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是幻觉吗？又或者是妖法？明明监狱明令禁止身体改造手术，眼前这黑白熊腕子上也没带着什么调节身体的改造环，那一双手臂粗壮且坚硬，却是没有任何多余坠饰的——可如果什么都没做的话，为什么这黑白熊的身躯，却好像突然就在他的面前变大了？
的确是变大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刚才他用视线测量过，眼前的黑白熊身形大约一米八左右，最多也不会超过两米，而一向都在监狱中维持着锻炼的他，却有足有两米五的夸张体型——这也就意味着他对那黑白熊一直都是以俯视的角度来看待的，毕竟他有着身高上的绝对优势，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那黑白熊的时候，已经需要平视了呢？
不，这甚至不止是平视，而是仰视！
明明那黑白熊的身高比他矮了不止一个头，此刻的他反而要用仰视的目光来看待对方，那仅仅只有两米左右的身高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大，三米，五米，九米乃至于十米。
出现在他眼前的压根就不是什么黑白熊，而是那些体长几十米的恐怖巨兽！
甚至是体长百米的史前暴龙！
甚至是绵延几十万里，高耸入云的，巍峨群山！
是远比山峦更加辽阔的，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广阔海洋！
“我真的，要和这种东西战斗吗？”
只是瞬间，身形高大的囚犯便开始了自我怀疑。
这没办法不怀疑，任谁来都会陷入迷惑——毕竟他就算再怎么能打，拳头再怎么大，那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砂钵大的拳头也仅仅只是拳头，这玩意撑死也就只能对着脑袋打两下罢了。如果想要用这个东西去面对那些恐怖的巨兽，甚至面对群山，面对大海……只是这种渺小的拳头，就算打上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勇者拿着宝剑去挑战恶龙，那是神话传说中才会有的英雄故事，勇者拿着牙签去挑战恶龙，那是三流作者写出来的蹩脚文案——但眼下这个身形高大的囚犯却清晰地意识到，此刻的他就是那个手捏着牙签去挑战恶龙的蠢货，他的小牙签甚至都不足以在恶龙的鳞片上留下哪怕一丝划痕，但恶龙只需要动哪怕一下，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而现在，恶龙动了。
黑白相间的恶龙只是挪动了一下脚步，看起来稀松平常，没有任何能被看出攻击性的地方。
但就是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步，却让这名身形高大的囚犯瞬间警铃大作。
还是那句话，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被称作“野兽”的他并非是纯血人类，而是真正拥有着野兽血脉的混血——身体里那一部分不理智的狂野的确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些负担，但同样也让他拥有了远胜于其他人的敏锐，在对于危险的感知上，他就像是真正的野兽一样敏感，而这份敏感更是让他在战斗中无往不利。
可就是因为有着敏锐的知觉，并且精通战斗，他才更明白，自己眼下究竟落入了什么样的处境。
恶龙的脚步看似稀松平常，但仅仅只是这一次迈步便已经让他的所有躲闪方向都被封死，至于攻击性……恶龙的确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但恶龙也不需要表现出什么攻击性。
打死苍蝇，需要什么攻击性吗？
拍死蚊子，需要什么攻击性吗？
踩死蟑螂，需要做出一副恶狠狠地表情吗？
碾死蚂蚁，需要摆出一副杀生害命的态度吗？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仅仅只需要一个动作就够了，甚至连看都不需要看一眼，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想到就可以做，是本能一般的事情。
而现在，他就是被吃的那碗饭，他就是被喝的那杯水。
他无处可逃。
“啊啊啊啊啊啊！！！”
绝境之下，他攥紧了拳头。
已经没有退路了，连一丝活路都看不到了——如果他是外面那些庸碌的新联邦公民，或许他已经吓傻了，只会凄惨的嚎叫然后坐以待毙，可他不是，不管是身份凶残犯罪者的身份，还是流淌在他血管中的那份属于野兽血脉的凶性，此刻都催促着他，让他铤而走险，让他走上另一条道路。
他不是那些孱弱的羔羊，他是嗜血的豺狼！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拼死一搏！
“嗬嗬嗬啊啊啊啊啊——”
他抡起了拳头变成了爪子，此刻的他真的露出了如同真正野兽一般的狂野姿态，癫狂，残忍，凶煞，恶毒，已经决定拼死一搏的他彻底释放了自己的野性，这也泯灭了他眼中的最后一丝人性，此刻的他就是一个嗜血的怪物，只有鲜血才能让他得到满足。
想要撕碎一切，想要杀掉所有，此刻的他只想要扑上去撕烂那个身影，只想一口咬断那粗壮的脖……
“……吔？”
即将飞扑出去的野兽愣住了。
只因为，在他的面前，那个黑白相间的庞大身影，歪了歪头。
看似只是活动了一下脖颈的动作，却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的心头，就连已经要扑出去的身形也僵在了原地，只因为身体此刻甚至已经拒绝执行他意志的命令。
