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白
好在有人还记得那江可儿的好，而且很多，也算可以了。
原本明明只是一次搭讪，却渐渐演变成了一场理念的大战，街上众人甚至撸起袖子群殴起来，就连那些行动不便的暴发户们也抡起自己的金链子，加入这场骂战中。
不愧是边陲城市，民风剽悍。
“我为李大人有这样的子民感到幸运，”远远退离人群，江可儿却是笑了起来道。
“为什么？他们可是骂了你。”乔小仙不爽的蹙着眉毛。
“骂我又怎样？至少他们敢骂敢为，敢想敢争，敢于辩思，而不是夹起尾巴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阴阳怪气。”江可儿顿了顿，道，“有争议是好事，真要较真起来，哪怕一块无辜的石头都有杠精要去骂。只要不是无脑杠，无脑骂，我还是十分愿意看见的……只有在这样的辩思冲突中，人们的眼界才会拔高，才会成长，才会缔造一个自信而强大的大唐。”
“……这就是你偷走那个儒生卵蛋的理由？”乔小仙翻了个白眼。
“呃咳……”没想到被发现了，江可儿略尴尬的缩了缩头，洗干净手。
两女一直走出城外。
“既然要慢慢走，那便骑马代步吧。”乔小仙提议道。
“好哇。”
乔小仙唤出自家拉风的洁白天马，关闭天马那过于嚣张的光效，抱着江可儿坐了上去。
“可我还是替你感觉不值，”乔小仙突然道，如果他们骂的是自己，她可以一笑置之，但他们骂的是江可儿，她丝毫都无法容忍。
“又能怎样呢？你希望全世界对我感恩戴德，设立祠堂，顶礼膜拜？是啊，全世界都承认我的功劳比皇帝还大了……到时候李家会怎么想？”
乔小仙沉默……她明白这些，只是她单纯的无法咽下这口气。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大义，也没有永远的大义，李大人之所以兢兢业业的为神州和民生工作，不是为了什么种族繁荣……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别说替江可儿正名了……不对江可儿落刀已经是顾念往日情谊。
当帝王的，哪有仁慈之辈。
“不过，我确实不在乎，”骑在马背上，靠在乔小仙的怀里，江可儿嘴角微微上浮，道，“本身我也不是为了他们。”
“那你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啊，傻瓜，”江可儿仰起头，感受着乔小仙发间清爽的芬芳，不禁惬意的眯起了眼睛，“为了等一切平息之后，我们能够自由自在的归隐田间，相夫教子，不用担心我们的孩子遭遇不公，不用担心秩序崩坏，仙人一手遮天……”
乔小仙笑了：“那你倒是生啊？”
“可是啊，我已经这么累了，”江可儿的脸上露出一抹疲惫，“做了这么多，还不被理解，还要被骂……我为神州，为了我们的未来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不值得被疼爱一次吗？”
“值得，我会好好疼爱你的。”乔小仙熟练的说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可儿赶忙惊恐的摇了摇头，“我是说，下次内个的时候，让我主导一次，就一次，让我任性一次……我知道你最好了，哪怕全世界人都不理解我的痛苦，你也一定会理解我的吧？”
“……”乔小仙突然握住马的缰绳，停在旷野上。
空气中突然带着一抹让江可儿心里发毛的死寂。
“我明白了，”乔小仙突然说道。
“你同意了？”江可儿心中狂喜……哈哈哈哈，你后悔让我赢这一次的！我只需要一次！只需要赢一次就够了！
“不，我是说，我这就找李大人。”乔小仙淡漠的说道。
“……啥？找他干嘛？”江可儿愣住。
“让他给你正名，把你写在书里作为庠序太学的必修教材。”
“啊？？？”江可儿急了，“不是，咱们不是刚刚才说过这件事了吗？功高盖主可是大忌！”
“大忌又如何？”乔小仙语气森冷彻骨，“若天下太平的代价是让你背负污名……这太平不要也罢。”
（2/1）
94. 所谓李大人
江可儿傻掉了。
彻彻底底的傻掉了。
这展开是她没想到的……
她败了。
不仅败了，而且她现在浑身都羞到酥软无力，满脸通红，被乔小仙这一发霸气的宣言搞得脑子十分混乱，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感动的简直想直接投怀送抱。
“不……还是不要撕破脸皮吧，李大人手下能人异士众多，你做的这么绝，容易打起来。”江可儿赶忙劝说道，“而且只是让我那啥一次而已……有那么难吗？”
