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小姐的螃蟹卡农 第129章

作者:月鸦

  是在炎热难耐,龟裂大地的太阳之下——

  “我就是这么和历史恶魔相遇的,也许她和佛祖进行过惨烈战斗……”

  ……

  时而——

  是在需要彼此呐喊,否则声音会被瀑布激流打碎的地方——

  “我叫做易羽,用你也能理解的意思来讲,就是将几百年前给你那把吉他的第一个格子,上头的所有弦都捆上,然后再弹是同一个意思。姓?我姓高……就像天空对我们来讲的那样。”

  ……

  时而——

  是在山丘之上,远远眺望历史交替的时刻——

  “伟大的吟游诗人,您也许会嘲笑我,但我曾以为这一切都会是永恒不变的……可是冠以罗马的势头席卷了曾收留我的故国……而且还是以我为正统,以我为战争借口……来自罗马的异乡女神引入了终焉,但我已经不认识它们了呀……哪里都没有我认识的人……也没有我能踏上的土地。”

  ……

  时而——

  是在云朵被风卷得迅捷的岛地,手艺人将凯尔特结编织好,沿街贩卖的小道——

  “我试图将我的故事从历史里抹掉,以免引发更多问题……为此我又一次踏足涉世,但奇妙的是我又会留下新的故事……嗯?您说这样很好?很开心?啊,吟游诗人,您背后这位,就是历史恶魔阁下吧?”

  ……

  时而——

  是在湿润弥漫的丛林,树裹着实体化了的雾气。

  “我的家乡也有挺多蘑菇的……不过跟这边的可能品种不大一致,不过你都活了大几百年了,总能分辨毒蘑菇和哪种好吃吧……那就好——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一件事!蘑菇……其实不是植物!”

  ……

  时而——

  是在山谷之间。

  原野般的麦田,金色的穗坠满目光所及,裹着正浓的夕阳。

  她们摘下帽子、停下旅程,坐在彼此身边,沐浴着一天将尽的夕色,一言不发,只是弹奏和时代不符的乐器,哼唱无论哪个时代都有的小调。

  相视一笑,然后挥手告别。

  ……

  时而——

  是在一座荒郊野岭,无人照拂,甚至连痕迹也难以保留的坟墓前。

  坟墓主人逝去了足有数百年的时间,早已无人认识,只有世事之外的银发旅人,会在偶然之间想起曾经认识的种种,然后寻着回忆中的路,带来一束花。

  “这里的安眠者,曾向我学习诗歌。在她还小的时候,很招小动物喜欢……但……”

  与她同行的时间旅人,目睹着朝阳下的光景——

  这座坟墓不知道遭了什么劫难,唯独枯槁、不再完整的头骨还在附近。

  而这头骨正好合适,被鸟儿衔来枝条、叶子、羽毛,做成了抚育小鸟的巢。

  ……

  以及——

  是满脸通红的羞涩少女,在举办生日宴会,接受仅有一份的祝福。

  “嗨,这事我也是第一次,不过……安,祝你一千岁快乐……真亏你这么久还记得自己哪天生的,活了多久……”

  “因为一直在数着什么时候能和您见面,所以我对时间的感觉特别清晰……感谢您的出席,感谢您的祝福,哎呀……我长大了呢。”

  她们坐在能见到月亮的地方,举着两杯由历史旅人从其他时代借来的酒。

  “我能向您索要生日礼物吗?”

  “嗯,我能办到的话。”

  她饮下了一口,有些难过:“我的愿望只有一个,能告诉我——我还要苦旅多久……才能抵达您所在的时代吗?”

