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白
“至少，他死得其所。”月娃涩声说，“唯一可惜的是，他这辈子都没和阿白见过几面，可笑阿白的名字还是他起的……”
“阿白……”
这还是裴旻第一次见到少年，尽管他已经在李客的口中出现了无数次。
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李客有一天突然脑袋开窍，放弃了“红”和“黑”这两个有点随意的颜色……最后画风一转，选择了“白”。
虽然只是变了一点点，但气质上却改变了许多，就连月娃也满意的接受了。
只不过，每当自己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李客就会羞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说出换名字的原因。
“我丈夫总是提起您，”月娃突然笑了，“他说这个世上可以没有李客，但不能没有裴将军。他还说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跟着您混……就连给阿白起的名字也是因为您。”
“因为我？”裴旻愣住。
“他说，‘裴将军穿白衫的样子真的很帅，希望我们的孩子以后也能如他一样，做个品行高洁的大侠’……”
“‘那不如，就叫李白吧’。”
“那天他这样说着，眼睛里全是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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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秋分
裴旻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
李客少年时那张贱兮兮的脸不断的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李夫人，您也不必太难过，”裴旻压下情绪，小声传音道，“或许还有机会。”
“机会？”月娃不解。
“李客经受了两次攻击，其中第一次会导致形神俱灭的攻击……李客躲过了。”裴旻略微停顿，继续说，“第二次攻击敌人虽然也想让李客形神俱灭，但是被我用剑护住了识海。”
“您是说……”月娃突然一把激动的抓住了裴旻的衣服。
“他的神魂本源保存了下来，虽然受损严重，我们没办法修复，但有人可以，”裴旻将一枚小巧的晶核交到月娃的手中，“这里存着他的神魂本源和记忆，如果我师父能回来……或许可以帮他修复神魂，转修鬼道。”
“此言当真？”
“嗯，不过师尊行踪不定……”
“还有希望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月娃掩面啜泣起来。
“还有一件事。”
裴旻看向远处正小跑过来的少年，轻声说：“如果李夫人愿意的话，我想收阿白为徒……”
李客给少年起的名字让裴旻如鲠在喉。
李客走的仓促，来不及留下半句话，裴旻就算想要帮他实现什么遗愿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想来，他最在乎的也就是阿白和月娃了吧。
既然他对阿白抱有那般期许，那自己不如随了他的愿，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当然愿意。”
*********
“这是你师祖亲手做的衣服，”裴旻捧着干净扁整的青莲剑宗弟子服，递给有些出神的少年，“当年你师祖把他交给我，现在我把他传给你。”
少年今年才十二岁，穿着裴旻当年的衣服，不禁有些宽松的过了头。
但他还是兴奋的挥舞着袖子，看着袖口上的莲花标志。
青莲剑宗，许多年来，宗内算上两位离开的师父也不过四人。
但却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剑道圣地。
少年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够成为这处圣地的一员。
不过想到这一切的代价，他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师父，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什么时候见到你师祖，你爹就回来了。”裴旻说，“所以你要好好修炼等她，别丢了青莲剑宗的脸。”
“哦……”少年垂下头。
“按理来说，入门先得祭拜祖师画像，”裴旻没有照顾少年的情绪，继续说。
少年闻言瞥了眼厅堂，却发现本该摆放祖师画像的地方空无一物。
他不禁问道：“江祖师的画像哪去了？”
“我宗祖师没有画像，”裴旻笑了笑，似乎陷入回忆，“如果你有幸能见到她们，你就会知道……哪怕天下最厉害的丹青妙手，也画不出她们万分之一的神韵。”
“太夸张了吧……”
裴旻不置可否：“等见面你就知道了。”
*********
贞观五十七年。
李客之子毫无疑问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他的天赋在各个领域都露出峥嵘。
早在拜入青莲剑宗之前，他就已经因为作得一手好诗而饱负神童之名。
拜入青莲剑宗之后，他进境如飞，一路顺风顺水，罕有对手。
短短十四年，成就尊者之位，小小年纪就已经名震天下。
可相应的，裴旻却没有在他身上看见半点年少有为的浮躁气质。
……大概这就是天才吧。
亦或许，与他年少的经历有几分关系。
李客副将战死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少年很快意识到所谓离开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死亡。
