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别想了，冷静一下。”
矮胖商人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很快就好了，老头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想喝点什么吗？这里物资还是挺齐全的。”
“苦艾酒，谢谢……我还是自己拿吧。”
眼看着矮胖商人居然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准备调酒，地行者摇了摇头，干脆抢过了装着苦艾酒的瓶子。
高酒精浓度的饮料被灌入了喉咙，模拟味觉所带来的轻微舒缓让地行者感到了片刻的放松——是了，虽然他并非人类，但作为机器人的他也有着不错的味觉系统，这套体系能保证他可以消化大部分常见的食物，而隐藏在身体内部的小型太阳炉更会第一时间把这些食物化为最精纯的动力源。
然而模拟味觉也仅仅只是模拟味觉而已，他没办法真正品味到美食的可口，更没有办法真正让自己喝醉。
曾几何时，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排斥喝酒，所以才浅尝辄止。
但直到现在，需要醉一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无法喝醉，这到底是多么痛苦的刑罚。
“好了，喜欢喝的话就多喝点酒，好好放纵一下。”
看到地行者如此不堪的样子，矮胖商人也摇头叹息着，找了块热敷的毛巾过来。
“你这就是思想钢印被打太久了的缘故，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正义的梦……手段就是手段，能赢就行了，再者说又不是你的战斗，你管他干什么呢？”
“我只是……没办法理解。”
地行者有些茫然。
“战斗不能是这个样子，也不该是这个样子，明明能堂堂正正的打赢，却非得用这种方式，实在是……”
“嗨，打架嘛，能赢不就行了？”
矮胖商人拍了拍地行者的肩膀。
“取舍很重要啊，是选择漂漂亮亮的输，还是被唾骂被羞辱也要赢，都是个人的取舍……这种事没什么可说的，顺应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呃，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取舍很重要啊，怎么了？”
“不是，我问后面那句。”
“后面？不就是顺应自己的想法……”
“太对了！”
嘭！
一记刺拳撩在矮胖商人下颌之上，打得矮胖商人当场晕了过去。
是了，在灌了整整一大瓶的苦艾酒之后，地行者终于意识到了，他到底想要做的是什么事情。
“喂，你们两个。”
出了内舱的舱门，地行者再一次叫住了那两个构装体保镖。
“刚才你们对我说什么来着？”
“滚回去，别妨碍我们做事。”
两个构装体保镖将枪口对准了地行者。
随后果断扣动了扳机。
两个构装体保镖可不是矮胖商人的水平，身为战斗机器人的他们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地行者的启动动作——于是手持枪械的它们几乎下意识地选择了开枪还击，对于敌人的存在它们绝不姑息。
“砰！”
明明是两声枪响，此刻却近乎一声，这足以说明两个构装体保镖的高超默契度，还有那无与伦比的射击水平，任何人都无法从它们的枪口下突围，只因为这可是顶级处理器所计算出的最为精准的射击路径，那是远远超越人体反应的极限打击。
但是地行者，却毫不在乎。
只因为他，也不是人类。
“咣！”“咣！”
两发子弹凿在躯体之上，这让地行者身上多了两个巨大的凹坑。
可地行者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那是沾满了热水的，潮湿毛巾。
“嘭！”
潮湿的毛巾盖在一个构装体保镖的脸上，力道并不算大，但头颅突然遭受的冲击力却让这个构装体保镖一个踉跄——只因为这毛巾丢出来的时机太过精准，刚好是卡在了它对抗枪械后坐力的时候。
如果换成平时，这一个踉跄，或许不算什么大事。
但眼下的话，两个构装体保镖，却正处在浮空船的舱门口。
它们的背后，便是一望无垠的清澈蓝天。
“啊——”
只是一条毛巾，一个构装体保镖便已经一脚跌出了浮空船，远远地摔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海面，掀起大片水花。
这让地行者将视线转到了第二个构装体保镖的身上。
“放下枪，我们现在没有动手的必要了。”
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身上的痛觉反馈，地行者便发现自己突然之间便真的没有了痛感。
“听我说，听我说……现在有了枪声，也有落水声，那黑白熊只会以为你们已经撕票了，他们会打起来，他们会战斗，所以这种事已经没有意义了……来，把枪给我，就当没发生这种事，不要给那老头的战绩留下污点，你觉得呢？”
“你去死吧！”
仅剩的构装体保镖根本不停这无聊的辩解，抬手一枪便打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直以来都陪伴在它身边的手足亲朋，居然被一条毛巾糊在脸上给打出了浮空船，眼下这个不知廉耻的叛徒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劝降他……这可恨的嘴脸！
“死！死！死！”
大口径的短管散弹枪接连开火，在狭窄的小范围环境里，这样的武器已然是无敌的存在。
然而对于地行者来说，这一切，还是太慢。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地行者舒展着自己的躯体，他从未如此的畅快。
