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126章

作者:风停雪

  斜阳已残,布庄里只剩下一位老掌柜,听着少女的脚步声抬头撑起眼帘,开始打量来者。

  怀素纸没有说话,随意弹指。

  一朵微渺的火焰出现在空中,在透过窗纸的夕阳残光映照下,分外美丽。

  这依旧是归藏焰,元始宗内唯有掌门才能修炼的神通,足以证明身份。

  老掌柜神情瞬间凝重,带怀素纸走进布庄深处,然后向她下跪行礼。

  这家布庄当然也是元始宗留在世俗的联络点之一。

  云来镇临近长歌门,小镇上常有长歌门的弟子出现,饮酒作乐或者凑齐一桌打麻将。

  无论是饮酒作乐还是打麻将,都是注定要闲聊说话的事情。

  故而这家布庄在元始宗内极受重视,掌柜的境界不高,但身份却颇高。

  但再高也高不过怀素纸。

  她平静接受了老掌柜的大礼,没有说话,因为看到了一本簿册。

  是道盟今日临时加急发行天下的那本小册子。

  怀素纸以为是修行界发生了什么大事,拿起这本册子开始翻阅,于是沉默。

  即便她早已清楚万劫门的习性,此刻还是有些无语,心想原来你们还是要脸的。

  ——毕竟没有动用昊天钟。

  怀素纸对此不感兴趣,随手将簿册放回原位。

  如过往一般,这时候的她习惯性以道法掩去容貌,但老掌柜已经认出了归藏焰,又怎能不知道她是谁?

  老掌柜当然翻过这本簿册,知道册子里的内容,又想起关于暮色的种种传闻,以为她是不高兴自己在这份榜单上的名次……

  尤其第一还是那个人。

  “圣女殿下,此榜乃是万劫门兴风作浪的产物。”

  老掌柜诚恳说道;“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怀素纸没有让这句话说完,随意道:“我不在乎这些。”

  老掌柜愣了一下,再次回忆起关于暮色的那些传闻,不由羞愧了起来。

  在那些传闻中,与暮色一并成名的不只是她充满血腥的强大,更是她的容貌。

  长歌门那位琴心天生的传人,曾为暮色作画数百张。

  在那数百张不相同的画像当中,其实存在着一个被长歌门强行压下去,不允许被提起的共通之处。

  那就是每一个暮色都美丽不可方物,足以让人终其一生无法忘怀。

  老掌柜看着怀素纸的侧脸,心想您确实不必在意,反正这天底下无人能够比您好看。

  那人排第一又如何,把楚真人压在第二又如何,肯定还是不如您的。

  至于第三……(注)

  老掌柜不敢去想,原本已经佝偻的腰背变得更低了,恭敬至极问道:“圣女殿下,您可有什么吩咐?”

  怀素纸望向这位境界寻常的老太太掌柜,平静说道:“我要进长歌门。”

  老掌柜心想这是又要对付长歌门了吗?

  以她的多年经营,将圣女殿下送进长歌门的山门当中,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事,甚至明日就可以启程。

  但老太太的心里却生出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怀素纸的声音接着响起。“我要去见南离。”

  听到这句话后,老掌柜整个人直接傻掉了。

  暮春将尽,盛夏未至,此时的云来镇的气候很是怡人,但她却像是置身于三伏天中,不过一个刹那的时间,整个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老掌柜声音颤抖着问道:“您……确定吗?”

  怀素纸神情淡然说道:“肯定。”

  “南离如今被长歌门关在何处,下属也不曾得知,这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查。”

  老掌柜的脸色比当年自己死了妈还要难看,苦涩说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南离必然在长歌门的禁地当中,这对您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怀素纸清楚这是好意,解释道:“这是师父的意思。”

  老掌柜顿时精神,然后又听到了一句话。

  “但此事已经与她无关。”

  怀素纸很自然地换了话头,吩咐说道:“替我安排一个院子,在你查出来之前,我先住着。”

  说完这句话,她便向布庄外走去。

  忽有风起。

  那本簿册被晚风翻开,恰好停在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以及一句格外简单直白的话。

  那个名字是怀素纸。

  那句话是对她,亦是对簿册存在之意义的总结与阐释。

  何以为之人间绝景?

  即见素纸而忘天下事。

  PS:排第三的是谁我觉得已经很明显了。

  然后今天的精神状态很差,这章明明很好写的,结果却写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本来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结果发现家里人貌似已经有症状了,顿时明白了过来,开始忐忑。

  月末实在不希望断更和请假,我现在去稍微睡一下,天亮前会写一章。

第九十章 怀素纸的未来

  翌日清晨,怀素纸从云来镇上那家客栈离开,搬进了镇上一座不起眼的小院。

  这小院看上去极为平常,事实上却充满了布庄那位老掌柜的细微心思,小院周围一片清净安静,院中布置别有一番匠心打磨,足以看上好一段时间也不腻。

  若是推院门而出,只需要绕过几个拐角,即是云来镇上唯一繁华的街道,可以吃上各种美食与火锅,偶尔还能被长歌门的弟子拉到一桌上共论雀中大道。

  至于前往布庄倒是要稍微远走几步,不过这正是那位老掌柜的精明所在。

  怀素纸对此也算满意,就这样住了下来,也不着急进入长歌门的事情,开始修行。

  这些年来,她以怀素纸的身份在世间不断行走,从东安寺到清都山,从神都再到岱渊学宫,遇见了太多的事情。

  在离开岱渊学宫的那天晚上,她与元始魔主说了很久的话,因此还让虞归晚在热闹中孤独许久。

  那场谈话的后来谈论的是修行,而元始魔主承担起一个师父该有的责任,给予了她一句话。

  ——你该停下来了。

  修行是一件漫长的事情,所有想要超越时间的做法,最终都会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元始魔主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