他消沉了好一阵子。
与月娃不同，他尽管知道自家祖师是那位神通广大的补天者……但他从不相信祖师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生老病死，那是生灵无法逆转的天地规则。
而自从知道了这些之后，裴旻能够感受到……少年与自己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丝看不见的隔阂。
少年开始厌恶官兵，厌恶军中的铠甲。
但他还是会和裴旻一起出战，去讨伐那些昔年害死了父亲的仇敌。
他有着让人望洋兴叹的自律，对自己的每一个言行都极度严苛。
从不饮酒，不近女色。
对于裴旻腰上挂着酒葫芦出战这种行为，时常嗤之以鼻。
*********
同年，贞观五十七年，秋分。
裴旻神情自若的站在荒野山巅。
自从北俱芦洲火山喷发之后，大地市场颤动，神州版图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变化。
原本四块贴合在一起的部州版图分裂成了七块。
北俱芦洲孤零零的向北飘远，飘向了更冷的极地冰洋。
东胜神洲，以傲来国为界，傲来国以南飘向了东南方，自成一块荒无人烟的大陆。
南瞻部洲，从中崩解成两块，一部分向东北移动，与东胜神洲的西端撞在一起，东胜子民称其为欧罗巴。
南瞻部洲的另一块则向着更加炎热的南方迁移，原本就肤色偏棕的南瞻部洲残存子民饱受高温折磨，肤色变得更加黝黑……东胜子民喊他们叫昆仑奴。
西牛贺洲也同样分裂成两块，但它直接飘向远洋外海，飘的不见了踪影，失去了与东胜神洲的联络。
此刻，裴旻位于东胜神洲西北方的荒野山巅。
按照五十一年前宇文曲的说法，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宇文曲不会无的放矢。
他很好奇自己到底会怎么死。
但他心里没有半点恐惧，索性跑到一处方便战斗的荒野来，安静的等待着那一刻。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他的肩上扛了个女子，裴旻看清楚女子的样貌，轻叹了一声——是月娃，阿白的生母。
尽管今天来之前，裴旻就已经叫月娃和阿白去躲起来，以免被宇文曲抓住机会。
可宇文曲的天衍卦术显然更胜一筹，他既然能算到自己来到了荒野，自然也能算到月娃躲藏的位置。
“娘！”
更令人头大的是，宇文曲背后还跟着个愤怒的小伙子，正向着宇文曲追杀过去。
看来宇文曲是在少年面前，明目张胆的劫走了他母亲，然后故意激他追杀过来。
如此就有了两个人质，让自己在战斗时很难伸展拳脚。
然而，在知道这些之后，裴旻却反而笑了起来。
“宇文曲，你竟然害怕了！”
否则，又为什么要用人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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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宿命？
如果是初次见面那个强大如噩梦一般的宇文曲，自信狂妄。
绝对不可能对付自己这种角色还用人质。
他逼来李家母子，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害怕了。
“不，我只是行事求稳罢了。”
宇文曲笑吟吟看着裴旻，并没有被戳破心事的尴尬。
他捏住月娃的脖子，百无聊赖的打了个睡意朦胧的鼾：“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杀了这对母子之后你再动手……裴将军，我敬佩你是个侠肝义胆豪侠，你不会让人失望的对吧？”
“的确，我欠李客一条命，”裴旻目光微沉，“不过……”
“叮！”
宇文曲突然脸色大变，他仓促抬手挡住刺向脑后的长剑。
公孙小桃剑光如匹练舞动，那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显然已经得到了不知多少剑舞的加持，逼得宇文曲不得不全力应付，根本没空顾及人质月娃。
裴旻当机立断从宇文曲怀中拽出月娃，甩给徒弟：“阿白，带着你母亲走！”
少年果断点头，带着月娃立即撤离。
“宇文曲，这剑舞，你算到了吗？”
裴旻身上突然爆发出长虹贯日般的强大气势，与公孙小桃合力围杀向宇文曲。
纵然宇文曲为了这一天已经足够谨慎，处于全盛状态，但仍旧被这对师兄妹天衣无缝的配合打得节节败退。
既然知道要死，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裴旻和小桃用了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将所有剑舞效果叠加到极限！
如今的他们，身上承载着无数远古神祇的力量！
宇文曲终于再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情。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大衍卜易算出的明明不是如此……”
“天道不可能骗我！”
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大衍卜易的计算结果，以至于一旦出了差错就会方寸大乱。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你果真是那个变数。”宇文曲长叹一声，“好在我准备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