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393章

作者:风停雪

  ……

  ……

  夜色未散,程安衾已至清都山。

  她是万劫门所评的人间绝景之一,是修行界里毫无疑问的真正美人,为世人所熟知。

  当然,就算她相貌只是寻常,负责驻守山门的清都山弟子们,也绝不会把她错认成寻常人。

  这些坐在山门前的普通执事弟子,最重要的不是境界,不是御敌于山门之外,而是把每一位到访的客人认清楚,确定该如何接待。

  没有片刻的犹豫,在认出来者是程安衾后,这些弟子以最快的速度统治了师长,紧接着是层层上报,不过半晌的时间,消息就传到了诸峰之主的耳中。

  半刻钟后,一位峰主亲自赶到了山门处,神色古怪地看着程安衾,询问其来意。

  程安衾当然看得出这位峰主脸上的古怪之色,以为是不解自己为何抛下一应事务,前来清都山拜访,便没有开口询问,很自然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听到她来清都山,是为了见明景道人后,前来接待的这位峰主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了。

  这种古怪没有成为拒绝。

  程安衾很顺利地去到清都峰顶。

  然而就在她仰起头,仰望那株金黄古树,准备登上清都山的至高处之时,却听到了一句让她错料不及的话。

  古树洒落的道道金光,将夜里的云海映得别样美丽,如梦似幻般。

  “这边请。”

  那位峰主没有向古树走去,而是来到了崖边。

  程安衾神色微变,说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那位峰主平静说道:“因为你要见的明景道人,他就在这下面。”

  听到这话句话,程安衾缓缓闭上眼睛,默然消化着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

  她想着那些执事弟子的古怪目光,想着这位峰主一路上的奇怪神色,终于明白了过来,再也无法维持住平静,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她终于明白那些不安自何处来,猜到了梵净雪原上必然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情,而那件事情很有可能是围杀怀素纸。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在那场围杀之后发生的变故。

  程安衾深呼吸了一口,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漠然说道:“请带路。”

  ……

  ……

  晨光微亮时,司不鸣才是赶到那座边城。

  他一路低调前行,入城的时候亦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却还是迎来了那些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对此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眠梦海上变故过后,中州五宗与北境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跌入了冰点,生出敌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消多时,他寻找到中州五宗在这座边城的落脚处,出示令牌得以进入后,却发现此间异常冷清,一眼望去竟是看不见几位中州的弟子。

  更加奇怪的是,连那些他所熟悉的中州五宗的长老与峰主们,都不在这个地方。

  司不鸣越发觉得奇怪,心想按照那群老不死的性情习惯,理应留在这座边城里面,以统筹大局为借口,避免直面云妖才对。

  他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然摆脱了身旁那位神情落寞的中州五宗弟子,径直向院落深处行去。

  那位弟子怔了怔,竟是留在了原地,根本没有去阻止他。

  司不鸣依循着道心感知,直接推开一扇房门,找到了就在其中的梁皇。

  梁皇听到声音,抬头望向他,看穿了道法伪装下的真容,情绪顿时复杂了起来,说道:“你来了?”

  司不鸣不愿废话,直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一路走过来,气氛这么的奇怪?”

  梁皇叹息说道:“确实出了事,而且说起来很麻烦……”

  司不鸣直接打断了他,沉声说道:“那就往简单了说。”

  梁皇站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道出了雪原上的那场变故。

  “我们……动手去杀怀素纸了。”

  “失败了?”

  司不鸣脸色难看到极点,连声音都颤抖了。

  梁皇嗯了一声。

  司不鸣沉默片刻,缓声说道:“明景前辈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上的清都山吗?”

  梁皇的神色变得更复杂了,说道:“是的。”

  司不鸣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却怎么也缓解不了其中的疲惫,下意识说道:“得想办法让明景前辈离开清都山,我现在就去找楚瑾,与她谈判。”

  以残寺中发现的证据,和楚瑾进行一场交易,让明景道人脱离险境。

  这是他不假思索就做出的选择。

  明景道人作为玄天观的掌门真人,是长生宗最为可靠的盟友,他有不惜代价将其救出来的必要。

  听到这句话,梁皇的眼神变得无比古怪。

  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片刻后,他简单地说了一句话。

  “但是明景对世人说,中州之所以决定围杀怀素纸,是你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做出的决定。”

  话音落下,司不鸣愣住了,眼里只剩下了震惊与茫然。

  梁皇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复杂至极,缓声问道:“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救明景吗?”

