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白
令江可儿没想到的是，一个先前令她好奇不已的影子已经等在了这里。
“小记者？”风笛小队成员都十分惊讶于看见对方。
“卫宁，进来吧。”可司莲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熟络的将对方招呼到屋子里。
“原来你们认识？”江可儿诧异问道。
“嗯，”司莲快速拉住卫宁的手，将其拽入屋中。
卫宁摘下宽大的兜帽，露出消瘦的面孔，向司莲咧嘴一笑：“好久不见了司莲阿姨。”
“的确好久了，”司莲感慨道，“想不到你竟然成了记者，还那么大胆的捣乱，不要命了？”
“不能让媒体只发出人族的声音，”卫宁坚定的说道，“这是我的目标。”
“你在作死，方法有些过了，”司莲微嗔斥责道。
卫宁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司莲阿姨你嗓子怎么哑成这个样子了……”
“没什么，”司莲摇摇头，“对了，你们互相认识认识吧，我去抽点烟，想些事情。”
“嗓子都这样了还抽烟，”江可儿皱眉。
“就几口。”司莲快步走到窗口。
卫宁此刻完全没有提问时的犀利，面对着江可儿好奇地目光，他反而看起来有些腼腆。
虽然说没有几个男孩子能在江可儿的目光下不腼腆……可卫宁的腼腆明显是性格使然，有些怕生。
“你好，想必我们的名字就不需要自我介绍了，”江可儿笑了笑，“你叫卫宁？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混进记者队伍的……你到底是妖族还是人族？”
“嘿，”卫宁神秘的一笑，轻轻撩起自己脸侧的头发。
如果是人族的话，那里本应该有两个耳朵，但那里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卫宁是妖族？
是像司莲那样实现了完美或者半完美化形的妖族吗？
正在江可儿疑惑的时候，卫宁低下头，拨开头顶的头发。
他摘下两块假头发，然后露出两只耳洞和两块巨大的伤疤。
“小的时候不懂事，把耳朵剪掉啦~”卫宁语气轻松的说道。
江可儿面色一僵。
她想起司莲最开始找她入队时所说的话——她曾亲眼目睹妖族的孩子因为自卑，而割掉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恐怕那就是她不惜一切代价，坚持带领风笛小队一届届走到今天的决心来源。
那并不是胡编乱造的故事。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卫宁笑道，“正好可以伪装成人类打入一些妖族难以踏足的地方。那些人类修士懒得很，根本不会用心检查我们的特征，毕竟妖族目前很少有能够实现完全化形的种族……而那些种族都天赋异禀，实力强大，不会像我一样弱的连三才境都进不去。”
他看起来很乐观，可其中的酸楚，江可儿只是想想就感到难受。
这世上的大部分妖族没有她这般幸运的境遇。
江可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只是轻轻触碰就能感受到上面密集的触觉神经。
“那得多疼啊，”江可儿想象着，咬牙小声道。
见江可儿情绪低落，卫宁赶忙有些着急的说道：“其实真的没什么，只疼了一小会儿……我认识的很多朋友，刚刚生下来就被父母剪掉了耳朵和尾巴，现在都活的不错。对于我们来说，这算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了，就和壁虎断尾一样。”
壁虎断尾，如果自己还在地球上，只会当作一种奇妙现象一笑置之。
可若是仔细想想……那是多么无奈的一种选择。
弱者总是要为生存付出更多的代价。
“你来找我们干什么，就不怕暴露吗？”司莲坐回桌边，“这周围可全都是探子。”
“其实是有事要拜托你们，”卫宁面露愧色，“关于我妹妹的事情，对不起……我知道你们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
“什么事？小芸怎么了？”司莲皱眉。
“皇帝选新妃子，小芸因为生的漂亮，被当成人族抓走了，”卫宁紧咬牙关，“若小芸真的是人族，那还不算太麻烦……可小芸也剪掉了耳朵，但终究和真正的人族是不一样的，一旦被发现，恐怕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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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疤痕
自古江都气候好，养人，也容易养出秀美的女子，所以宫内选妃子，总是会优先考虑江都。
但手段就未必有多光彩了。
自从景帝即位以来，朝中上下都忠实贯彻景帝的霸道风格，想要什么，能动武绝不花钱。
碰到反抗的，就来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八字真言，在这种流氓逻辑的镇压下，再有理也说不清楚。
所以卫芸就这样被抓了过去，等小记者卫宁得知消息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事情还不算太过糟糕，毕竟小芸可是妃子候选人，那些垃圾官也不敢太冒犯她。”卫宁说道，“选妃大事还要再等一个月，神州杯比赛结束以后才会举行，届时还要考验荐选女子的综合素质，单纯长的好看可不够……还得看琴棋书画礼仪品行，我相信小芸，她肯定一关都过不去。”
“……”
你还真是够相信你家妹妹的。
“过不去也没什么惩罚，到时候小芸就可以回归原本的生活了，”卫宁说道，“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份败露，那时恐怕有杀身之祸……”
“我明白了，”司莲点点头，“你是希望我们尽快劫小芸回来？”
“不不不！”卫宁赶忙摇头，“劫候选妃子可是大罪！那些垃圾官知道小芸的身份，到时候不仅仅是小芸和我，连带着我们周围的亲朋恐怕一个也别想跑！”
“那你是想……”司莲不解。
