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小姐的螃蟹卡农 第63章

作者:月鸦

  枕头不对劲,怎么有一大一小的两处压痕?大一点的那上头还有一根黑发?这……约安妮丝又偷偷打量起她俩,看起来很融洽,很聊得来的样子。

  约安妮丝淡忘了对那顶桂冠的好奇,淡忘了可以回到现代的兴奋,只是陷入了矛盾、茫然,以及奇妙的不愉快之中。可——为什么,会觉得不愉快呢?这让约安妮丝难以理解。

  莫非……

  她收回目光,看向床铺,但又一次的,将饱含感情的眼神落在高易羽的侧颜上。

  作为幽灵,作为音乐家,作为心灵细腻的宗教徒,她知道自己心中涌出的情绪是什么。

  如果带达芙涅回去,再结合这张床铺上的压痕,她已经能预见到,以后自己要永远打地铺的事了,再没有机会染指床铺。

  对此,约安妮丝陷入了无尽的消沉,毫无疑问,这正是自己沮丧、难过的源头了。

  ……

078·向未来旅行的幽灵

  白色的细雪飘在窗外,而列车的烟尘向上飘扬。

  除了它们之外,一成不变之物,还有响动——那是蒸汽心脏的脉搏。

  然而高易羽不太喜欢这种轰鸣声,因为每一次它的响动,都会连同火车本身而发出颤动。在这个时代,即便付出再多的开销来布置单独的车厢,也没办法完全掩盖它。

  但一来一回坐了两趟,也算是习惯了不少,高易羽并不会抱怨这一点。

  但她也有想抱怨的地方。

  “如您所期待的那样,沙皇确实逝世了,噢,现在应该称他为上任沙皇,总之,亚历山大二世如您所期待的那样,蒙主的召唤而去了。”

  “这……”

  在布置豪华,有新鲜水果甜点饮品,还有温暖的独立车厢内,那位梅克夫人正带着含蓄的微笑,颇为满意的阅读手中的报纸。

  她算得上年迈的脸上,皱纹因喜悦而更为深刻,再加上那身过于包裹的黑袍,令她看起来宛如童话书中的巫婆,感觉是要往苹果涂毒似的——事实上,可能也差不多吧。

  梅克夫人手中的报纸,将沙皇遇刺去世的消息刊登在最显眼的地方,而且整板都在讨论这件事。但这件事发生则是三天前,报纸则是一天前发布的。对如今踏上归程的高易羽一行来讲,这只是过时的消息。

  “亚历山大二世做了许多糟糕的事,挑起了许许多多的战争,对国家大动刀斧……这些都是令您不愉快的,因此,他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希望这……符合历史原著……”高易羽十分尴尬。

  “多么深奥的话语……感谢您的哲言。”梅克夫人笑容更深,“同时,如您所期待,所描述的那样,未来继任的沙皇将会致力于让国家平缓下来,拥抱和平,对此,我们已经有了一些人选。”

  “这就好……这就好。”

  希望这也符合历史原著啊……高易羽对沙俄的一堆历史了解不多,但她唯独对一件事很清楚,如果这些玩意儿太过偏离本来的轨迹,那么历史恶魔就会找自己麻烦。

  她吃了几片水果,味道淳朴而甘甜,和现代的味道有些差异,这倒是挺有趣的体验。

  果汁粘在手上,她舔了舔手指后,随意接过梅克夫人递来的那份报纸擦了擦,心想着找个垃圾桶再丢,于是便揉成一团塞在口袋里,便继续观望窗外的飞雪了。

  她们离开圣彼得堡,离开了冬宫——带着这趟的收获·达芙涅。

  这可算不上是有趣的旅行,但无论如何,能早些回去就好。

  倒是有一件事,高易羽十分在意——如果说流行乐恶魔召唤了达芙涅,以及那顶桂冠,那么流行乐恶魔为什么没有参与这场历史,来强行掠夺,或是阻止高易羽她们的举动呢?

  在旅行之前,高易羽曾想过,要在这个时代和流行乐恶魔展开一场围绕达芙涅的争夺战,可能是以音乐,或者是奇奇怪怪的魔法……但并未发生什么事——至少现在是这样。

  那么,原因是什么?高易羽思考着,这能令她多一点了解那些神秘的世界。

  因为对历史的干涉本身就是一种麻烦事,因为历史是德利多利的主场,或者说,流行乐恶魔已经没有余力这么做了?又或者……

  高易羽有个不太妙的想法。

  比如说——

  她们接了达芙涅回去,然后流行乐恶魔会笑纳,然后说一声“辛苦了,谢谢”?

