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方舟 第21章

在翻过大门的残骸后，出入口内的一切都映射在他的眼中。

尸体，全是尸体。全是身着护甲的乌萨斯军警的尸体。

但是，除了尸体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林峰低下头，看着在荒芜的大地上，一条显眼的，不合时宜的存在的.......拖拽的痕迹，还有伴随着拖拽痕迹留下来的血痕。

血痕通往附近的一栋还算完整的屋子。

他默不作声地往脖子上又扎了一根激素，检查了一下手上抓着的枪的弹匣。

看来，幸存者，就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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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平静的疯狂【下】

......幸存者。一般指的是在某种恶性事件中侥幸保住性命的活人。

而很显然，在天灾中幸存下来的人的确可以称的上是幸存者。只是在乌萨斯帝国，哪怕你可以在天灾中活下来，但只要成为感染者，都称不上什么【幸存】。

倒不如说在绝大多数国家跟政体中都是如此吧。感染者在这个世界并不受待见。除了阿戈尔那种偏僻的几乎没人知道的沿海地区以外，生活在内陆的人们或多或少都对感染者抱有某种恐惧和厌恶的心理。

所以，称为感染者后如果还留在乌萨斯的话，除非权贵，否则迎接他们的大多数两种命运：要么隐姓埋名在根本看不见人的小山中低调的生活。要么被人发现，举报，然后送到奴隶矿场用自己最后的气力为感染者的身份进行【赎罪】，哪怕他们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只是不小心因为卷入天灾而成为感染者罢了。

......留在布莱德小镇的士兵某种意义上比那些不小心卷入天灾现场的倒霉蛋更加的倒霉。因为他们并非自愿，也不是晕头晃脑地踏入了天灾的土地——他们是被人阻拦在天灾的范围内，到死都无法出去的彻底的倒霉蛋。

而能够在天灾中依靠同伴的尸体侥幸活下来，并且拖着负伤的腿爬到一栋还算是坚固的建筑里尝试着包扎伤口的倒霉蛋，某种意义上是这群倒霉蛋中的幸运儿。

只不过就连他自己也知道，好运是不会永远眷顾自己的。

就像是走廊里传来的咚咚咚地沉重的脚步声正宣告着死神的到来一般。已经没有力气举起武器，身旁也没有武器，这位幸存的士兵干脆就在角落背靠着墙壁坐着，两只手用力地将伤口处的绷带缠紧后，就静静地在原地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他想看看将一整个编队的精锐，算上边防站的巡逻队，还有——还有那些看守感染者集中区的守卫......将他们三个都几乎全数干掉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听说敌人是一个感染者，但是普通的感染者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吗？很显然不会。

所以他想看看。他想看看接下来要终结自己生命的敌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听起来相比全副武装的士兵会更轻一些，但是比起毫无武装的普通人，声音又会更重一些。

而且他注意到，这脚步声听起来并不平稳。根据他的经验，这更像是那些腿部受到重创以至于不得不跛脚前进的人才会踩出的节奏，又或者是那些深受重伤，连走路都必须要扶着墙的人才会走出的步伐。

是身负重伤了？又或者仅仅是腿部受创？他背靠着墙坐着，失望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因为已经没有力气，无法进行其他的活动了。他可能错过了一个藏在暗中，然后想方设法用捡拾的盘子，棍棒，甚至是砖头杀死自己的敌人的好机会。

机会一旦被错过往往不会回来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在遗憾中，他终于看到了，那么手持着铳，一瘸一拐几乎是拖着已经【残废】的双腿走出走廊的......那个敌人的身影。

那是连他都不忍目睹的伤势。

残废的双腿就像是坏掉的积木一样被关节卡在身上。脚踝的靴子虽然还健在，但是小腿往上膝盖往下的裤腿消失的无影无踪。消失的裤腿无法阻挡的，是那已经被源石结晶占据的残酷的伤口。

透过半透明的源石结晶，他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断裂的骨头，扭成一团就像是棉絮一样纠缠不清的神经，翻开的黄色的脂肪，还有四分五裂就像是碎木屑一样溅射的到处都是的粉色肌肉的碎片，以及流经中空的源石结晶的血液......在这种伤口带来的疼痛影响下，确切地说是伤口的本身，就算是精锐的百战老兵都不可能站得起来，而眼前的男人——这个光是躯干就有数个致命伤的，连扎满了源石的双手看起来都几乎残废的，比起活着更像是活死人的男人......竟然可以走到这里，踩过被源石结晶坠满的地面，走到这幢屋子里。

