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小姐的螃蟹卡农 第179章

作者:月鸦

  因为离遇到约安妮丝……有很远的日子。

  高易羽的心情平淡了许多,她轻轻呼出叹息,但那并非为什么而遗憾,正相反,她发现自己的人生并没有什么遗憾可言,也并没有什么执念,需要用一场终会醒来的梦挽回。

  “我就不用了。”她干脆的放弃了,并不遗憾,“当然,历史旅行我会帮忙的。”反正只是拿个录音机去录一段孩子的哼唱,没什么难的。

  对此,梦中人相当惊讶:“没有……吗?”

  “嗯,没什么需要的。”高易羽看向身旁的德利多利,“说起来,你们这些非人的怪物也能做梦吗?”

  “能啊,我现在就在做着挽回遗憾的梦。”

  笑着敷衍完,德利多利平静的看向梦中人,告知了自己的答案。

  “为我保留即可,将来会用得上的。至于现在,告诉我历史锚点的位置,我让这家伙去一趟,事实上我们都挺乐意帮忙的,毕竟是为了象征其一生终点的专辑,去录制童年的历史采样。”

  “什么意思,送我一个人去?”高易羽不太高兴。

  “顺手的事罢了,为什么要劳我大驾?你小子……你这小丫头片子又不是第一次历史旅行,老手如你就一个人去呗。”

  “也是。”这话,高易羽倒是很受用,历史旅行,人类里没谁比她有经验了。

  于是,在客客气气的告别之后——

  高易羽回到了现实。

  ……

  熬夜、睡眠不足、劳累、摄入过多咖啡因的多重感觉,交织着折磨起身体。

  房间里弥漫着生活的气味,不知名的蚊虫被灯光吸引,试图闯入其中。

  压在脑袋下面的头发,在想换姿势时拧着自己。

  还有——高易羽认识这个世界、这个现实之中的一切。

  这里并非梦境。

  刚刚拜访梦中人唱片店的记忆,犹如碎片一般在脑海里被现实稀释,它们平淡的消融在时间流逝当中,显得遥远。但这却是一个现实的梦,至少在今天,它将引导高易羽的旅行。

  高易羽揉揉眼睛,在家里扫视一圈,发现了约安妮丝。她昨天太过劳累,现在正蜷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兴许是没人知道幽灵是否会着凉,所以并没有毯子盖在身上。

  就先不去吵她了。

  毕竟历史旅行对于此时此刻,只是眨眼的事。

  于是高易羽也起了床,她有事要做。

  首先是准备——

  她习惯性的想扎起头发,但又将头绳放下,转而去衣柜里翻出适合的装扮,穿好之后才开始扎头发,否则穿T恤的动作会弄乱它们。

  要去的时代并不遥远,毕竟是一位当代、此时此刻还活着的人,虽然年纪到了将死……这些信息都是梦中人提供的,高易羽因此能判断出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没必要穿上吟游诗人的打扮,而是用现代人的着装即可。

  用来录音的设备嘛……高易羽琢磨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用手机即可。

  提供给对方的、从历史一角录的音,应该只是用作唤醒回忆,肯定是要多次加工的,所以没必要录制一段高质量的干音回来。

  说实话,高易羽不太擅长和小女孩交流,也无法从自己的童年里找出参考,不过这方面有个万能的解法——她带了点几块大白兔奶糖进兜里。

  说来惭愧,这恐怕还是不知道哪年哪月,自家爹妈去做客不知哪场婚礼给抓回来,然后顺手丢给高易羽的。但这玩意儿咬起来极度嗑牙、粘牙,很硬邦邦,高易羽不喜欢吃。

  但这事也挺怪的,自己得揣着糖果,去大几十年前的历史彼端,用来哄骗小女孩,录下人家的歌声……

  “唉。”她不禁叹息,活计是越来越糟了。以前都是为了对抗流行乐恶魔,去绑架约安妮丝、月桂女神啥的,现在则如此行情萧条。

  准备周全,高易羽走到了门口,握住了门把手——打开门。

  历史恶魔已为她撰写了道路,门框内的并非楼外,而是现实彼端。

  时间的经纬线编织着世界的片段,将万物扭曲为浩瀚的白色。

  而高易羽——俯瞰着历史。

  她踏出了一步,并未跌落其中,反而历史像是找到了主人一般,亲昵的为她的足迹献上阶梯。

  转瞬即逝之后——高易羽来到了某一页过去。

  ……

  ps

  (今日小鸦状态不佳,先写一章,明日看情况也许会多写点。

  番外大概7、8章写完,不知道手感是否能回来。)

