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178章

作者:风停雪

  “很快。”

  “那你先前何必看天色?”

  “我在考虑你的时间。”

  “这样啊。”

  南离看着怀素纸的侧脸,心想这句话倒是有那位怀姑娘的样子了。

  然后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素纸停了下来,立于一处天然形成的地脉洞穴中。

  “够了。”

  “够深了?”

  南离问道。

  怀素纸嗯了一声。

  她抬起手,神情凝重地唤出一道阴冷至极的气息。

  那是来自她指尖的一张正在燃烧的薄纸。

  烧纸。

  理所当然是烧给活在地下的人。

  当那张符纸焚烧殆尽后,怀素纸挥了挥手,把最后一抹灰烬掸去。

  灰烬落处,一道空间裂缝缓缓出现,死亡的阴影宛如洪水般从决堤处汹涌而出,于顷刻之间淹没了整片洞穴,沿着地脉缝隙不断向四面八方冲击。

  若是有人身处高空以羽化登仙意俯瞰此景,入目的画面将会极其壮观。

  这就是当初东安寺中,让道盟八大宗所有天骄如临大敌的阴府气息。

  修行者若是沾惹上这道气息,轻则修为停滞不前,重则直接沦为阴府奴役,永世不得超生。

  怀素纸也无法例外,哪怕她在元始道典上的造诣匪浅,还是无法断绝这种影响。

  归根到底还是境界太低。

  元始魔主对此自然有所安排。

  怀素纸伸出手,唤回长天,取出了一把浑身漆黑的长弓。

  这把长弓看似寻常,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但仅是出现的瞬间,就压制住了那道死亡阴影的侵袭。

  “这是……道一弓?”

  南离轻声念道,视线从漆黑的弓身上缓缓离开,落在怀素纸的脸上才发现她的脸色早已苍白。

  怀素纸神情平静,注视着那道裂缝,目光没有片刻的偏移离开。

  在那封信上,元始魔主再三叮嘱过她,阴府固然是一位可以相信的盟友,但这并不代表安全,相反这次谈话还有着极其之大的风险。

  这才是道一弓在怀素纸手中的真正原因。

  临行之前,谢清和甚至想过把清都印放在她的身上,只是被她拒绝罢了。

  百息后,那道空间裂缝不再有阴影流淌而出,取而代之的是惨绿的鬼火倏然亮起。

  那是很渺小的一粒火星。

  整个地底世界却因此而瞬间燃烧起来,在刹那间只剩下了深绿色的光明。

  在这片幽深至极的惨绿当中,一道身着华服的漆黑身影出现在空间裂缝的对面,静静注视着两人。

  或者更加准确地说,他在看着道一弓。

  怀素纸在人间。

  裂缝的另一边自然就是阴府。

  一人一鬼隔世相望,没有半点深情,唯有淡漠。

  “暮色?”

  那鬼收回视线,落在执弓者的身上,语气不见起伏。

  怀素纸知道此鬼并非阴帝尊,而是随着末代皇朝一并沉入阴府的那位宰相。

  此鬼在人间的名声莫大,曾经做过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但终究败在与八大宗漫长的争斗当中,心有不甘之下坠入黄泉之中,身处阴府数千载,神智早已被时光消磨得七七八八,难有当年的风采。

  这也是世人明知身入阴府可得长生,却始终不愿的根本缘故。

  因为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仅是自由,还有自我,甚至是更多不为人知的事物。

  怀素纸平静说道:“请为我转告一句话给予陛下。”

  “请讲。”

  那鬼宰相的语气还是平静。

  “哀帝传承即将重开,在三年后。”

  怀素纸顿了顿,认真说道:“那枚果子要熟了。”

  鬼宰相眼神微沉,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似是在和阴帝尊沟通。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问道:“魔主意欲如何?”

  怀素纸神色不变说道:“不可落入道盟手中。”

  鬼宰相沉默了会儿,沉声说道:“哪怕陛下挟大涅盘登临人间,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话里的大涅盘,即是阴帝尊所掌握的那件仙器。

  “道盟内部之乱象,陛下岂会一无所知?”

  怀素纸说道:“此时又何必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鬼宰相沉默不语。

  这当然也是阴帝尊的态度。

  怀素纸没有失望,继续说道:“过往百年与道盟战,师尊未曾错过一遍,此次亦不会例外,更重要的是……”

  她的视线越过鬼宰相,望向阴府的更深处,隐约看到了那座立于黄泉之上的绵延宫殿群。

  接下来,怀素纸难得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阴府再好也非人间,没有阳光与鲜花,没有春夏秋冬,永远寂寥与凄冷。”

  “阴府终究是无根之水,终究会在黄泉之上倾塌,不可长久。”

  “更重要的是……”

  怀素纸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难道陛下就不想在废墟之上祭祖吗?”

