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659章

作者:风停雪

  这三年时间,当然是为了解决彼此内部存在的问题,稳定向前的脚步。

  怀素纸与南离在谈判的最后这天,还是没有能进行一次私下的会面。

  在简单的一句道别后,各自奔向远大前程。

  谢清和也要走了。

  她作为清都山的掌门真人,不可能长时间留在中州,北境仍旧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需要她去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她很是遗憾,因为那天没能从怀素纸身上拿走的东西,这些天里竟是再也没有时间拿走了。

  两人在简单的拥抱过后,认真低声说了些话,便再次迎来分别,不知何年再相见。

  世事总是如此坎坷。

  ……

  ……

  盛夏已至,阳光炽烈。

  那位一袭白发如故的少女,静静地站在屋檐洒落的阴影下,不言不笑,默然等待。

  怀素纸对她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见,见完就走。”

  虞归晚微仰起头,看着那双疲惫的眼睛,安静片刻后说道:“好。”

  PS:久违地一章两千字

第三十七章 泪桥

  道盟八大宗的山门皆在世外之地,深藏云雾之中,仙气缥缈。

  唯独岱渊学宫身处俗世,自立派以来未曾有过改变,门中多有红尘意。

  那些红尘意是某座学舍的阳台上下,与匕首以及毒药有深刻关系的凄美爱情故事;是醉里挑灯看剑,三声呐喊渡河的前朝豪迈与不称意;是落魄先生于骤雨初歇后,对长亭晚的几分淡薄寂寥……

  这是红尘俗世为岱渊学宫留下的注脚,此间的景色因此而隽永。

  怀素纸离别前要见的人是江半夏。

  也许是为了避那不必回避的嫌,她们没有躲进小楼自成一统,而是理所当然地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里,就像云妖苏醒之前的那一次。

  与上次不同的是,今天不再有无数人跟在她们的身后……至少明面上不存在了。

  好奇或者说凑热闹,是刻在人类骨髓最深处的本性,难以磨灭。

  在听到两人见面的消息后,此时尚未离开岱渊学宫的各方重要人物们,在片刻地犹豫过后,最终还是决意承受可能存在的风险,开始关注这场发生在阳光下的谈话。

  于是。

  无数道视线,默然追随着那两位姑娘路过屋檐下的风铃,与池塘里的肥胖锦鲤结下喂食的缘分,然后走在大榕树洒落的荫凉下,向路旁的灯火询问接下来的路,直至一座桥梁映入生命中。

  这座桥所在的位置略微偏僻,桥身看上去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无论大小长度还是坡度,都很寻常。

  烈日骄阳下,桥上人影很是稀疏。

  若不是两岸有杨柳作为点缀,添上一抹青翠绿意,景色堪称荒芜。

  两人没有谁撑起一把伞,她们平静走入阳光中,开始过桥。

  “这座桥有个名字,叫做泪桥,有过一个故事。”

  “嗯?”

  怀素纸没有望向她,问的十分随意。

  江半夏忽然说道:“故事发生在很多年以前,那个道盟尚未存世的年代,比前皇朝还要古老。”

  怀素纸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到。

  她是看过很多的书,学识就算称不上渊博,但对世间绝大多数事,都能做到有所耳闻。

  可是像当下所言之故事,更多是当地的风土人俗,唯有亲自翻阅此间的古老藏书,才有一丝半点得知的可能,而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岱渊学宫,此刻自然一无所知。

  江半夏见她茫然,不禁有些意外,旋即又有些高兴。

  但所有的这些都没表现出来,如往常那般,被她藏的很深。

  “在前前皇朝的时候,过了这桥以后,再走不远就是一片屋舍。初入学宫修行的年轻人都会住在那里,每日或是结伴一起去听课,或是在屋子里勤加修行,以图早日踏上修行路。”

  “但不可能所有人都成功做到。”

  怀素纸轻声说出这句话。

  江半夏嗯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个年代,有很多年轻人在这座桥上无奈诀别,叙说着仙凡殊途这四个字,而为此流泪的画面出现的多了,最终也就成了一个典故。”

  怀素纸望向桥对面,落入眼中的依旧是绵延楼台,却再也不见当年满是青春的吵闹声了。

  本就是数千年的一幢旧事。

  江半夏轻声说道:“我在翻书的时候,还看到过几句词儿,写的是这座桥的,可惜留存的不算完整,缺了不少的部分,我那时候还花了不少时间去补完。”

  怀素纸沉默了会儿,有些意外问道:“原来你以前在学宫……都是忙碌这样的事情吗?”

  江半夏微微挑眉,反问道:“要不然呢?”

  怀素纸回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些评价,说道:“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你一心大道,别无二意,姜园小楼的废纸篓里都是与修行有关的笔迹。”

  江半夏闻言失笑,莞尔问道:“因为我偶尔出去授课的时候,总能让人眼前一亮,收获颇丰?”