  “说起来,伟大的被预言者,伟大的吟游诗人,您……”

  “嗯?”

  梅克夫人支支吾吾的话语,打断了高易羽的思绪。

  透过梅克夫人那犹豫的态度,还有眼神、肢体语言的指向,高易羽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意图,很简单,她在询问达芙涅,并对此抱有疑问——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她驱车来接高易羽时,发现这位吟游诗人从冬宫里领了一个小女孩出来,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啥简单人物——尤其是皇后还特意独自一人来送行,看起来非常之神秘。

  “你想问她是谁吗?”高易羽问。

  “是的。”

  “以前的她有许许多多的名头,那会超过你的想象,她是神秘世界的高位存在。但从现在起,她的头衔变成了我们乐队的成员,可能是主唱……又或者是竖琴手?无论如何,这就是她的身份了。”

  ……

  列车的行进倒是一路和平,依然没有高易羽心心念念的杀人案件发生。

  “所以,你为什么老问有没有乘客遇害嘛。”当一夜走到尽头,阳光带着粉雪飘扬,迎来早晨时,约安妮丝问对面床的高易羽,“你预感到什么了吗?”

  “只是觉得这是个很经典的固定桥段,你小时候出门旅行,没有想过也会遇到案件,而你发现关键而破案吗?”

  “……现代人又在说怪话了。”约安妮丝一脸不理解。

  隔着很近的距离,两位少女面向彼此侧睡着,对望聊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题。

  高易羽将枕头叠高,笑着说:“比如这辆列车忽然死了一个人,身上有深浅不一的刀伤……”

  “什么什么?完全搞不懂。”约安妮丝也模仿着把枕头打了个折,虽然不小心把长发折进去了。

  “那就好,回去之后,我们有很多时间搞懂这些。除了音乐之外,我还有很多想推荐给你的东西。”

  “——也带我了解了解?”

  这时,一声令人着迷的清甜声音,悄然出现在二人闲聊的间隙。她盖不过列车轰鸣,但能让人淡忘掉它。

  高易羽和约安妮丝之间熟稔的氛围淡了,她俩都因此而意识到了一点——与从前相比,要变得热闹起来了。

  对此,高易羽觉得这挺好的,乐队多个人就多个苦力。而约安妮丝却依然在与内心的奇妙伤感做对视,似乎找不到源头。

  她默然看着眼前的景象,高易羽正一幅现代人的洋洋得意,对古代人说着那些她们必然不懂的怪话……这本该是属于自己的日常吧?约安妮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那些电影配乐,其实师从的就是那些近现代的学院派古典音乐家,尤其是老柴……之前老柴给我们写了一篇乐谱,你回去唱个几嗓子吧?”

  “……老柴又是谁?”

  “一位在后世将闪耀不息的音乐家。”

  达芙涅已经应邀,坐在了高易羽的床铺边,看起来很亲近的聊了起来。但她的表情并不好,像是被陷阱惊动的老鼠,既谨慎又畏惧,仿佛吃过一次亏似的。

  眯着眼,达芙涅谨小慎微的问道:“那个老柴,是男的吧?”

  “是的。”

  “那你们有打算……乱涂乱画一下吗?”她问得更谨慎了。

  高易羽赶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谁会干那种事啊!也太怪了吧。”长发都差点甩到达芙涅小脸蛋上,虽然达芙涅还是一脸的不信任。

  她们聊得很开心,达芙涅对未来的一切都很好奇,约安妮丝只是默默看着,枕在折过一次的枕头上,脸庞压得发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插话进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聊才好,只是静静旁观。

  然后,不知不觉——

  “走吧,吃早饭。”高易羽随口提议,然后从床里钻了出来,看起来飒爽又漂亮。

  “……”

  “还想睡啊?”她似乎是在抱怨什么。

  “……”

  “约安妮丝?”

  “嗯?!”

  “走啦,吃早餐去了,我帮你泡咖啡,今天想喝点什么口味的呢?”结果,约安妮丝被她掀开被子,粗鲁的拽出了床铺——但奇怪的是,看起来约安妮丝还挺乐意的。

  ……

  即便沙皇去世,莫斯科也并不像圣彼得堡那样伤感,它仍是它,热烈、寒冷、艺术、财富。俄国人探讨着世界野心,酒水,欧洲艺术,贵族丑事,家长里短。

  虽然在回程的沿途,用手机记录着它们——但这些都和高易羽无关。

  她将要回家了。

  虽然一想到要回去面对那电都没通的录音室,还有杂七杂八的器材说明书,高易羽就萎靡不振,但回到熟悉的家总归是好的——但在回去努力之前,还有些琐事,要与这个时代进行一场小小的交易。