他忍不住用尽全身气力抬起头，只想看看地板上的痕迹。他清楚的看到那个男人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粘稠的黑色的痕迹。瞧瞧吧！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靴子的底部已经彻底坏掉了！他就那样，就像是感受不到身体跟踩到源石结晶的脚底的痛苦一般走到了这里吗？！

这是多么可敬的战士......就算双方的立场对立，就算对方杀死了自己无数的同僚......他在内心依旧忍不住的赞叹着。这是士兵对一个可敬的战士的尊敬，无关仇恨与立场，只是单纯的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敬仰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缓缓地举起铳的男人的身影。正如从之前的通缉令上所看到的一般，这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种族特征的男人。既不是乌萨斯人，也不像是菲林人，虽然从外貌看起来很像是龙门那边的本地人，但是他依旧是没办法肯定，这个家伙到底是哪个种族的人。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回想起一件事。曾经，在乌萨斯的战争中他与一位从卡兹戴尔迁徙到乌萨斯的拥有古老血统的萨卡兹人并肩作战。那个铁塔一般的怪物令人印象深刻，他完全就不像是普通的萨卡兹人，他是一头怪物。

就像是眼前的男人一样......铁塔一般的怪物身上无论受多少伤都不会倒下。老兵无法忍受的重伤在那种怪物面前就像是轻描淡写的皮肉伤一般显得微不足道，在那个魔族人的眼里，好像什么伤口都不会令他丧命，因为那些伤口会在战斗中不断地愈合......

萨卡兹人？魔族人？......会不断愈合的伤口......？普通的萨卡兹人？萨卡兹的怪物......

他突然有了答案。

“......你......是魔族人。”他对着眼前举起铳的男人嘿嘿地苦笑道，“魔族人......只有魔族人，才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面对他的话语，那个男人并没有任何的表示。男人只是将铳的铳口对着他的脑袋，然后重重地咳出了一大滩夹带着内脏的血液和不知名的液体的混合物：

“咳咳......他，在哪？”男人没有理会不断苦笑的士兵，他就像是一堵冰冷的墙，又或者是没有自我感情的机器一般发出了冰冷的询问。

士兵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指的到底是谁......因为只是一个小兵的话，并不会让对方费尽周折地将他们堵死在天灾即将到来的小镇。

但是很显然，男人的计划失败了。子爵阁下的副手很有勇气，也很有能力，切切实实地为子爵阁下的逃脱争取了时间。

“......子爵，逃走了。”这是一个可敬的战士，而且那种事情只要随便检查都可以判断出真实性到底如何，所以士兵也倒是很干脆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在连绵不断的迫击炮用炮弹轰炸你所在的区域的时候，子爵和他的最信赖的几名亲兵乘上了最后一辆车，然后碾过地面还在惨叫的伤者和士兵们的尸体......朝着边防站撤离了。”

士兵知道在战场上牺牲的顺序。如果子爵排在最后一位，那么他就是第一个被牺牲的牺牲品。但是就算如此，驾驶着车辆碾过自己手下士兵的尸体甚至是伤者的脑袋的这种......罪行，依旧是士兵完全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他们可以接受在战斗的时候自己的尸体被炮弹炸得四分五裂的，被装甲舰的履带碾成肉泥，甚至是被敌人放进火炉里就像是展示权威一般被烧成焦炭，也没法接受自己的尸体竟然会被自己的上级所......践踏的耻辱。

......就算已经到那种必须要做出选择的地步......士兵还是在想，为什么那他妈的子爵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呢？！那可是追随了他十年甚至是二十多年的亲兵的尸骸啊！

他怎么忍心？！

......但是木已成舟，事情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士兵也只能一边哀叹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把军刀劈在子爵油腻的光头上，一边等待着眼前男人的决定。

现在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煎炸烹烤全由对方决定。

想到这里，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那眼神冰冷的就像是一块寒铁的男人接下来的行动。

他看到男人的正把他的手指放到了铳应该是扳机的地方。拉特兰的铳总是有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东西，明明只需要用源石技艺让枪膛里的子弹射出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安装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用，只是让手指有事可做的结构呢？

或许这是开火之前对方习惯性的动作？想到这里，士兵咯咯咯地笑着。他接受了接下来的命运，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所料。

“咳咳...啊......是，是...你说的对。我不能动手......”

