫云飞来。
但从那劫云中飞出的却不是雷电，而是七彩霞光。
霞光笼罩在他的身上，那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功德业力。
业力，即善恶报应，即因果之力。
无比庞大的温柔业力笼罩了僧人。
僧人的眼中似乎浮动着众生百态。
他枯槁的身体缓缓恢复生机，呼吸渐渐变得沉凝而均匀。
一缕光在他身下浮现，凝聚成金光台座，他身上破损的袈裟缓缓复原。
他口中柔和的轻声呢喃：
“若世间无佛。”
“就由我来成佛。”
他开始感受到神州土地上的每一缕因果联系，或善或恶的牵动。
于是他将善事与善事相连，将恶事与恶事相连，让因果转动。
然后他向天空微微颔首：“多谢。”
劫云散去……僧人清楚，并不是佛陀帮了他，而是天道选择了成全他。
他得到的不是佛的认可，而是天道的认可。
但天道也不是白白帮他，作为交易，他给了僧人一个任务。
******
万张金光从西方绽放，那是神州前所未有的怪异力量，似乎带着几分悲悯。
那庄严的吟唱声飞快接近荒漠，而后一道金光投射在裴旻刚刚崩解的神魂上。
无形的因果丝线牵动，将那些灵力迅速重组聚合。
宇文曲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能力？天道！天道你干了什么！”
这是唯有天道才能操控的力量，这种规则级别的力量，绝非凡间能够操控的范畴。
一个金光灿灿的僧人出现在宇文曲面前，将裴旻那重新聚揽的神魂原核护在袖中，看向宇文曲。
宇文曲怒不可遏，甩针便向僧人杀去。
却见那僧人神情淡然，纹丝不动。
他背后浮现出漫天庄严罗汉法相！整个天地都随着他的气息吟唱开来！
狂风大作，金光闪耀，在那无上威严的金光中，僧人看着宇文曲，缓缓张开嘴。
而那天上的诸天罗汉也怒目圆睁，随着僧人一同发出振聋发聩的爆喝！
“NMSL！”
那声音震耳欲聋，声浪铺天盖地的向着神州荡漾出去，传遍了神州。
宇文曲被那恐怖的声浪命中，当即神魂颤动倒飞坠落在地。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过气，身旁的通讯石就响了起来。
从中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少爷不好啦！老太君断气啦！】
若非宇文曲此刻处于神魂状态，恐怕已经吐血三升倒在了地上。
“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大祸？”宇文曲悲怒交加，“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是僧人，用出这么厉害的一招也明显损耗不小。
他吐出一口血，身后金光溃散，却毫无悔意的说：“你们全家作恶多端，为达目的杀人如麻，死不足惜！”
“遗言说完了？死！”宇文曲暴怒着再次杀向了僧人，而这一次，僧人显然已经无力躲避。
“叮——”
剑光突然从僧人袖下伸出，挡住宇文曲御使的长针。
“破！”
僧人以最后的业力指向宇文曲，宇文曲身上那天道护佑的金光登时破开。
宇文曲大惊，可这时裴旻的神魂已经操纵着剑光再次像他扎了过去。
裴旻的神魂刚刚修复一丝，这次的攻击明显已经是他拼上一切的最后一击！
可是……宇文曲躲不过。
剑尖带着绞杀一切的力量狠狠绞碎了宇文曲的神魂核心。
宇文曲感受到烈火焚魂一般的极致痛苦，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光把自己绞得粉碎，崩解为灵力态。
崩解之后如果不立刻挽回，等到因果散开，就算是业力也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