“不能过去，绝对不能过去。”
这一刻，他的身体所带来的直觉是如此的清晰。
“过去的话，会死。”
是了，会死，并且会不明不白的当场横死，就是因为精通多种格斗技，他才能在第一时间看出，那看似平常的活动脖颈之下，却是对整个体态的全部微调——而这也就意味着在那一刻，甚至在他飞扑出去之前，那黑白相间的恐怖怪物就已经洞悉了他的想法，甚至已经好整以暇地摆好了迎击的架势，就等着他把脑袋送过去，好直接一拳打碎。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甚至称得上是未卜先知。
但这却更加令他绝望。
一个没有脑子的怪物，那他还能依靠一腔热血来打赢，就算怪物的力量再强，胜利的难度再大，他至少还有着千分之一，乃至于万分之一的机会——可面对一个会未卜先知的怪物却不是这样，那意味着怪物有着远超他智力水平的智慧，而他自以为是的那些机会，真的不是怪物留给他踩进去的陷阱吗？
哪怕野兽也不会愚蠢到踩进陷阱里，这是刚断奶的小兽都懂的的道理。
可问题在于……到底哪里没有陷阱？
一切都像是没有陷阱，那个怪物就是浑身放松地站在那里，可一切又都像是陷阱，不管从哪里进攻，他都只看到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啊啊啊啊啊！”
他的喉咙中吐出了无意义的呜咽声响。
大脑在颤抖，就像用烧红的铁棍在搅拌脑浆，他的意识，他的身心，都已经尽全力去思考了，可即便是这样，他那点粗浅的算力却仍旧没办法处理掉这一条一条叠加起来，总数几乎是无穷大的可能性。
越是思考，他越是迷惘。
他分不清。
他怎么分，都分不清。
“啊，啊啊啊……”
嘴边已经淌下了涎水，这是面部肌肉失控的表现，大脑消耗掉的算力实在是太过庞大，这甚至导致他连最基本的肉体都已经有些无法控制。
但马上，他便恢复了冷静。
只因为，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目光。
那道目光并没有紧盯着他，甚至都没有看在他的身上，那道视线仅仅只是一扫而过，甚至到底有没有在看都不好说——可就是这样的目光，却让这已经变得疯癫的野兽瞬间冷静下来，这甚至不止是冷静的问题，就连他身上的血都变得有些发凉。
他无法形容，那到底是多么恐怖的目光。
不含一丝感情，没有一丝怜悯，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渊，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苍穹，或许在那道目光之中，一切芸芸众生都不过是脆弱的蝼蚁，而在那道目光之下的他，简直小如蝼蚁，小如跳蚤！
蝼蚁和跳蚤，需要思考吗？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不管蝼蚁和跳蚤如何思考，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对抗得了大地，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苍天。
所以，也就不用思考了。
不用思考了，这样也就不用再去想什么分得清分不清了，不用思考了，也就能不再去在意什么疯狂不疯狂了——事实上这还是第一次，他进入狂化状态之后，连血都没见到就恢复了人性，可当他恢复理智的第一刻起，却发现自己已经尿了出来。
膀胱和括约肌都已经失能，那些脏污很快便让他的整条裤子变得湿透，他的喉咙正在发出凄惨的嚎叫声，他连挪动脚步都做不到。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自己刚才的雄心壮志。
他不想做孱弱的羔羊，他想做嗜血的豺狼，所以他才会杀戮，才会挥洒自己的暴力，他用这种方式将自己与那些庸碌的新联邦公民们区别开来，他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但现在他却知道了，他与自己所嘲笑的那些羔羊们也没什么不一样，他也被吓傻了，也正凄惨的嚎叫着然后坐以待毙，就像那些死在他枪击之下的新联邦公民们一样，这一刻他们仿佛再也没了区别。
明明他是那么拼命才爬了出来，他是那么拼命才踩到了那些羔羊的头上……他怎么可以回去，他怎么能回去！
他绝不要回去！绝不！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嚎叫，孱弱的野兽扭头就跑，裤子上的那些脏污尿液伴随着逃跑的动作四散飞溅着，这让更多囚服都多出了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斑斑点点。
可是穿着那些囚服的囚犯们，眼下却都没办法在意这些面子问题了。
只因为，他们也和那外号“野兽”的囚犯一样，经历着这一场严重的心智折磨。
他们也都想过动手，也都尝试过对抗那份恐怖的压力，也都尝试过发狠拼命，也都尝试过寻找破绽去制造进攻机会……但是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们的思考，他们的行动，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在产生了动手念头的那一刻，他们便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死相，这并非是什么因恐惧而产生的幻觉，而是客观条件下，他们在进攻之后，必然会变成的死状。
他们甚至想过联手，想过一起上，要知道眼下他们这边可是有着如此之多的囚犯，要知道即便只是蚂蚁，在数量变多了之后也能咬死大象。