男人在士兵愕然的表情中放下了手里的铳。他就像是在跟某个女人说话一般脸上露出了不合时宜的温柔的表情，

“......我不能对他动手......都听你的......我会听你的。”

男人扭过头，用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和他身后的某个士兵看不见的东西讲话。在士兵的眼中，那里什么都没有。他的背后只有空气，还有另一堵距离他们远远的墙。

士兵瞪大了眼睛，他用力地伸长自己的脖子，想看看那个男人的后面是不是站着一个人。或许是一个侏儒？或许站在自己刚刚脑袋所在的位置看不到的死角？啊！那里有一面镜子！只要通过它的话就可以——

他伸长脖子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就像是被卡住发条的小木偶一般，他的脖子和脑袋都僵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他只看到一个向后挂着的挂坠正靠在男人的肩后，破烂的衣服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扎穿了男人肉体的源石结晶。

但是除此之外，那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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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废墟上的人影

该怎么描述现在林峰所看到的世界会比较好呢？

那是一个充满了幻影和白炽光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在他的精神状况陷入浑浑噩噩的低迷状态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且一出现，就会维持到他彻底清醒过来为止。

在这个世界中，虽然眼前的事物绝大多数都按照客观物质存在——那些损坏的建筑还是损坏的建筑，凹凸不平的地面还是凹凸不平的地面，尸体依旧是尸体......但，还是会有少部分事物，它们并不会按照常理存在于他眼中的世界之中。

那就是幻影。源石结晶的幻影，死去的人们的幻影，还有......

就好像现在......不，就好像先前让他离开，放过那个伤者的她的幻影。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就算是面对曾经可能迫害过她的军警，她依旧不希望林峰的双手会染脏——虽然早就已经脏了，但是她并不希望他以后会落下一个杀死俘虏又或者是重伤员的名头.......

她不会说话，只是会沉默的用手抚摸着他的身体。但是林峰仅凭她手指轻抚自己的肩头的动作就知道她想让自己做什么，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想法已经不受到语言和动作的阻拦一般，在双方的脑海中畅通无阻。说句实话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让林峰有了种【不如永远陷在这个世界】的危险的想法......但是正如他的精神状况时不时地会陷入浑浑噩噩的低迷状态一般，陷入低迷后，他的精神也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好转。

一旦恢复清醒，他眼中变幻无常的幻影世界就会重归正常，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幻影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当他再度浑浑噩噩的时候，她才会重新出现。

就像是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也会从西边落下。当林峰的太阳从西边落下后，他只需要在黑暗中等待着它从东方升起的那一刻就好了。

不过就算是在黑暗中他也有事可做，其中之一，就是做好准备。

既然子爵已经逃到了边防站，那么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追杀过去可能什么结果都拿不到。而且就算自己能够成功杀死所有边防站的人又如何？他有车，他只需要在风头出现的时刻坐车逃跑就行了。人的双腿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被能源驱动的四个轮子的钢铁造物的。

更何况现在的身躯......

他苦笑着看着健康界面里自己的身体状况。购买了两个特质后，他的身体总血量稍微增加了一些，但是更重要的是一个名为【感染者】的特性出现在了自己的胸口部位。

那是一个林峰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评价的特性。根据特性的描述，他现在可以使用源石技艺——一种在这个世界显得平平无常的特殊的操作技巧。通过这种技术，他可以控制诸如无人机一类的设备。但相对应的，感染者特性也会给他带来些许麻烦。

最大的麻烦就是他的胸口部位的血量无法通过医疗包复原。作为补偿，他的胸口血量会根据每秒3点的速度进行恢复，但是相对应的，不能使用医疗包的话就意味着林峰没办法在紧急时刻优先恢复胸口的血量避免被一击必杀。

这是好的还是坏的呢？他暂时不清楚。不过已经决定走上这条路了，所以他也不会后悔。

比起这个......