  莫斯科郊外,梅克夫人那称得上宏伟的庄园,已经燃起了比近日更旺的炊烟,佣人们的往来也更为繁忙——毕竟主人已经从圣彼得堡回来了。积雪被特意扫得干净,屋子也被擦得锃亮,一切都很好。

  并且——有一位画家对高易羽的归回感到兴奋。

  棕黑色的大胡子,布料廉价但打理精致的正装,还有歪歪扭扭但因笑容而露出来的牙齿——这位画家一直停留在庄园,只为了等待画作的买家。

  “啊,美丽的小姐,梅克夫人,还有这位小小的天使……很荣幸能见到你们。”

  “你是……画家对吧?”

  “是的,伊里亚·叶菲莫维奇·列宾。我的同志们都回到莫斯科去挣生活费了,而我留在这里完善画作,并负责交给买家——现在画作只差一步了。”

  高易羽对此很满意,因为这也是她心心念念的事。

  这些俄国画家被她们雇佣而来,就是为了画点免费——确切来讲,是代付的画作,来当她们音乐的封面和宣传画。毕竟被德利多利丢来这个时代,这种薅时代羊毛的事,高易羽已经非常熟悉了。

  而列宾先生说只差一步,这就太好了。

  希望他能赶忙抓紧,否则德利多利不知啥时候就突然出现,把她们带回现代,与画作失之交臂……到那时候,再要见到这画就只能去俄罗斯博物馆了……说这是她订购的估计也没人会信。

  “请问还差哪一步,需要耗时多久呢?”高易羽赶忙问。

  列宾很乐意向买家介绍这些专业问题:“因为这次的作品,我们都很满意,希望能用好一些的光油来收尾……所以正在收集合适的材料,大概还需要几天时间吧,这取决于我的同志们有没有渠道买到那些贵重物品。”

  “这可有点久了啊。”

  兴许是见到吟游诗人面露难色,又或者是“贵重物品”引起了富人的兴趣,梅克夫人也加入了话题:“你所说的合适的材料,是什么?又是什么用途?”

  “简单来讲,就是油画结束之后,用来涂上去定型、赋予它质感,并且能让它长久保存的油脂,这被我们称之为光油。而我们想买一些琥珀,能赋予画作长久的保存,和独特的深邃色彩质感。”

  虽然琥珀的储存量并不少,但以这个时代的开采、探测能力,琥珀依然是一种价值昂贵的奢侈品。

  不过,梅克夫人有很多琥珀制成的工艺品、首饰,能借机讨好吟游诗人当然值得,所以她一脸不在乎的唤来佣人:“我有些首饰,你拿去随便用吧。”

  “呃,不不不……这怎敢!”列宾十分尴尬。

  但——

  奇妙的是,吟游诗人伸出了手,向着一片虚无。

  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像是被人耳语了一番之后的反应。

  没人知道她的手要探向何处,但抽回之时,上面多出了几片色泽浓郁、透明、晶莹的碎片。

  “多、多么漂亮的琥珀……但为什么是断裂的……又是从哪里……”

  列宾,一旁被唤来的佣人,都难以置信的观望着。只有梅克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正在嘴里默念一些感叹用的神秘学用语,活脱像是见了神迹的信徒。

  “用这些吧。”吟游诗人倒是面露微笑,将那几片琥珀递给了画家,“随意使用,但我要求你马上去完成画作。”

  “这……好、好的!我这就去调制光油!”

  他拿着琥珀,飞奔向了自己的作画室——但高易羽、约安妮丝、达芙涅都非常好奇画家们创作了怎样的景色,于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头。

  不过——

  即便没能见到画作,高易羽也知道这个时代,伟大的画家们描绘了什么。

  ——那会是离开自己的时代,向未来旅行的幽灵。

  并且,在画作之外,幽灵用本属于故乡的琥珀,为旅行中的自己,收了闪烁光辉的尾。

079·些许原因

  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正萦绕在高易羽心头。

  自己的这段俄国旅行,似乎只是一部电影——对,正如之前与约安妮丝聊过的那些一样。但它过于平淡,而风景又比电影详尽……尤其是雪,那些积雪和仿佛要将鼻子冻掉的严寒,令她这样的南方人感觉极其陌生。

  但那些雪却详细的堆积进了回忆里。

  高易羽触碰着积雪,它们的质感很独特,会像沙子一样摩挲手掌,随后,还会带来十分奇妙的寒冷与疼痛——这都是高易羽感觉不真实,却正在经历的东西。

  “所以,你想继续堆雪人,而不是跟我回去?”德利多利的嘲弄,听起来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