番外·5

  在高易羽以往的认知当中,能成为音乐家的人,有许多门槛要跨过。

  其中一项颇为重要的门槛,则是颇为看投胎运气的家境。

  想要获取音乐——这个过程本身倒不昂贵,然而能静下心来去细细品味它,这则需要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它很昂贵。

  安全感能梳理人的内心,使人可以在安宁之中与自己内心、与自己的灵魂对视,细细听它对每一段音符的回响。在这之后,人才会拥有创作欲望。

  接着,想要将内心的音乐化为现实,就需要物质支撑了。

  即便是乐队走上正轨的现在,高易羽也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音乐家,但不可否认,她也勉强是过了家境这门槛的人。因此,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趟旅行将要邂逅的,至少会是不愁吃喝的,将会成为音乐家的人。

  不过——这里……是这样的吗?

  刺鼻……

  当历史旅行化为现实,高易羽对此时此刻的第一印象,就是刺鼻。

  某种让人不适的气味,若隐若无融在空气中,哪怕风吹来也散不去。这种气味有着“非自然”的感觉,并非是来自土地所孕育的物种,而是一种经过工业加工、提炼所诞生的味道。

  然后,除了嗅觉之外的另一种感官,让高易羽见到了绵延的垃圾,堆砌在可以称之为荒芜的大地之上,从这端,再到彼端。

  她捂着鼻子,试着用理性的目光眺望这片世界。

  垃圾们有大有小,但基本都是些电子垃圾。它们被风雨、泥土,还有杂七杂八的液体浸湿着,或新或旧、或脏或更肮脏的到处都是。

  高易羽忽然发现,自己所认为的大垃圾,实际上是和编织袋、化肥袋一起搭建的住所。自己所认为的平整垃圾,实际上是粘稠而发黑的水塘。

  这是到哪里了……妈的。

  高易羽眼睛一大一小,心情格外惊愕。

  恐怕是德利多利弄错了,或者是梦中人的委托下错了吧……这种地方像是会有音乐家诞生的吗?但高易羽收回了自己的偏见,任何地方都会有故事上演,这才是现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靴边的垃圾是些以塑料为主,偶尔能见到廉价、薄薄的一层金属,但它们的制作都规整,偶尔能见到的语言则是五花八门。

  冒着风险,高易羽走了一段路,偶尔出现的收音机、电视、还有不知名的各类部件,让高易羽明白了这儿是座电子垃圾场。

  奇诡的电子垃圾散发着发酵后的理性臭味,人类腐朽过的痕迹在这里比比皆是。

  但别说是看起来像是会成为音乐家的人,就连影子高易羽也没见到一个,只有在垃圾堆中偶尔发出吱吱声,窜动着的老鼠罢了——真难为老鼠能在这里活下来。

  高易羽捂着鼻子,想远离有老鼠出没的地方,顺便寻找寻找出口,可垃圾的荒原漫无边际,更没有路牌。更不幸的是,老鼠的动静越来越近了,像是察觉到有人类,想来啃啃……

  她倒不害怕这类事情,她好歹也能用音乐和魔力操纵植物生长什么的,放古代要是露上一手,高低也能以“植物魔法师”之名,在历史文献……或者近代神话里,有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或者摸摸金币让德利多利接自己回去,也可以高枕无忧。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加快脚步,然而老鼠触碰垃圾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吱吱声也——嗯?

  高易羽忽然发现,那略微尖锐的鸣响,似乎不是老鼠发出来的,有点像……慢了几拍,她才想起,那是小时候乘坐桑塔纳出租车时,司机偶尔会调电台频率时发出的噪音。

  而已经来到身边,发出这声音的老鼠,尺寸更是比想象中大得多。

  ——“叮叮……咚咚。”

  高易羽仿佛见到了浪花翻涌——但那不过是电子垃圾在脏污的大地上溅落。

  因为,老鼠从中钻了出来。

  犹如被囚禁在池子中,被人类的塑料圈和食物挑逗的海豚一般,那只像是老鼠的生物,从垃圾堆中鱼跃而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高易羽,死死不放。

  隔了数米的距离,在互相都忌惮的氛围中,高易羽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是个……人类,大概十岁?