“......要走了吗？”

林峰眼前的幻象世界开始变得破朔迷离。他感觉自己正在逐渐清醒，证据是那一直在背后拥抱着自己的她的幻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

虽然知道自己会有重新回来的那一刻，但是他依旧是对现在的离开感到不舍。他对现在能够清晰的触碰到她的状况感到无比的满足。

理所当然地，正因为对现在的满足才会有对离去的不舍。

不过他也很清楚......她是不可能让自己永远留在这里的。

“......”

面对林峰的询问，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拥抱着他的双手松开，转而揽着他的脖子。

是在亲吻吗？还是说在做什么？林峰只能感觉她好像把脸埋在了自己的头发里。过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感受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话语。

【路上小心。】她似乎是这么温柔地说着......就像是以前自己准备出门工作的时候，在门口送自己的时候一般。逐渐变得破碎的幻影用破碎的双手为他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过了片刻，她走到了林峰的面前。

最后清晰的面容留下的，是她的温柔的笑容——

随后，林峰眼中的世界恢复了正常。正常的就是现实，眼前没有幻影，没有她的身影，有的只是一团空气，还有空气后面的各种各样的建筑的残骸。

在恢复正常的世界中，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废墟中。这里应该是小镇北方临近北部出入口的......居民区的废墟吗？被大量源石丛命中的区域没有半点生命的痕迹。正当林峰这么想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

前方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不着片缕的漂亮的银发女性的背影。

“......？”他愣住了，心想怎么天灾后的小镇废墟里还有人裸着身体站着？是这座小镇的原住民吗？为什么她不会担心因为源石丛变成感染者？

倒不如说，为什么她会赤着脚踩在废墟尖锐的残骸上？林峰注意到她的双脚踩踏的地方，废墟的地面在不自然的下沉着。

而且似乎是注意到了林峰的存在了吧？银发女性转过身，让林峰看到了她那跟灰风几乎无异的面容。

......这是怎么回事？

在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而陷入恍惚的林峰面前，那个不着片缕的女性露出了怪异的笑容，迈着大步走到呆愣在原地的林峰面前大概三米远的地方停住，随后：

“你好，人类同胞，大家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嘛，最近没有进行繁殖仪式的兴趣。要进行这个的话，等以后再说吧。”

“......啊？”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奇怪的发言。

林峰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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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纳米机器群

“啊？”刚回过神来就听到如此奇怪的发言，作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说林峰没有傻住那肯定是假的。

【你好，人类同胞，大家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嘛，最近没有进行繁殖仪式的兴趣。要进行这个的话，等以后再说吧。】

这是什么？回想起刚刚这个长得跟灰风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头发的发色不同，没有那双猫耳朵，还有身材更好一些以外的女人说的话......林峰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团污水一般污浊无比。

人类？竟然不是说菲林？又或者是乌萨斯人？这个家伙难道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还问大家过得怎么样？难不成，她也是跟自己一样，独自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的......异世界来客？

而且繁殖仪式？是我理解中的繁殖么？不过如果是我理解中的繁殖，为什么需要举行仪式？不......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关键的地方在于，为什么会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提出......好吧，应该说为什么要断定一个刚出现的还一头雾水的陌生人会对你有繁殖的性趣？

“......这说的都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林峰真的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头部受创导致的幻听，毕竟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说出那种话？不是吗？

但是转念一想，正常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不着片缕地站在源石丛的旁边？！还一脚将废墟踩的凹陷了下去？！毫无疑问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东西......最起码不是林峰认识中的正常的人类，又或者菲林。

“啊？是我搞错了吗？.......等一下，我先想想。”可能是林峰下意识地话语让眼前的女人感到慌乱了吧，她连连伸手，示意让林峰稍等一会。虽然林峰在此过程中一直很想提一句【你可以先穿上衣服么？】，但不管怎么说，在对方皱着眉头一脸纠结地表示【给她点时间】的份上......林峰选择了沉默不语。

但是看着别人的身体也不是一件好事。就算灰风同意了，也不行。所以他也就干脆低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后。他注意到那个女人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啊，对——嗯哼？”

以意义不明的嗯哼声为开场白，在阴云密布的灾后城镇废墟上，这个女人用一种灿烂到婉如太阳一般的笑容说出了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说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