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小姐的螃蟹卡农 第175章

作者:月鸦

  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专辑简简单单的发行了——来自过去的专辑。

  ……

  即便再怎么让脚步慢下来,路还是会有走完的时候。

  即便再怎么停在原地,时间也依然会牵着你走。

  ……

  走过转角的十字路口,高易羽回到了自家,并且走到了门前。

  意外的,今天这儿的音乐并不如常,它们没有被关在地下的录音室,而是在庭院中淡淡飘出。

  是钢琴声,一枚又一枚音符,它们在光与空气中起舞。

  它们融入了其中,然后构成这夏末季节味道的一部分,像是能从嗅觉、视觉和肌肤感触之中听到。

  它们是随心所欲的旋律,前面还是优雅的小夜曲,接着就会变成某种奇怪的硬摇节奏,像是穷街。高易羽在门口特意等了几个拍子,当左手的黑键织出进行曲,她才推开铁门,用需要喷WD40的吱吱呀呀,为钢琴声献上伴奏。

  但这也成了即兴钢琴曲的收尾。

  取而代之——

  “回来了?”是演奏家的问候。

  约安妮丝坐在树荫下,坐在钢琴前,目光与声音一样柔和。

  高易羽点了点头,朝她身边走去。

  她将那架钢琴从录音室搬了出来,像是要给它透透气。

  但奇妙的是,高易羽好像理解约安妮丝的想法,因为整张专辑的钢琴部分,都是用它弹奏的,现在专辑已经发行,似乎钢琴也得以休假,便从工作场合搬到了外面——享受着舒适的午后。

  “其他人呢?”她问。

  “主唱去赶集了,说是哪里的周末大集很厉害,你的女朋友也跟着去凑热闹了。”

  高易羽小脸一红,这种调侃仍然不太习惯。

  不过约安妮丝毫无恶意的笑了一会儿,又将身子转回钢琴那边,还特意挪开了一些位置,无声的邀请刚回来的她也入座——当然,高易羽没有拒绝,这总比晚上被邀请同床共枕要好得多。

  不过她俩都没有弹琴,只是默契看着月桂树的叶影,被投在这黑白键上。

  “学校,如何?”约安妮丝问——按下了一个最低音。她的力度轻盈如蜻蜓,但延音和响度却仿佛能传达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

  “有点尴尬。”高易羽诚恳回答。

  “尴尬?”

  “嗯,今天开学报道,我跟咖啡女同学一起去的,但是不使用魔法的话,一路上就会有无数人盯着我看,我还以是暴露了自己是吉他手的事实……但后来想想,只是挺稀奇吧,应该所有人都觉得我退学了……之类的。”

  想到哪说到哪,高易羽没有顾忌,也不用纠结词句,反正意思会传达过去。

  约安妮丝笑着回应:“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高易羽很习惯被夸,已经免疫,倒是接着说:“不过大家都在聊音乐的事,很尴尬。”

  “音乐?”

  “我们的专辑。”

  “……噢——什么时候发行的?”

  约安妮丝是世界上最习惯这个的人,因此对她来讲,这只是一张格外自信的专辑得以发布……但这一切都是出版商要头疼的事情,她也对其中的流程感兴趣。以及,她其实对听众不感兴趣。

  无论是亡灵之前,或是亡灵之后,她只是为心里的存在演奏和创作音乐。

  曾经是被自己化为现实的神,现在则是就在身边的人。

  但她很乐意听身边人讲——后者也如她所愿。

  “录完所有干音,然后大家大合唱了最后一曲,就交给那边了。他们的流程已经准备得很妥当,然后光速做完了……毕竟,算是这世界期待了很久的东西,他们也能从中赚到大钱。”

  “嗯……嗯?那怎么没人放给我听。”