  PS:还欠5000,这几天的更新实在糟糕,挺对不起各位的,很抱歉。

第十三章 无始何来终

  不要说什么此心安处即是吾乡,阴帝尊对重回人间的渴望从未停止过。

  前皇朝的复兴不该在阴府,祭祖更是理应要在人间之上。

  对他而言,怀素纸的这句话就是最好的理由,胜过千言万语。

  代表阴帝尊的鬼宰相在长时间沉默后,终于给出了一个答复。

  “这句话……”

  他看着怀素纸问道:“是魔主设计的吧?”

  怀素纸神情平静地嗯了一声。

  在说服人这件事情上,她那位师父理应是当世最强之一,甚至没有之一。

  否则她当然又怎会无法拒绝那个约定,只能以沉默拒绝至默认,然后师徒二人就此分别多年,在世间各自流离?

  无论谈判还是说服,关键的都是如何挠到对方的痒处,让其为之而动。

  “但我看不见成功的可能。”

  鬼宰相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句话里的自称是我,但怀素纸和南离都很清楚,此时对话的已经正式换作阴帝尊。

  “天地转,光阴迫。”

  怀素纸平静说道:“逝者如斯夫,当不舍昼夜,必争朝夕。”

  不等阴帝尊开口,她的声音仍在响起,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坚定感觉。

  她说道:“陛下长生四千余载,哪怕身处阴府之中,亦当见过天地之悠悠,该知晓世事再如何无常也罢,都需要有人走出那最关键的第一步。”

  鬼宰相依旧沉默,代表着阴帝尊还在犹豫。

  “无始何来终?”

  怀素纸看着空间裂缝后的阴府,视线仿佛穿过了茫茫殿宇,落在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世间最后一位皇帝陛下,说道:“师尊命不久矣,已经决定踏出那最关键的第一步。”

  她认真问道:“请问陛下,您何以忘家?”

  一片安静。

  无论人间还是阴府,随着最后那句话的落下,都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那些彰显着阴帝尊意志的死亡阴影,此刻也都停滞了下来,深深地覆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层染料,色泽有些不祥。

  听着这番话,南离下意识望向师姐的侧脸,只觉得这时候的她真的很不一样,有种令人心折的感觉。

  那是一种理所当然到极致,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蕴含着世间的绝对真理。

  哪怕她此时说的是水要往上而流,日自西方而出,水融成冰也好,都能让人下意识去选择相信。

  更何况她所言并非如此,而是一件可以去考虑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一声叹息响起。

  “四千年……确实太久了一些。”

  鬼宰相微微低头,阴帝尊的声音在人间响起。

  “朕的神智不曾被磨灭,活得一直清醒,记得人间的阳光与风,还记得鲜花开满枝头的画面,于是活着便也成了一种折磨。”

  他感慨说道:“对朕而言,这甚至不算是一种活着,只是在苦熬天光罢了。”

  怀素纸没有说话。

  南离一直在注意她,悄然发现她握着道一弓的手微微发力,显得那细长的指节有些苍白。

  这是在提防?

  如果这是提防,那为何要提防?

  “魔主愿不惜性命也要踏出那一步,朕理应要奉陪到底,不惜长生亦要一战,但……”

  就像所有长篇大论里的那个但字一样,在但字之前的那些话都是不重要的。

  或者说没那么的重要。

  阴帝尊抬起头,视线来到人间,落在怀素纸的身上,面无表情问道:“你这个杀死朕儿子的人,凭什么来说服朕为你们这对师徒拼命?”

  是的,早在怀素纸出现在的那一瞬间,他就想起发生在东安寺的那场剧变了。

  元始道典再如何玄妙不可言,也无法跨越境界,尤其是在这种当世最强者的面前。

  身在阴府当中的阴帝尊,被公认有资格与顾真人一战,不输如今的谢真人。

  顾谢二人皆可一战,又如何能看不穿一位元婴晚辈的真实?

  直到这时,南离终于明白掌门真人为何要把道一弓交给怀素纸。

  “杀死陛下儿子的人不是我,是长生宗的麒麟符箓。”

  怀素纸直面那道目光,感受着隔世而至的恐怖压力,神色越发苍白,语气还是平静:“这更是陛下您的选择。”

  当初东安寺剧变中,顾病梅以一己之力与道盟诸宗天骄战,所向几近无敌,直至怀素纸动用孤闻留下的那座阵法才是呈出败相。

  败不等于死亡。

  顾病梅的道体极为特殊,连清都山的无上道法缚苍龙,都无法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怀素纸想要杀死他真的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