  怀素纸的元婴没有问题,境界相当稳固,但她要是再往前一步,便不见得还是如此了。

  她现在必须要以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为根基,把禅宗真经与清都山两门绝世功法以及元始道典,还有十万石碑上的真意,连带着过往游历间的所见所得完全消化。

  前路已然无人。

  如果她能成功踏出这一步,接下来的修行路将是海阔天空,任由鱼跃。

  如果她失败了,那只能转修元始道典放弃过往一切,往滚滚红尘中去。

  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已经出现在怀素纸眼前。

  一条通往中州陆沉,无数亭台楼阁就此崩塌焚烧,八大宗与道盟将她视为死敌,此生再也不得片刻清闲,注定与鲜血为伴。

  这是元始魔主快要走到尽头的路。

  另一条路则是游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不惹半点尘埃,即是清都山的未来掌门之一,亦是元始宗的绝代宗主,更被即将成长起来的正道年轻一辈仰慕。

  这是怀素纸正在走的路。

  她知道元始魔主还想再活五百年,所以她不想重复相同的故事与悲哀,因此她不曾考虑过第一条路。

  她将会是元始宗第一个真正修成太上饮道劫运真经的人。

  怀素纸这般想着,开始闭关。

  ……

  ……

  春去夏至,世间无事数十日。

  在那本号称人间绝景不过此九人,余者皆碌碌的小册子发行天下后,修行界里掀起了一场热烈的争吵。

  很多当年亲眼见证过楚瑾绝代风华的前代强者们,对万劫门的排名给出了自己的批评,认为楚真人没有道理排在怀素纸之下,必须要是第一。

  为此甚至有当年的追慕者,直接寄信到清都山,向楚瑾表达自己的爱慕以及忠诚之心历时百年不曾消散,并且强烈要求万劫门立刻对排名做出更改。

  然而这种近乎铺天盖地般的质疑声,没过多久就遭到了年轻一辈的剧烈反击。

  楚瑾对年轻一辈的修行者而言,实在太过于遥远,而怀素纸却是真实存在过他们的世界中。

  更何况许多人还在观碑之事上得了她的好处。

  哪怕怀素纸在所有人面前说过,该感谢的不是她,而是开放碑林的岱渊学宫……但这种话听进去的人真的很少。

  故而谁也没有想到,修行界新老一代最初的一场争端,竟然落在了怀素纸和楚瑾的身上。

  与前二者产生的热闹相比,位列第三的那个名字,迎来的却是一片冷清。

  因为排在第三的是元始魔主。

  这百年间有幸见过她并且活着的人其实不少,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得不认同,她毫无疑问是美丽的。

  但那些所谓美好又怎抵得过她是世间第一魔头的事实?

  赞美不合适,咒骂与嘲讽在过往已有太多,早就被前人翻来覆去说到烂了,于是众人只能是忽略。

  好在位列第四的是暮色,与其师相比起来,她毫无疑问更适合被用来讨论。

  况且在此之前,世上鲜有人知晓暮色原来也是一位美人。

  “万劫门真是荒唐!”

  云来镇上的一家赌坊,四位长歌门的少女坐在包厢里打着麻将,想着这事情就止不住地来气。

  “碰。”

  沈依澜从牌河里捞出那张白板,连带着自己的两张一并放好,语气十分随便。

  “如果你们在师长授课的时候稍微专心,就知道万劫门从来如此。”

  她说道:“莫说是如今这个美人榜,当年他们还捣鼓出一个修行界有史以来至强者的榜单,据说是让当时的修行界吵得天翻地覆。”

  一位少女摸着牌,好奇问道:“那最后怎样了?”

  沈依澜说道:“听师长说,最后好像是越吵越大到许多人气不过,干脆联手去找万劫门了,结果发现这是那位万劫门主有意为自己找来的一劫,借此为契机登临大乘。”

  听着这话,桌上的另外三位少女好生无语震撼,心想这样子也行的吗?

  这万劫门不就是存心挑拨纷争引战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吗?

  “自那以后修行界就有了一个共识,便是万劫门的榜单看了就看了,除非真的忍不下去,否则断然不会去万劫门的麻烦,让他们得偿所愿。”

  沈依澜摸牌发现是一张红中,然后看了一眼手牌里的另外两张,犹豫片刻决定手切,拆掉了一组雀头,不想听对碰。

  她若无其事,接着说道:“这可能就是万劫门日渐衰落,不如过往的原因吧。”

  另外一位少女听着这话,忍不住冷笑出声,嘲弄说道:“他们敢让元始宗在这榜上占下两个名额,而本宗却无人登榜,活该衰落。”

  举世皆知,长歌门乃道盟八大宗唯一以女子为核心的门派,门中弟子历来被世间修行者所恋慕。

  如今万劫门莫名其妙弄了个什么人间绝景,其中的每一道风景都与长歌门无关,这无疑是对长歌门极大的讽刺。

  牌桌上的三位少女还很年轻,亲眼目睹师门被贬低,怎么可能不生气?

  沈依澜淡然说道:“上榜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不等师妹开口,她从牌山摸回一张新牌,指腹感受着牌身上的纹路,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喜色,旋即把先前剩下那张雀头也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