  约安妮丝先是觉得高兴,后来又陷入了困惑。

  因为乐队的日子一如既往,甚至没人讨论这个——否则她就不会到现在也蒙在鼓里。

  这点,高易羽倒是清楚得很。

  虽然来自历史各地、拥有各种各样奇妙身份的乐队成员们,都并不是羞赧的青春期少女了,但首张专辑的发行,却意外带来了一种疾病。

  那是初次踏入创作者领域的人,都必将患上的、无可避免的疾病。

  ——羞耻感。

  对于自己的作品暴露于世人面前,被人评头论足时,所本能而生的巨大羞耻感。

  毕竟,当用心创作之后,将内心的真挚全情投入作品之后——那便是等同于自己灵魂的东西,也等同于将自己的一切展示给其他人,因而就会有巨大的羞耻感伴随而来。

  所以,大家都意外的不想去讨论。

  而是自己悄悄的,鼓起勇气去听听成品,或是去试图阅读一点世间评价。

  高易羽也不例外。

  但想描述给约安妮丝:“该怎么说呢……简单来讲就是,我们赚到了很多钱。”她也只能如此形容。

  不过,她也想到了新的部分。

  “以及,我今天去学校报道的时候,大家都在聊我们的专辑。”即便是各种各样的同学,也都因为不同原因,知道了它的存在。并对它足有一小时的长度清清楚楚,能聊得来任何一首。

  如高易羽自己的感受一样,第三曲是评价最高的,甚至达到了很难找出一条差评的地步。序曲、第二曲自不用说,在重新录制和混音之后,它们抵达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而最后一曲——并非约安妮丝,而是由高易羽自己操刀的最后一曲。

  人们对它的评价却是最直白的。

  “——感觉这首歌,是孤独的反义词。”

  人们找不到具体的词、具体的描述,却仅仅是形容了自己感受到的意向。

  但那却描述了所有听众的心。

  总的来讲,首张专辑已经板上钉钉,成为了音乐历史的新高,拥有前所未有的口碑……虽然高易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也觉得自己是配不上的……

  但这样就好。

  它偏离了那孤独的历史——会载着如今天一样的暖意,抵达未来,迎接乐队的创始人。

  但问题随之而来——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约安妮丝问。

  “世间也在这样问。”

  神秘的乐队横空出世,书写的第一张专辑便如此恐怖。

  按理来讲,它们将立刻拿下各种天价出场费,在世界上频频亮相,然后趁热打铁的继续创作……

  如果高易羽是听众,听到了这样的音乐,也必然会期待见到、听到、了解更多。

  但听众迄今为止,能做的事情屈指可数。买专辑,以及在乐队的社交平台留言……就仅此而已。

  “但我不是世间的人——我只是来自过去的幽灵。”约安妮丝弹着轻盈的旋律,“我也是乐队的一员,我想知道的,仅仅是今后是否还有幸,为你书写音乐——而不是为素未谋面的人们。”

  “当然。”

  “嗯,那就够了——那我等着你告诉我们方向。”

  约安妮丝停下演奏,心满意足的眯着眼,对着太阳。

  光带着暖意,是一层眼睑也遮不住的。

  她的声音也懒散了起来:“你不用考虑我们,只要想自己的未来就好,反正我们都会伴你左右,与你走完漫长的人生……你想的话,你也可以赋予自己永远,对吧。”

  确实如此。

  连同自己的历史,也可以在其中修改。

  不过,即便不用翻阅《历史》之书,高易羽也是个清楚的人。

  她将手放在琴身,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对身边的人说着心声。

  “作品是创作者人生积累的再构筑——我此前短暂的人生,加上未来的我,积累出的不过是这小小一张专辑……现在,我想再去经历、继续积累……直到有新的灵感到来……”

  “嗯。”

  “乐队不会停止运营,只是备战下一张专辑——虽然要很久吧。”高易羽一点点说着,“幸好摇滚乐队的寿命比世人认知的要久得多,尤其是前卫摇滚。”

