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48章

作者:风停雪

  想要说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赤裸裸的事实摆出来。

  宋辞叹了口气,看着谢清和,点头说道:“受教了。”

  话音落下,尘埃落定。

  就在宴会即将跳入下一阶段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掌声。

  众人望向殿外。

  一位白衣少女走进殿内,迎着众人的目光,在万劫门的位置坐下。

  她看着怀素纸说道:“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现在看来,你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欣赏。”

  怀素纸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看到的是眉清目秀,是容颜漂亮如画,是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看到的是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欣赏。

  八大宗的弟子都很骄傲,对寻常宗门有居高临下的情绪,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今夜这场宴会还醒着的人,都是八大宗的核心弟子,这少女凭什么居高临下?

  怀素纸想起师尊在那张信纸上留下的话。

  ——登天榜之事,也许是万劫门中有人将你视为踏脚石。

  她没有从白衣少女的身上看出这种将自己视作踏脚石的意味,反而隐约有了另外一种感觉。

  这位来自万劫门的白衣少女,无论是语气还是行为,都有些……像谢真人。

  准确地说,更像是一位乱入此间的前辈高人,在对一群晚辈做出点评。

  “继续吧。”

  白衣少女收回视线,淡然说道。

  整座大殿变得异常安静。

  唯有风声。

  宋辞沉默片刻后,望向这位白衣少女,问道:“请问师妹你的姓名?”

  白衣少女随意说道:“万劫门,姜白。”

  “唔,我有一个事情想问问你。”

  谢清和挥了挥手,示意姜白朝自己望过来。

  姜白望向她,说道:“何事?”

  谢清和好奇问道:“你是不是一直在门外面蹲到刚才,等待时机,确定适合自己出场了才开始鼓掌的啊?”

  场间再次安静。

  姜白看着一脸好奇的小姑娘,安静半晌后,忽然说道:“你倒也算是可爱。”

  谢清和莞尔一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虞归晚,微笑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像某些人一样,觉得我可恶了呢。”

  姜白接着说道:“那么我赞同这个某些人的说法。”

  ……

  ……

  无论发生再多的意外,生活还是会继续下去,今夜这场宴会也然如此。

  只不过会场换了个地方。

  至于留在华清殿内那些被剑意所震慑昏迷的年轻弟子,自有长生宗的人照顾妥当,不会留下任何问题。

  在黑色宫殿群深处,一幢不起眼的小楼里,坐着最终的与会者。

  不到二十人,除清都山外的八大宗弟子都已经到齐。

  而八大宗外的唯有怀素纸,以及数名来自其他宗门的弟子,甚至一位散修,皆在登天榜上。

  先前宴席当中,这些人就坐在八大宗的旁边,极受重视。

  大概也是这个缘故,坐在怀素纸身旁的谢清和,变得格外瞩目。

  小姑娘作为清都山的未来掌门,对此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怡然自得,甚至不时凑到怀素纸的耳边,低声说起小话。

  除谢清和外,得到最多视线的人,自然就是万劫门的姜白。

  这位白衣少女的名字并不在登天榜上,却没有得到半点轻视。

  道盟统治人间四千余年,八大宗底蕴深不可测,万劫门在其中也能力争上游。

  姜白显然是万劫门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必然不凡。

  更何况在场的人都很清楚,登天榜就是万劫门排出来的。

  宋辞启动阵法,确定这场谈话不会有外人得知后,望向场间众人。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在场诸位都已经知晓,我们今夜聚集在这里,是确定暮色将要窃取孤闻大师的舍利,但我觉得暮色的想法不止于此。”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怀素纸的身上,一字一字说道:“我认为,暮色还想要杀你。”

第十三章 暮色自东南而起,北落而来

  在如今的修行界,已经很久没有过新的传说,然而暮色却渐渐有了这种迹象。

  她被视为魔道复兴的唯一希望,是已然注定的魔道未来共主。

  元始魔主在确定她作为继承者后,曾经收下的那些徒弟,便逐渐开始死去,直至如今唯有暮色一人。

  没有证据指向这些魔道骄子死在暮色手下,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死亡与她有关。

  这些传闻最初流传到修行界中,引来了许多人的嘲笑,都觉得元始魔宗破落至今,还要内斗不断,真是自取灭亡。

  后来某天,暮色这个名字真正出现在修行界中,然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天真了。

  伴随着暮色而至的,是鲜血淋漓。

  自东安寺塔林倾塌开始,每当暮色于人间惊鸿一现,都会带走许多人的性命。

  但暮色就像是她的名字那般,不曾逗留世间,缥缈如传说,故而真正见过她的人真的很少。

  而这少数人当中的大多数,都死在暮色的手下。

  唯有长歌门那位琴心天生的传人活了下来,但也沦落到被种下心魔,久不见天日的结局。

  据闻,在此事发生后长歌门曾让这位传人亲手画出暮色的模样,最终落在画纸上的是一位少女。

  只是……那画像上的少女却有千百张脸。

  ——长歌门传人画了数百张画像,却没有画出一张同样的脸。

  这件事放在寻常修行者当中是据闻,然而对于小楼内的众人而言,则是可以确认的事实。

  当宋辞对怀素纸说出,我认为暮色要来杀你后,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怀素纸,等待着她的反应。