“这是原则问题，”乔小仙冷声道，“若真的打起来……李大人挡我，我就杀了李大人。李家挡我，我就灭了李家。要是神州上下都拦我，那我就把这个神州屠灭个干干净净！”
“至于吗？”江可儿欲哭无泪，“何必呢？不就是让我那啥一次就能解决的问题……你犯得着与全世界为敌，也不愿意吗？”
说话的功夫，乔小仙已经架着天马带着自己狂奔到了长安城。
江可儿捂脸。
计划A，大失败。
“只要我知情，就没有人能诋毁你，”乔小仙板着俏脸道。
她拉着江可儿的手，大摇大摆的闯进了皇宫里。
“来者何……啊——”
宫内的修士刚想阻拦，就被乔小仙一脚踹开。
她单手拉着江可儿，从宫门口一路杀到李大人的办公室，神挡踹神，佛挡踹佛，然后在周围士兵惊恐的目光中站在了李大人面前。
江可儿再次捂脸。
乔小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悍然杀意，一双眸子森然的瞪着李大人，道：“替江可儿正名，否则让你一无所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李大人连脸上的黄瓜面膜都还没来得及摘，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女子。
他下意识想溜走，可是他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一把匕首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江可儿惊恐的回忆着乔小仙方才的速度……妈耶这货又变强了。
还好自己没跟她来硬的。
李大人心思电转，他看着面前这一高一矮的养眼组合，迅速搞清楚了状况，猜到对方的身份。
他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别急，最近民间的传言我也有所耳闻。造成这样的现象有许多原因，比如说，不得不承认宇文先生临死前进行的洗脑工作确实很成功……而且，直到现在，也有许多不甘心的种族主义者在暗中煽动。”
李大人没有用朕自称，姿态摆得很低。
他说着拿起桌边厚厚的一沓文件，这文件被摆放在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似乎经常翻阅。
乔小仙抬眼一瞥，见上面写的确实都是和江可儿相关的报道，而且还有相关的解决方案。
“只要想诋毁，任何人都会被找到诋毁的点，并衍生出一套自洽的逻辑，”李大人坦坦荡荡的举起文件，说道，“指望民众通过自我反省来竖立正确认知，那是不可能的，想要维系社会安定和谐，就必须要进行正确的引导，你不引导你的敌人就会引导……所以我正准备对各地私塾宗门等教育势力发放必修教材，并列为科举考试项目。”
这有点出乎了江可儿的意料。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李大人的脸上洋溢着自信，“事实上，我并不害怕江可儿会夺走这片江山……我确实在乎这一切，我迷恋这荣华富贵，我希望李家能够子孙繁兴，继承这些权利和地位。但我不会防备江可儿，因为我知道她不会那样做。”
“她在乎的，是国泰民安，是在谁的治理下，人民过着怎样的生活，世道如何。”李大人站在窗口，望向青空，字句铿锵，如果脸上没有沾着黄瓜片的话这一定是个能够载入史册的伟大画面。
“老二曾经对我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可儿便是民心的具象，能祝我成就大业，亦能夺走这一切，”李大人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面前两个少女，“我有信心能够治理好这片土地，李家有这个信心能够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我不仅不会对付江可儿，更要将她那敢于向不公发声、赌上性命来追求大义的精神传承下去，让大唐帝国的子民们去学习，去成为千千万万个江可儿，来监督我，鞭策我，那才让这个国家变得越来越好！”
唐风是自信的，是剽悍的。
以至于他们能够大胆的融汇四方文化，感受着来自诸多文明的冲击而从不担心会迷失自我。
大胆到鼓励人民习武，后来武周创办武举制，取力于民，纳力于民。
正像李大人此刻的决心一样，他愿意让人民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因为他自信李家能够做到最好……若有一天他们做的不好了，那就让人民来决定一代王朝的去留，让更好的人来取而代之。