“莲姨您走南闯北，恐怕对易容术有所了解吧，”卫宁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我是希望您能去帮小芸通过高级易容术遮掩一下身份，等熬过选秀一切自然就解决了……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困难，还要让您冒着生命危险，但我是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您是我唯一认识的强者。”
“没关系，”司莲笑了笑，“这都是小事，没问题，今晚我就亲自跑一趟。”
“那就太感谢了！”卫宁激动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小记者卫宁的到来只是神州杯的小插曲，不过江可儿始终难以忘怀卫宁头顶上的伤疤。
狰狞的疤痕，总是让她下意识脑补出割断时鲜血四溢的模样，和生生锯断软骨的痛苦。
得是出于怎样的绝望，才能下定如此决心亲手割断自己脆弱的耳朵和尾巴……这一切都没有卫宁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夜里，江可儿梦见自己是司莲，站在开满了金黄色花朵的田间小路上，阳光明媚。
突然一条血箭滋在了自己脸上。
野花丛中，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子正对着镜子，举着剪刀，小心翼翼的沿着自己耳朵根沿部咯吱咯吱的剪下去。
他咬紧牙关，闪烁着泪花，却看着镜子里光秃秃血淋淋的头顶笑了起来，血水从他额角流淌下，又流到下巴上。
“太好了，我不是畜牲啦，不会再有人说我是畜牲啦……”
然后江可儿被吓醒了。
她感觉胸口里堵了几斤大石头。
她离开系统空间，回到现实世界，推开房间门想要走出去透透气。
巧的是，司莲也在这里，大口大口抽着烟，对着月光吐烟气。
下雪了，雪花盖掉司莲的烟气，空气还算是清新。
江可儿把头探到雪中，大口大口贪婪的喘着气，任由冰凉的雪花打在自己喉咙里。
“睡不着吗？”司莲笑道。
江可儿点点头，站在司莲身边，倚靠在栏杆上，目光迷离。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多吗？”
“多，”司莲点点头，“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江可儿感觉好像有一把刀子在挖自己心口的肉。
司莲知道江可儿在问的是“像卫宁那样的妖族多不多”，她能看出江可儿一下午都在为卫宁的到来而心神不宁。
而她的回答，真实到让江可儿不敢听。
江可儿紧紧攥着栏杆。
自己总以为自己所见到的，已经足够黑暗和残酷了，可这世界总是能够刷新自己的三观。
“确实如卫宁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司莲轻声道，“许多妖族父母都会选择在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取掉他们的妖族特征，来为孩子博取一个光明的未来。就和选择在初学境里生活的境奴住民一样，数量之多，远超你的想象。”
说着，司莲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小民居。
深夜里，两个脚步匆忙的影子低着头，穿透凛冬的风雪，敲响了民居的门。
民居的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借着缝隙中的微弱烛光，江可儿看见那是一对年轻男女，正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面容憔悴。
看见男女怀里的婴儿，民居里的住客顿时明白过来，立刻招呼年轻男女进屋子。
很快，民居拉上了厚实的窗帘，江可儿还感知到隔音阵法的淡淡波动。
又过了一会儿，年轻男女走出民居，襁褓中的婴儿依然睡得很沉，只是头上裹了一圈泛红的纱布。
江可儿震惊的张大了嘴。
更令她震惊的，是民居很快就迎来了新的顾客，在短暂的半个时辰里，有三四对男女带着孩子钻进民居。
他们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开，大雪很快淹没了他们走过的痕迹。
只剩下小房子出出入入，络绎不绝。
这简陋的小房子就像流水线一样高效。
而走出房子时，那些年轻父母的眼里却并没有江可儿想象的那般痛苦，而是闪烁着令她后背发凉的希望。
她不是没有动过捣毁这种黑窝点的念头，只是看着那些脸上带着释然和希望光彩的父母时，她就再也一步也迈不出去，只剩下两行泪水控制不住的模糊了视线。
在那些父母的眼中，就好像当初的卫宁一样，送进去的是“畜牲”，出来的是“灵长”。
“这样的小医馆每座城都有，”司莲说道，“虽然两族都明令禁止这种行为，努力铲除……但根本问题没有解决，就永远都别想铲除干净。”
“而大部分妖族都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问题，”司莲把手放在江可儿的肩膀上，“因为面对它，比面对一位仙人更加痛苦。”
大雪啪嗒啪嗒打在江可儿的头发上。
征然半晌后，她猛地一抹脸：“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司莲看着她。
“因为我来了！”
（2/2）
67. 出卖
看着江可儿小脸上洋溢的自信和坚定，司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只是那笑容里满是缅怀和苦涩——她见过太多这样天真的年轻人了。
她兜里几十枚徽章的主人，都曾和江可儿立下同样的誓言，都曾惊才艳艳。
江可儿，又有什么不同……
笑声淹没在大雪里，她矮下身子，一把抱住了江可儿。
司莲小声说道：“风笛小队拜托你了。”
“怎么？”江可儿心中隐隐泛起几丝不安。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过我会看着你们的。”
司莲说着站起身，披上洁白的毛领大衣。
江可儿思绪电转，思考司莲离去的原因。
“比赛以保护自己为主，记得不要逞强。”司莲沙哑着声音，郑重的嘱咐道，“这是我最难以放心的事情……还有，这几天我不在，没有尊者保护，你们务必小心行事。”
“你放心，可是……”江可儿不甘心的伸出手。
但在江可儿反应过来之前，司莲已经一个纵越飞出，身影消失在朦胧的雪夜里。
江可儿的手只是徒劳的抓住了几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