  ……

150·

  高易羽推开了酒馆的门,里面没什么人在,因为剧团休息,不过这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并不坏。

  服务员忙着扫地、擦桌子,管账的人则清点钱币和账本。

  还有——赖着不走,霸占了桌子已经很久、很久的,那些非凡存在。

  最近,高易羽从历史旅行回来,已经听不到德利多利和达芙涅的:“回来啦?”作为欢迎,取而代之——

  “一千年咯……”

  “没想到啊……”

  是达芙涅抬头瞄一眼高易羽,然后在桌子上刻下记号,跟德利多利一起嘀咕。

  在高易羽看来,她俩这幅模样,就跟小学那会儿,坐在第一排的两个调皮孩子打赌,然后用圆规在桌子上戳洞之类的行为很像。她们本以为一年……或者说最多几年,这旅行就能轻松愉快的结束,谁知道变成这样了……

  “我在想,如果再有个一千年也结束不了,该怎么办?”

  “那就可以期盼一下,再熬个几百年,我们在历史最前沿相见了……”

  高易羽自讨没趣的拉开椅子入座,但看着桌子上,月桂女神用来记录时间的痕迹,却又忧郁了起来。

  这时——

  “那,你还没想好吗?”是达芙涅,她的语气变得相当正经。

  “我和她本质上是没有仇恨的,如果她自己没有厌倦,那我确实不应该选择强行抹掉她……事实上你不是也说了,我们做不到——”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达芙涅摇头,“我是问你,还没有想好,如何对待她的爱意吗?”

  这理所当然,却迟来了一千年的问题,令高易羽哑口无言。

  达芙涅不想让她回到自己的思绪中,接着用言语刺来——

  “如果只是旅程之中,无关紧要的一见钟情,我们当然能谈笑着来对待,因为那会迅速淡去。但现在,这份长达千年也没有散去的思念……正一次次的叩问你的心,你还想装作若无其事吗?”

  “我——”

  “等等,达芙涅。”是德利多利,它的声音罕见的沉稳,“你也只是在强加偏见给她,你并不清楚时间的残酷。”

  “你想说什么,德利多利。”

  “你我非常清楚,那是千年不渝,货真价实的爱,我们当然会为其而震撼。可问题在于,你我也应该非常、非常的清楚,我们面前的吉他手小妹妹,实际上只认识了她非常短暂的时间。”

  “……这、这倒……”

  “她每次出门十来分钟,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而且每一次都要面对被时间洗礼之后,不知有什么改变的对方。因此,这么急着让她做决定,是很不公平的。”

  达芙涅没有反驳,因为她认同德利多利的观点,她认为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一方面的见解。不得不说,作为根源于同时代的存在,达芙涅确实会格外的爱护安·菲文。因此,她结合了两种想法,给出了新观点。

  “理性来讲,其实没有这么复杂吧?”达芙涅起了个头,随后沉默了很久。

  “来讲?”

  “来讲?”

  以至于高易羽和德利多利,恶魔与契约者,都探着头去催促下文。

  但她们很快就后悔了。

  “漂亮的女孩子对你倾诉爱意,你只要接受就行了……你总不会吃亏的,至于其他事情,管他呢……”达芙涅叹着气,“这是我们那个时代,高于人类的神明们的观念,我虽然讨厌他们,但对现在的你来讲却十分适用。”

  “……确实能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而且也确实肉眼可见的不会吃亏。”德利多利深有同感。

  高易羽总算明白了达芙涅刚刚在沉默什么,因为古希腊神话就是一团来者不拒、谁都可以、不是人不是不可以、不可以的人也硬要可以——的奇妙故事集。身为其中一员……虽说始终贞洁的达芙涅,就算羞于启齿,但也还是如此提议了……

  可惜,高易羽只是一介人类。

  纠葛的人类。

  “虽然和你们所期待的不同,但我要去见她了。”

  ……

  这次,高易羽和安·菲文相约在一条街道上。

  安·菲文没有特意打扮过,但那超脱万物、犹如大自然本身的魅力,却从她的一切之中轻易外露。她是活了千年的不凡者,她是拥有浩瀚魔力、且能颠覆现实的孤独者。

  但她看不到未来,只能向未来提问。

  “如您所说的那样,我的旅行连一半都还没走完,那到时候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没什么区别,所有人都被物质束缚,世界各国政府的力量高过以往的任何时代,但和任何时代都一样,永远无法令被统治的民众满意。倒是每个人都被一块金属和玻璃赋予思想,误以为认识了一切……”

  “那您呢?”

