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泡面加蛋
一旦形势不对，妖怪困兽犹斗，他们随时准备逃跑。
唯有一名年轻的士兵，有些不解地看着身边同伴：
“不论她是人是妖，昨晚都救了我们……现在她需要找大夫吧？”
一名将领厉声呵斥：
“糊涂！”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昨晚那般卖力表演，说不定只是想邀买人心，然后把我们吃掉。”
“甚至，昨夜的灾难就是她引来，故意扮演救世主！”
“我建议，立刻调集大军，趁机除掉此妖！”
年轻的士兵闻听，不由愕然：
“可这样，不是恩将仇报吗？”
另一名将领道：
“你个小兵懂什么，这是谨慎，消除所有不稳定的隐患。”
“多言多舌，把他带下去军棍八十！”
那名年轻的士兵被带了下去。
随即越来越多的士兵涌上城墙，围住小青。
她识海中的战魂们，一个个发出不满的怒吼。
我们舍命战斗，救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永夜时，一厢情愿认为救他们的是仙子。
等永夜结束，便把利刃对准救命恩人？
这般离谱的待遇，让这些为人族献出生命的战魂出离的愤怒。
反而小青很平静。
这就是现实，她一直以来见到的人族，大多如此。
急迫时有用就行。
与妖魔鬼怪交易亦不在话下。
事成之后，就该论亲疏，求安稳了。
鸟尽弓藏的事情，太多太多。
小青扶着城墙，身躯颤抖着站起来。
她望着滔滔民意、审判之言，眸光始终平静：
“正因为你们这样的人，他和她才如此可贵。”
“没错，你们所经历的灾难，与我有分不开的关系。”
“要杀我，那就来吧。”
她识海里的战魂们，争相传授她群战技巧。
可小青没有出手，只是淡淡道：
“你们别吵了，我不会对出手的。”
“救都救了，就这样吧，我很累了。”
以她的实力，即便油尽灯枯，收拾一群凡人士兵，易如反掌。
可她依然解下了腰间剑。
昂着头，淡着眸。
平静以对这些吆喝着要审判妖怪的士兵和百姓。
她的神态始终傲然，没有部分顾影自怜。
即便重来一百次，她依然会相助琴姐姐，也依然会相信罗兰能改变黑暗，出手救人。
有些事情她知道后果，可还是想试一试。
事实证明，人妖殊途，终究存在着无法突破的厚障壁。
那个小和尚……他也是人。
以人的立场去看待普通人，觉得他们可怜无辜。
却很少见到他们冷漠和残忍的一面。
强大者，自然不知道弱小者，对更弱小者的欺凌和凶狠。
别说异类，连同类都会被榨干所有利用价值。
小青觉得自己此时的结局，是那般可笑。
随便吧，随便谁来审判都好。
他与她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地又有何用？
可笑的一幕发生了。
小青解下剑，摆出任人宰割的姿态。
那些士兵依然任将领怎么催促，迟疑着不敢上前对她出手。
她昨夜对战黑暗中群妖的飒爽英姿，仿佛仍在眼前。
一名在当地颇为名望的老书生，见小青似乎真没有反抗之意，丢过一团麻绳：
“妖怪，你若真心向死，便自缚……”
“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天降一道雷霆，将那名老书生劈飞，当场晕了过去。
九州牧于小青头顶显形，刀锋指向这些拥挤在城头的士兵。
看热闹、等着用妖血馒头当药引子的百姓也来了不少。
这几年时间，九州牧的名声已传遍天下，很多人都认了出来：
“是鹏神道的神器！”
“快跑呀，宋军又杀回来了！”
人群哄然而散，那位本就压不住手下的将领，根本控制不了这个场面。
没过多久，方才还吵嚷一片的城墙，变得落针可闻。
小青抬起头，她自然也清楚九州牧与罗兰的关系。
带着一丝希冀，问道：
“你还活着？还在注视着我吗？”
九州牧中传来罗兰的声音：
“不算活着，但还有些时间，觉得有些话该和你讲，不料却看到这一幕。”
小青苦笑：“我杀人为实，以命抵命，得此审判也是应当。”
罗兰道：“你确实该为所造杀孽偿命，修行者除魔卫道，我只会中立。但一群乌合之众……”
有侠义之士向大妖仗剑，欲斩小青，罗兰此时也只会道一声因果既结，坐等争斗结果。
她于他有救命之恩，在妖族的立场上也不算错。
人与妖，本来就是为了自身存亡和利益，互相杀戮。
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但人与人也不一样。
有挑战上古巨妖面不改色的勇士，自然也有不懂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的贪生怕死之徒。
明明各方面都占据着上风，还畏首畏尾，逼着小青自缚……
这般表现实在太丑陋了，完全没眼看。
小青有罪，可也不应在奋战之后，被宵小之辈如此消遣折磨。
“总之……谢谢了，你也救过我了，我们之间的因果算是两清。”
小青看着头顶的九州牧，虚弱一笑，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坐倒在地上。
她出神望着汴梁城：
“我在这里诞生，又在这里死去，倒也算落叶归根。”
“其实……你也不是不能修。”
罗兰声音里，难有露出几许纠结和犹豫。
她终究不是人。
那时他尚且稚嫩，都能想到手段把这方青石修复。
现在实力更强，技能更多，有很多途径能让小青恢复如初。
只是很多要消耗时间罢了。
可他对于如何处置她，还没有彻底想好。
她不在乎无关者的生死，可也不是残忍弑杀之辈。
杀戮在她眼中没有快乐，只是需要完成的任务罢了。
就如士兵被下了屠杀平民的任务，你可以说他助纣为虐。
但不能说服从命令的每个士兵，都是恶魔。
一旦上升到了战争的层次，一些考量底层根本看不清全貌。
战犯也该从上往下算，没有从下往上算的道理。
小青缓缓摇头，略显自嘲：
“没必要了，还是别让你为难了，我很累了。”
这场注定分离的相逢。
在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再忍受百年折磨，醒来后孤零零漂泊完全陌生的时代？
她不觉得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忽地她秀眉微皱，轻声呵斥：“别吵……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原来那些战魂听到罗兰能修好她，她却拒绝，顿时又炸锅了。
他们的来历复杂，有人身份显赫，有人出身草莽。
但在保护九州的战场上，他们都是战士。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那是人族最后有群星璀璨的时代。
这些人族的英魂，经历昨晚的全力以赴，他们已经认可了小青。
天赋无双，意志坚韧，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这样的她即便是妖又如何？
曾经与妖族势不两立的战魂，都在劝这个小丫头别犯傻。
“能活下去，那就好好活下去啊！”
“未来可能很灰暗，但只要活着，就还有把它变好的机会啊！”
“你心底那么多想说的话，为什么不说呢？你要带着那些遗憾死去吗？”
小青听着这些热诚又单纯的豪言，心底轻叹：
“生命本来就是无数遗憾和不圆满组成的，再多一桩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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