“翰林院内的学士已经开始在着手编纂新的史书，其中便有江可儿对于神州的重大意义，只是历史之宏大，岂能一日道清，”李大人轻叹了一声，“暂时只能让一些学士撰稿，投往各地修士传讯机构，报社之类，尽可能为她正名，毕竟江可儿的出现，对于整个神州时代而言都是好的，不仅仅是妖族，对于人族其实也有许多重要的意义……只是，许多思想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恐怕难现成效。”
乔小仙听到这里，爽快的收回了杀气，冷笑一声，向他拱了拱手：“李大人有心就好。”
李大人摇了摇头，沉声道：“理所当然，怎能让开国功臣寒心。”
江可儿和乔小仙离开宫殿，路上江可儿挑了挑眉毛。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李大人不愧是李大人。
日理万机的陛下会把自己的相关资料放在书桌上，是因为顾念情谊，担心自己的遭遇？
自己要是真信了，那就是真傻了。
他只是在等自己过来兴师问罪罢了，那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把这一沓纸举起来，晃悠晃悠，说：你看，我没有亏待你吧。
说到底还是知道打不过那个叫江可儿的王八蛋，所以只好用安抚策略来对付自己。
如果自己是个普通的尊者，敢拿这么大的功劳，肯定早就被找个借口砍了。
（3/1）
95. PLAN B
不过李大人的话也不完全是画大饼。
谎言往往要半真半假才真实……他的雄才大略是真的，他对王朝的自信和对人民的期待也是真的。
一个王朝的前半段，往往还没忘记打天下时画的饼，并会努力去把画的饼变成真饼。
到了后半段就难说了。
在江可儿看来，这和手游的运作模式似乎区别不大。
其中有人心随时间推移产生的变化，也有形势的迫不得已……总之，这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东西。
因为神州暂时不需要江可儿了。
自己该为自己做点事了。
比如说……
“李大人管辖下的江山，你想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了，”乔小仙环抱着江可儿的腰，带着她再次骑上白马，“然后呢？”
“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江可儿望向群山，“陪我去那些安静的原始地带逛一逛吧。”
并不是所有的深山老林都有修士建立宗门。
有些是因为荒芜，有些是因为凶险，神州大陆还有许多地方等待修士们发掘。
那里或许藏着某些神州的未解之谜，或许有其它的原因……总之，那是无人愿意踏足，荒芜的法外之地。
“见的人多了，总是会想静一静。”江可儿轻轻闭上眼睛。
这话倒不是说谎。
与乔小仙一样，其实她很讨厌与人接触，尤其是见到当下的神州，回忆起权利的本质，更是感到一阵疲惫。
如果乔小仙没出现的话，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躲进深山老林里，建一个网速够快的小木屋，每天躲进小被炉，怀里抱只猫，脚边趴着狗，头顶顶着只小狐狸，玩着游戏追着番。
那大概是她一生的最高追求了……之所以希望天下太平，人民安康，大概也是为了见那一天早点到来吧。
今天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以后能够心安理得的当个废人。
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料……
看着突然有些丧的江可儿，乔小仙一阵心痛。
如果可以，她愿意帮江可儿抗下所有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责任……但是有些事，必须要江可儿亲自去做。
自己只能尽量在一旁帮她减少压力。
驾马一路向着西北边走，马蹄声缓慢而轻柔。
文明存在的痕迹渐渐变得稀薄。
直到一座巍峨的雪山映入眼帘，背后城镇的虚影消失无踪。
江可儿深吸了一口草原上清新的空气，任由细碎的小雨滴打在脸上，感觉自己的HP正在缓慢恢复。
沃尔平原上，只有成双成对的野马在优雅而缓慢的溜达。
江可儿从乔小仙怀里挣脱出来，跳下白马，掏出炊具，开始做饭。
乔小仙抱膝坐在篝火前安静的等待着。
……就这样，同样的画面日复一日的持续了下去。
她们一路漫无目的，时快时慢的走在旷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