  “我也差不多……不过我喜欢音乐,我有一支奇妙的乐队,我们在创作音乐。”高易羽也不知道这和自己所言的其他有什么区别,或许也确实差不多。

  倒是她发现,这个话题会让安·菲文的眼中,出现真正好奇的光彩,于是她没有吝啬,聊起了最基本的东西来。

  “这个世界会诞生一种不同意义上的机械乐器,紧绷的弦被击打,由那开启了音乐的新时代,再之后,人们会用电力记录下乐器的颤抖。音乐的发展进入到了疯狂的地步,永远无法洗去繁复、并且极其廉价容易的成为了所有人手中唾手可得的。”

  “听起来是将要步入毁灭的前兆。”

  “那也没有,毕竟大众的要求很低,很容易满足。”

  “看来确实是要步入毁灭了。”

  高易羽本想聊聊流行乐恶魔的事,但还是收住声音作罢。

  安·菲文趁机问起那些奇妙的、这个时代还没有的乐器——以及高易羽乐队的事。高易羽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听众能用来回味许久的故事。

  然后——听众烙印在了心中,并有了想法。

  当高易羽从这个时代离开之后,安·菲文眺望着这条陈旧的街,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古老时代便传承至今的,而且毫无变化。这样的世界,能正确走到下一步,诞生出那种极度复杂的击弦乐器吗?

  自己所旁观的世界,真的能抵达吟游诗人所在的未来吗?

  为了确保这一点,时隔百年之后,她再度踏入了凡俗的世界。

  ……

  她是千年历史的缩影,她是见证万物的旅人。

  她的智慧和见识,轻而易举便让一国之主倾倒,甘心听从她的支配来一点点塑造世界。

  这位最初臣服的国王,成为了稀世的明君,在欢呼和悲痛中告别王位。国王知晓自己的名字将在荣誉和头衔之中流传后世,却无法满足和喜悦。

  因为,那位藏在幕后,自称“指引历史的低音”的银发少女,和初次见面时长相分毫未变。

  随着一个国家思维的转变、版块周边的国家也被这些新锐的思想席卷,一点点从暗处开始改变,然后在不知何时便成为了理所当然。人们不知自己的进步是为何,但却能扎实的明白,自己这物质、科学的思维能改变些什么。

  一代、又一代——科技一点点的诞生、技术一点点的积累。

  工匠、炼金术师、数学家……还有为了确保“因为历法不同,而隔了一天才相见”的事情不再发生,而开始认真观星的星象学家。一切都在这片大陆上,由“指引历史的低音”引导而发展。

  她很清楚,吟游诗人所来的东方必然是高不可攀的,而世界的其他地方她还触及不到,所以世界的发展仅仅在此酝酿。

  ……

  对她来讲的很久以后——又一次见面,是在一处王室所拥有的图书馆。

  安·菲文平日便住在这里,偶尔接见其他人,只是自己埋头于一些技术的发展。她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成果,因为这个世界上诞生了些新乐器,和新玩意儿。

  虽然这些都可以由她来,轻而易举的以魔力办到,但这是世界本身在进步,所以值得向吟游诗人展示一番。

  但后者却期待的如此问道——

  “很厉害的原理!那接下来可以演奏一下吗?”

  安·菲文才恍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掌握娴熟。

  等这次的会面结束,安·菲文怅然走出图书馆,才发现过去数百年后,这个世界随着自己的狂热而变质了。

  它遗忘了音乐,遗忘了文化,人们功利而狭隘,连简单的娱乐方式甚至都不如千年以前……伴随世人的,只有自己为了世界发展和便于控制,而强化的神权……

  不由,在她的心中,萨福老师那早已模糊的身影,又一次浮现。而刚刚期待落空的吟游诗人,则成了久违的心中之刺。

  沉静之后,她将引导世界发展科学的事情暂时丢下,转而开始重新练习音乐、练习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