  怀素纸用鼻音嗯了一声,听着有种懒散的感觉。

  “那时候的你太神秘,谁也不知道你平日里是怎样活着的,而人们总是习惯用高深莫测去修饰神秘。”

  她解释说道:“有这样的猜测不奇怪。”

  “也对。”

  江半夏笑了笑,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怀素纸没有回答。

  因为当年那场冲突以及陆南宗的缘故,她最初一直觉得江半夏在岱渊学宫是十分纯粹的不怀好意,图谋着八大宗掌门之位。

  事实上,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也证明她的想法没错,但现在看来……师父决意生活在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是人世间难得让她拥有愉快的地方。

  如今一切都已成空。

  “要听一听吗?”

  江半夏的声音忽然响起。

  怀素纸微微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话里说的是什么。

  这时的她们已经快要走完这段路,把这座有着从前回忆的泪桥抛在身后,踏入一段新的路途。

  于是她没有片刻犹豫,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半夏笑意温和,唱出了那老旧的歌儿。

  写这歌的人应该是一位男子,词儿写的很是直白,没有刻意以委婉遮掩情绪,便也没有多少诗意可言,但听着却能让人不知觉地沉浸下去,沉在那些坦然与不作回避当中,直面悲伤。

  “至少,我们直线,曾经交叉过……”

  她的笑容温和,唱的也然温柔,不可避免地失了曲调里原本存在的那些味道,却又让这歌声里多出了别样的感觉。

  怀素纸听得很认真,直到那屈指可数的几句歌词唱完后,她想要回想起抓住那一抹感觉,却发现已经十分模糊,心生惋惜。

  江半夏微笑说道:“我不会唱歌,都是自己琢磨着唱出来的,你要是觉得不好听,便当我没有唱过就是,不要特意告诉我难听,要教我怎么唱。”

  “我不是南离,没有在长歌门修行过,不晓音律。”

  怀素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只觉得你唱得很好听。”

  江半夏没有道谢,因为她也觉得很好听,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评价。

  下一刻,她忽然发现了一个意外。

  上一次她们这样愉快聊天,应该是在很多年以前了。

  过去总是三两句就要吵起来,而难得吵不起来的时候,往往都是在谈正事,没法吵。

  如今回想起来,明明她们早已经和解,为何还是这般模样呢?

  怀素纸微仰起头,望向依旧灿烂的盛夏骄阳,同样发现了这个意外,便觉得阳光不再那般炽热。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们走进了一条寻常小巷,幽深狭窄,仅容数人通过,气息很是清凉。

  江半夏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世间几乎所有事情都没道理,唯有一件事是例外,那就是生死,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

  她似是感慨说道:“刚才那歌唱的是仙凡殊途,而仙凡最大的不一样,便是落在生命的尺度上。”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问道:“你想说什么?”

  江半夏轻声说道:“想说的是让你争取活得更久,不要再为一些事情去拼命,你是有可能把仙凡殊途这四个字,写得淋漓尽致的人,那些事情不值得。”

  怀素纸沉默不语。

  江半夏不想再和她吵架,见她沉默于是担心,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怀素纸说道:“只是觉得这句话太过正确,是无意义的废话。”

  江半夏心想若是还在从前,你我必然因此而吵,又一次不欢而散。

  但她现在却微微笑着,甚至道了一声抱歉。

  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也许是觉得……像这样聊天的机会,在往后的时光中很难再有几次了?

  那就无所谓一次吧。

  毕竟她是师父,该谦让一点儿。

  “你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了吗?”

  怀素纸问的很平静。

  江半夏想了想,说道:“恭喜。”

  “恭喜?”

  怀素纸微微一怔,茫然得很明显。

  江半夏说道:“上一次谢清和来到学宫的时候,你们就应该在一起了,却偏偏拖到前些天才得以圆满,或许有些迟了,但终究是值得恭喜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十分正常,该有的情绪一样都没少。

  是祝福,也是欣慰。

  是感慨,也是鼓舞。

  这完美符合一位师父的模样,连她本人都没发现,这很有可能是对刚才那句话的下意识报复。

  怀素纸听懂了,于是再次沉默。

  就在江半夏以为她不会说话,就此安静结束这场谈话的时候,听到了一个问题。

  “换做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做什么?”

  怀素纸回答的很坦然:“有很多人喜欢着我,而我也确实喜欢着她们,这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江半夏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为什么要问我?”

  怀素纸平静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师父,而这是一件很难处理的人生大事,我总归是要听一听你的意见的。”

  这个理由无论从何处看,都是极好的,让人无法反驳的。

  事实上,江半夏的确无言以对。

  她没有觉得这是羞辱,但情绪的确很复杂,以至于无法给出回答。

  最终她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说道:“人……不,我就是自私的,而放弃是一个自私的人很难做出来的选择。”

  江半夏说道:“那你就要接受被放弃的可能。”

  怀素纸望向洒满前路的阳光,认真问道:“如果被放弃了,那我能去把她抓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