  她能掰着手指,数出至少十个,从70年代活到现在的乐队。

  哪怕是几十年的时光,乐手们仍然会在同一个名字之下编织音乐。

  这似乎也早已注定了她们乐队的轨迹——多好的未来。

  高易羽将目光和心从遥不可及的未来收回,拨走一片正好落下的、似乎宣告夏季结束的叶子,轻轻说着:“为了备战下张专辑,我得先提高吉他技术,以至于您在写歌时,不必顾忌我的技术。”

  “都已经能弹出那些故意刁蛮你的东西了,却还觉得能进步,难怪会成为流行乐恶魔……”约安妮丝笑着摇起头来。

  高易羽假装没听到,接着说:“我又正好是个高三学生……我打算正儿八经的……去报考一家音乐大学,深造一下电吉他和音乐造诣。”

  “原来如此,重走一遍来时的路,找回初心……之类的吗?”

  “世界很大的,我不过是其中小小一位——总会学到很多的。”

  “对你来讲,世界不过是手里《历史》之书那么大吧?”

  用更深的笑意堵住了高易羽之后,约安妮丝望着远方,说起了自己的话语。

  “那意味着,你要读一年高三,然后选一家有趣的学校去读,积累新的人生历程获取灵感……那在此期间,我就来教小朋友弹钢琴怎么样?你不是有个学吉他的天才小徒弟,我感觉很有趣哦。”

  “……感觉不加高考分、不能过考级的话,应该没啥人会来学吧?”

  “这么功利吗?总有想弹出心声的孩子吧。”

  “应该没有吧?现在的孩子又——”

  高易羽停下了本能的反驳,却在想到什么之后,露出释然的笑容。

  “不,最近那个乐队,旧世界亡灵们的音乐在世间传播着,他们乐队键盘手的琴声过于美妙,兴许便会激发哪个小家伙的兴趣,也说不定呢。”

  这时——

  “喔,不错嘛,我去打印个招生信息,帖到居委会板子上。”是嘹亮、饶有兴致的声音,是达芙涅的声音。

  不知何时,她和安·菲文,已经拎着大包小包、稀奇古怪的云南小农商品回了家。

  而且——

  “您要报考哪里的学校?我提前准备一下……”乐队的贝斯手,也兴致高昂,“您希望我作为同学陪您度过大学生活,还是当老师要有趣一些呢?”

  “好像很有意思,那我也想当学生!”约安妮丝似乎已经想象到未来了,“正好,可以来学一门新乐器。”

  高易羽一脸无可奈何,任由她们热闹不休的声音,融化在夏末的暖意里,然后消逝。

  她阻止不了这些家伙的闹腾,只得找些其他事做。

  她按下了琴键上,小字三组的C——

  就像这架来自旧时代的琴,依然会在历史最前沿奏鸣。

  现在淡去的暖意,也将随着四季流转,在不久的未来,回到她们的手心吧。

  ——THE END?

后记、新书

  虽然拖了很久很久,但这本书还是写完了。虽然很久没写后记了,但还是又有机会了。

  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样,我断更过很久,从少奶外开始再到螃海,更新的节奏离我远去,找回来花了挺久。甚至最后一章也憋了好久,才总算写出来。

  大概21年开始,疫情其实对我的影响蛮大的,现实里多了一些复杂的事情,留下了去不掉的痕迹,以至于让我更加偏离撰写故事。

  虽然写作不是本业,但毕竟也是从小坚持到现在,是能用来写写那些脑子里,飘荡不散幻想的渠道。而且还能与读者相遇,看看恶评和好评,甚至能靠这个收入一点钱,所以我一直乐在其中。

  少奶外,当时真的写得很开心,我那会儿一天能写两万八,还一天十更过,但离心里最期待的那段剧情一直迫近不了……

  后来,虽然那些故事,会在脑子里让我开心,但开心的份额被透支完,它不再能成为燃料,支撑我将它书写出来,于是我中途开始写这本书。

  说来惭愧,这本书一开始,只是想写我自己的本业和最喜欢的前卫摇滚,只是从一个类似我自己的角色开始的,没有想过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