可站在他们面前的，却并不是大象。
那是层峦叠嶂的山岭，那是深不见底的海洋，那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那是翱翔在云端之上的，凶残恶龙。
恶龙开始了他的吐息。
“啊……”
黑白相间的怪物张开了嘴巴，洁白而锋利的牙齿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
这让一众囚犯们愈发的胆寒。
他们看到了，那是吸气的动作，整个身子连成一体，那蓄势待发的姿态必将爆发出强大的破坏力。恐怖的力量在积蓄着，残忍的一击呼之欲出，天知道这一下打出来到底要死多少人！
格挡是没有意义的，挡是不可能挡得住的，古兰监狱里前十五个最强的囚犯都已经消失了，其中那个以体魄著称的巨人雷蒙甚至被拦腰打成两截——当然现在他们可以确认了，那些消失的大佬们一定都已经变成尸体了，只因为现在轮到他们了，轮到他们来承受这恐怖的杀戮了。
所以，这一击之下，到底谁会先死呢？
“反正不是我！”
不知道谁先开了这个头，嚎叫一声扭头就跑，但这一声喊叫却让更多的囚犯反应了过来——是了，他们早该想到的，他们完全不需要和那个恐怖的怪物比拼出手速度！他们只需要跑得比身边的同伴快就好了！
反正身边的所谓同伴们都是囚犯，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那么就算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吧！为了保护有用的人才而放弃生命也无所谓吧！就当是为这个社会贡献自己最后的价值了！
“啊……啊！”
在他们的身后，那吸气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这也让囚犯们愈发的恐慌起来，甚至恨不得四足并用！
“啊啊啊，阿嚏！”
……
一时间，整个小操场寂静了。
囚犯们不禁回过了头，他们在为自己刚才的狼狈而羞愧，只是区区一个喷嚏，他们便吓成了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或许是因为羞耻心在作祟，这让囚犯们再一次目露凶光。
但马上，他们便逃窜得更加厉害了。
只因为，在他们的身后，那黑白相间的怪物搓了搓鼻子之后，居然迈开了步子。
凶残的怪物追上来了。
二十八章 此为无间地狱
一直以来，监狱里的囚犯们都是渴望自由的。
当然，这份自由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自由，它跟什么美好从不沾边，而囚犯们也并非是什么受到压迫和剥削的群体，他们是真的犯下了性质极其恶劣的罪行才会被关到古兰监狱这种地方——至于他们想要的自由，那当然是他们理解中的自由，是不受限制，随意作恶的自由。
然而他们想要追求的自由，在古兰监狱这里却是行不通的，只因为那些监狱看守们比他们这些囚犯还要更凶，还要更恶，中下层的囚犯不敢和监狱看守造次，顶端那些囚犯也清楚监狱看守们的背后还有更加强大的武力支援，因此不管是上层罪犯还是中下层罪犯，没有谁会去明面上和这些看守们作对——当然，这不代表他们背地里不恨，所有囚犯都非常憎恨这些夺走了自己自由权力的监狱看守，甚至根据监狱看守们身上制服的颜色，暗地里称呼他们为“黑皮狗”。
对于这些监狱看守，囚犯们一向都是除之而后快的，谁也不想见到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凶恶看守们，身为囚犯的他们巴不得所有看守都去死。
可现在，这些囚犯们，却无比的希望着，会有哪个监狱看守能站出来。
“救！救命啊！”
不知道是哪个囚犯最先叫喊出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囚犯也跟着叫喊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喊也没办法驱散他们心中的恐慌，现在的他们极度需要帮助。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
“救救我！怪物！有怪物！”
“妈！妈妈——”
刺耳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其中不乏哭爹喊娘的哀求声，可无论他们怎么呼喊，都没能找到能够救下他们的人。
哪怕他们已经找到了几个监狱看守，也是一样。
“救！救救我们！”
在发现那几个监狱看守的时候，囚犯们的心中是欢欣雀跃的，以往都将对方当作仇人的他们此刻无比期盼着这些监狱看守们的出现——只因为这些监狱看守本身就代表着秩序，哪怕是他们最为厌恶的秩序，但只要这份秩序能让他们活下去就行，能让为他们拦住身后那个怪物就行。
但这些囚犯们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几个远比他们更加强壮的监狱看守，跑起来比他们还快。
不止跑的比他们还快，甚至跑得比他们都更加专业——那些监狱看守们简直就像是认识那个黑白相间的怪物一样，从一开始就没看过那怪物哪怕一眼，当然，也有一个监狱看守因为起步速度不够快被落在了后面，但他却马上从怀中套出一块黑布，熟练地蒙起了双眼，紧接着其他几个监狱看守也放慢两步，接住了这个落单的同僚，一时间几个监狱看守便再次健步如飞，很快便将囚犯们彻底甩在了身后。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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