  明显是自己割出来的短发,用机油或是泥巴,拧成一撮又一撮。

  大片茶垢般的斑块、伤痕,则在对方的皮肤上扎根了很久。

  这个小男孩穿着一件背带裤工装,牛仔布肮脏的仿佛镀了层塑料。上面零零散散,挂着几件明显自制的工具。

  “你……”他试图交流,却意外的能听懂,“你……你来……你是来收料子的吗?”但掩盖不住的,是他对高易羽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议。

  “我是旅行者。”

  “噢,你系……来旅游的。”他有点口齿不清,没变声的稚嫩嗓音,却透着一股机灵。

  高易羽不知道怎么搭话,但这里唯一的活物,就是眼前这只脏玩意儿了。这家伙的外表,脏到再怎么圣母的流浪猫救助者都会严词拒绝,说实话,高易羽也不太想跟他打交道。

  但还是得试试:“小弟弟,你——”

  “我没有这个。”对方像是急了,赶忙招手,在垃圾堆上蹦起来,指了指双腿中间,“我不是小弟弟。”

  “……小、小妹妹。”

  “对,这个我有。”小女孩感觉解开误会很开心,或者说是讲了个不文雅的笑话,令她相当得意,她的语气放松了很多,“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前几天记者来过一次,上面把项目砍掉了,你来晚咯。”

  “项目?”

  “不是为了收材料才旅游过来的吗?”小女孩很惊讶。

  “什么材料?”

  “我们这里的大人会拆出那种,能炼东西的好货,会有能炼东西的人来收那些。我们前段时间也自己炼过,但是搞出火灾和什么毒死了好多鱼,被上面叼了,还说以后不倒货到我们这了。”

  高易羽沉默了一阵,不再去追问,只是:“那这里的大人们呢?”

  “炼东西的几个被抓了,他们说去闹……我不想去。”

  “那这里,有没有一位叫松鼠的。”

  这是梦中人告诉她们的名字,是将会成为音乐家,然后在行业里耕耘几十年,并且被梦中人深爱的艺名,当然,也是这一趟的目的所在。

  可高易羽觉得这是个徒劳的问题,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就是你吧。”

  “……他们确实是这么叫我的。”

  名为松鼠的小姑娘,擦起脸上的机油,露出了换牙到一半的笑容。

  ……

  松鼠的住处,比高易羽所想的要好一些,并非是搭建于垃圾堆当中的棚子,而是离得要稍远一些。按这里其他人的居住条件来看,甚至可以称之为高级住宅区了。

  有一堵红砖修的墙,围了一小块地,有一栋勉强能挤进三个人住的平房。

  不知哪年贴上的招财进宝挂画,石棉瓦、自来水管、红色的塑料凳子。旁边种着些绿叶……但似乎不是蔬菜,作为云南人本地人,高易羽看出那是烟叶。

  现代人追求海景、江景、湖景、山景作为房子的景观,但实际上这过于奢侈了,如果他们来过这里,便会将“不要看出去是垃圾山”作为第一目标。

  但这里有音乐的痕迹。

  木桌上放着一台老旧的随身听,用来放磁带的——这可是现在非常罕见的东西,高易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个不卖的。”松鼠紧张的说。

  “我又不是收货的……”

  但这个年代……跟高易羽想的不太一样。她还以为,要用历史旅行追溯一位老人的童年,至少也是要跑到差不多一战的年代……但这里毫无疑问已经到二十一世纪了呀。

  想着这些,高易羽瞄到其他地方,意外的有几张CD。

  它们的品相杂七杂八,但靠近内圈的地方则有个小小的圆形痕迹……打口碟!高易羽不由得心情高了些。

  打口碟这种东西,是特殊时代流动之下的特殊经历。

  海外的世界里,发达音乐国度里,制作过量的CD无法处置,就会用节省成本的销毁办法,打个印记以表示物品被销毁、弃用,接着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式的,当做电子垃圾被走私到各种各样的地方。

  当然,它们虽然是名义上的废弃品,实际上绝大多数都还拥有实用价值,甚至是一种能物美价廉、种类丰富,体验到异乡原汁原味音乐的渠道。

  其中有相当多打口碟,是那种流派影响过于狭窄,因此经常产量过剩的小众摇滚、小众金属乐,但这些东西往往是非常具有音乐价值的。

  甚至可以说打口碟这东西,和贴牌的假丹麦音响一起,撑起了这个国家的流行和摇滚乐发展。

  “你听过这些吗?”高易羽问她,尤其是EMO那张大名鼎鼎的《Bleed American》,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否能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