  PS:右右右右右右了六个小时,今晚那章尽早。

第八十一章 一切都为了存在

  当你忍辱负重,冒着死去的风险,向远方行去,不惜一切代价,只为求得一个真相,历经千辛万苦后,终是如愿有所得,而满心欢喜归来。

  归来路上,你见众生向你望去,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又见故旧熟人神情落寞,一问才知有人割绳抛箱弃马,只为做你想做而未能做成之事。

  于是你心生感激,纵使觉得此行太过莽撞,依旧不假思索,便要动身去救那人,哪怕辛苦遭逢一趟所得尽皆付诸东流去,不足惜。

  然后。

  与你说话的人再告诉你,被割了的绳子曾系在你家的马的脖子上,箱子是放在你床下的那个箱子,里面藏着你最为珍视的宝物……

  那匹马。

  当然就是你的马。

  这就是司不鸣此刻的遭遇。

  ……

  ……

  司不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在梁皇面前坐了下来,偏头望向窗外被风雪阴影笼罩的夜空,忽然觉得人间好生吵闹。

  家里的老人太过短视,眼前唯有那几枚铜钱。

  还未长大躲在屋檐下的年轻人,总想着抛头颅洒热血。

  对门高楼里喜欢弹琴饮酒的姑娘们,早已无家可归,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便在路上唱着病得快死的歌谣。

  那算命的瞎子听着歌儿,饮了一壶糊涂酒,翻墙撬门到主人家里窃走了那宝箱,解开困住马儿的绳子,便要远走高飞,快一番恩仇。

  司不鸣甚至能够想到那瞎子的心路历程,找不出半点儿差错。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世间的悲欢就算可以相通,吵闹依旧是吵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梁皇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可以理解你的一切决定。”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他不会对司不鸣接下来做出的一切选择,发出自己的看法。

  司不鸣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谢了,但那时候你应该也是这个态度的吧?”

  梁皇没有说话。

  便是默认。

  司不鸣缓缓敛去笑意,神情漠然说道:“我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毁大局,这点您可以放心,不过我需要得到该有的补偿。”

  “可以。”

  梁皇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我已经答应了南离,将会在接下来清都山与云妖之战中出手,因此你的补偿只能放在这之后。”

  司不鸣皱眉问道:“与云妖一战中出手?”

  梁皇平静说道:“我和南离都认为,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补中州与北境间的裂痕,哪怕修补的裂缝只在表面,也是值得的。”

  司不鸣没有反对,因为这是对的。

  中州五宗想要维持道盟的存在,那这确实是有必要的选择。

  更何况连梁皇自己都同意了,愿意承担起与云妖交战所存在的风险,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此行你可有收获?”梁皇忽然问道。

  司不鸣说道:“有所得。”

  梁皇想了想,没有再问下去,转而说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与楚瑾的谈判不必着急在一时半刻。”

  司不鸣接受了这个提议。

  原因十分简单,他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做好心理准备,才能与楚瑾展开一场正常的谈话,而不会被对方必然奇怪的目光给刺痛,情绪失衡。

  ——任谁知道他被出卖后,还要为出卖他的人穷心尽力,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奇怪,就算不觉得他疯掉了,也会给予他怜悯的目光。

  就像片刻前的梁皇那般。

  司不鸣站起身,向房间外走去。

  走在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问道:“明景为什么失败了?”

  以明景道人的性情和行事习惯,在决定让他成为‘罪魁祸首’之时,必然会制定好相对应的计划,不该轻易失败才对。

  这其中必然存在极大的波折,不会轻描淡写。

  “是岳天,他为你在最关键的时候说话了。”

  梁皇想着那日雪原上发生的事情,声音再次变得艰涩:“但在我看来,真正致使明景事败的那个人不是岳天,而是……怀素纸。”

  听到最后那三个字,司不鸣神情骤变,睁大了眼睛。

  他微张着嘴,很长时间没能说出话,最终竟是沙哑了嗓子,低声说道:“怀素纸?”

  梁皇叹息说道:“是的,如果没有怀素纸坚持到底,我相信包括楚瑾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接受你是罪魁祸首这个结果。”

  话至此处,他忽然想到那位孤身登上飞舟,与中州五宗对峙的岱渊学宫之主,补充了一句:“还有江半夏,她也不会接受。”

  这件事太过讽刺。

  以至于梁皇也为之感到羞愧。

  司不鸣的情绪更加复杂,无法言语。

  他没有与梁皇道别,就这样沉默着离开,彻夜难眠。

  想来往后很多个夜里,他依旧会想起这段往事,无法入眠。

  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去对付解决的敌人,最终却成了他毋庸置疑的救命恩人。

  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

  这是何等痛苦的事实?

  再如何强大的人,都会被此刺痛,难以接受。

  就像你耗费莫大毅力,白了头才越过山丘,却发现前方早已有人在等候,风华正茂。

  ……

  ……

  清都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