  然而他们什么也没等到。

  怀素纸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听到的是街对面开了一家新的食肆正在开业酬宾价格很不错要不我们去试试,这样一件寻常无奇的小事。

  也许是觉得一言不发不太礼貌,她在片刻的安静后,简单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听着这声嗯,姜白的眼中泛起一丝有趣的笑意。

  至于虞归晚与谢清和,对怀素纸的性情都有着各自的了解,并不意外。

  除这三人以外,其余人都有了不少情绪。

  他们看着怀素纸好生不解,心想对方可是未来的魔道共主,而你又是禅宗唯一行走世间的传人,难道此时你就没有生出半点佛魔势不两立,又或者对方就是自己这一生的命中宿敌的感觉吗?

  “下一件。”

  见宋辞沉默不语,怀素纸提醒了一句。

  宋辞醒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转而说道:“东安寺有消息传来,孤闻大师的石塔已经铸成,只是还未安放舍利。”

  叶寻替虞归晚问道:“这其中有何缘故?”

  宋辞下意识看了一眼怀素纸,见她没有说话,不禁有些意外,继而生出些谢意。

  在他眼中看来,这种涉及到禅宗的事情,怀素纸必然是清楚的,之所以维持沉默,只是不愿再落了他的颜面。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些许钦佩之意,只觉得怀素纸为人确实干净利落,是真的对事不对人。

  “孤闻大师在圆寂前,命东安寺的僧人以自己的舍利结阵,想要在死后也留下一片余荫,庇护寺中僧人香客,不再发生数年前的惨事。”

  他感慨说道:“如今寺中的僧人正在筹备布阵,故而舍利还未入塔。”

  那位长歌门名为沈依澜的少女,认真问道:“若是舍利入塔,大阵结成,暮色还有动手的机会吗?”

  “不可能有。”

  宋辞看了怀素纸一眼,接着说道:“孤闻大师乃炼虚初境,佛法精深,以其所结舍利为阵法核心,在寺中僧人的愿力和香火加持之下,唯有大乘境的强者才能破开。”

  听到这句话,众人接连点头。

  就连谢清和都对此认可。

  大乘对于世间修行者而言,便是那个遥不可及的修道终点。

  事实上,就连八大宗的掌门里都有好几位不是大乘,只是炼虚巅峰。

  清都山上那对夫妻,不仅是站在人间绝巅,更是立于高天之上。

  否则谢清和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的底气。

  “既然如此,那现在最直接的办法……”

  陆元景皱了皱眉,说道:“似乎就是守株待兔了。”

  听着这话,虞归晚看了一眼叶寻,交代了一句,让他替自己开口。

  谢清和一直注意着那边,见到这一幕画面,感觉好生奇怪,忍不住凑到怀素纸耳边,要开口询问这是为什么的时候……

  “她嘴比较笨,不擅长跟人说话,特别是不认识的人,后来就干脆让别人替她说话了。”

  怀素纸的声音已经响起:“当初她向我们说为什么要杀暮色的时候,都是复述江先生的话,你这就忘了吗?”

  听到这句话,谢清和霍然转头望向虞归晚,差点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情凝重至极,心想原来你平时这么能装的吗?她还记得那天怀素纸离开后,虞归晚和自己说话的那副可恶模样,可谓是口齿伶俐至极。

  哪里有半点儿怕生到说不出话的样子啊?

  小姑娘微微蹙眉,看着怀素纸的侧脸,忽然有些心累,无奈想着你怎么就遇上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了呢?

  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旋即生出了强烈的责任感,再而开始庆幸自己足够可爱,抢先一步确定了关系,否则某人就要被骗过去了吧?

  就在谢清和悄然得意的时候,叶寻已然替虞归晚开口。

  “师姐的意思是,守株待兔这法子太蠢,而且太过于明显,暮色决定动手之前,不可能不确定东安寺的情况,我们不见得能隐藏下来。”

  他说道:“师姐觉得你既然动用了众生书,那便干脆一点儿继续用下去,确定暮色的位置,我们直接杀过去好了。”

  陆元景本就不太喜欢守株待兔这法子,自然赞成这个想法,很干脆地点头,表示附议。

  众人的视线随即落在怀素纸身上,只见她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虞师妹的想法很好,只是……”

  宋辞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犹豫片刻后,叹道:“在决意动用众生书后,门中长辈也有过相同的想法,并且也这样做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然而众生书得出的结果是……自相矛盾。”

  怀素纸忽然问道:“如何矛盾?”

  “接下来我说的这句话,乃师长亲口所言。”

  宋辞回忆着当时的画面,轻声说道:“暮色自东南而起,北落而来。”

  谢清和听不懂,看着他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元景望向小姑娘,语气温和说道:“就是众生书对宋师弟的师长说,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她即在东南往北面走,也在北面向南来。”

  谢清和心想这还不简单,说道:“暮色其实是两个人呗。”

  宋辞闻言摇头。

  “众生书为何被视为天机术算第一,是因为世间万物莫不归藏其中,因果亦不能超脱,若暮色真的是两个人,结果断然不会如此。”

  他平静说道:“书上所言,便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