是了，虽然他在速度上或许赶不上那黑白熊，甚至可能永远都赶不上那黑白熊，但作为战斗人员的他，甚至来说，身为战斗机器人的他，在速度方面，可远远不是区区子弹能够比拟的！
“对于武者来说，只有察觉不到的，才是快。”
“反之，只要能被察觉到的，那就是慢！”
而论起察觉，又有什么能比得上，身为机器人的他，体内搭载着的那份小型雷达呢？
“你的射击，我已经全部看穿了！”
侧过身子，地行者轻松穿过弹雨。
如果有两个构装体保镖的话，他或许还打不过对方的互相配合。
但如果只是一个的话……
“你刚才，是不是对我很有意见？”
单手掐着构装体保镖的脖子，地行者顺手缴了对方的枪。
“你真的想清楚那样做的后果了吗？”
“去死吧！”
构装体保镖根本没有任何废话的意思，抬起手来便又是一枪。
那是加装在前臂之中的隐藏枪管，枪口开在掌心之处，猝不及防之下，地行者也被这悄无声息地一击打穿了肩膀。
然而这对一个机器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甚至都不能算是伤势，最多只能让他流点模拟血液。
但这却成功激怒了地行者。
“你也滚下去吧！”
扬起枪托，地行者反手一砸，便将第二个构装体保镖也打出了浮空船。
报仇雪恨之后，地行者神清气爽，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那老头说的确实没错，比起为了什么远大目标而奋斗终生，人类明显更倾向于顺应自己的欲望而活——而现在，他就是在顺应着自己的欲望在活着，只不过动作激进了一点，但他相信那老头是能理解他的。
“我这可是在帮他洗刷污点啊！”
这样想着，地行者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战局，随后将挂在舱门外的那些人质都捞了进来。
的确是洗刷污点，因为这些人质已经用处不大了——远处那黑白熊不止没有逃跑，反而还继续开始战斗了，双方之间你来我往，打得精彩异常，这种等级的交手根本不可能分心去注意这种远在天边的事情。
“对嘛，交手这种事就是要纯粹，要有纯度……”
一边观看着远处的战局，地行者一边连连点头，手中却已经为那些人质解开了绳索。
有些人质是他认识的，比如斑海豹，还有那个曾经一度将他吊起来打的风男，但有些人质却也是他不认识的，比如那个看起来毫无武力的棕熊，还有一个人类女人——很难想象那黑白熊还会认识雌性，这完全不符合他对那黑白熊的理解，至于最后那个苦行僧侣模样的人，这倒像是那黑白熊会认识的人，毕竟那黑白熊弱智归弱智，平时每天也都是有在操练的。
“幸会，幸会。”
地行者只是简单的跟这些人质打了个招呼，便不再多费什么心思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早已被远处那场两大高手之间的强强对决所占满，他只想把每一个细节都尽收眼底，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能错过。
哪怕他如今已经不是剑士，但他还是想要去，了解这些。
“啊……老头被打入下风了吗？这简直……”
眼看着远处的狼人势头急转直下，这不禁让地行者摇头叹息。
“居然还能这么打……不！是只能这么打！你已经尽力了！打得已经很漂亮了！已经可以了！”
这样说着，在看到狼人的胳膊被那黑白熊一口咬下的时候，地行者已然蹿到了驾驶室的位置。
无论如何，那狼人，又或者说是老人，终究待他还是不错的，眼下那老人落难濒死，于公于私，他都是要尽力将对方救下来的——至于救下来之后是否会对那黑白熊过于不友好，地行者没考虑过，反正双方早已是宿敌的身份了，他也不在乎自己在对方眼里会是个什么形象了，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仅此而已。
是了，虽然他的梦想已经破灭，甚至他连人都不是，但他依旧可以做一个有恩必报的机器人。
但就在他刚刚启动浮空船的那一刻，他的三观，却再一次迎来了崩塌。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远处的海面之上，狼人癫狂地大叫着着，而在高空之上，那洪钟一般的声音也一次次给出了回应——曾几何时，地行者还以为自己看到的那些族谱和历史，只是狼人用来记载家族的东西，而狼人对于家族的执念，倒也能理解成对家族荣光的崇拜，毕竟“先祖保佑”这种口号虽然不常见，但也远远没到罕见的地步。
可谁能想到，这句所谓的“先祖保佑”，居然是陈述句？
居然真的是先祖在保佑？那这狼人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那个一直以来被他尊敬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他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些什么？
“怎么可能……”
地行者呆呆地看着远方的战况，久久不能言语。
脑子有点乱，他感觉自己的处理器已经开始热得发烫，这是要烧掉脑子的巨大风险。
但很快，他便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三观崩塌之后，他的世界，也迎来了一次崩塌。
并非是形容词，而是物理意义上的崩塌。
坐在浮空船的驾驶室中，他也看到了，那天际之上泄漏而出的，电火花和像素点。
经常和机械打交道的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全息模拟装置，又或者用通俗的叫法来说就是大号的显示屏，一般这种东西都是放在会议室里，又或者被安装在私人影院中作为投影幕布来使用——可现在，这种东西居然会被加装在天穹之上，居然被加装在那一直以来都毫无异样的天空之中。
那么，这一切算什么？
他的世界，算什么？
所谓人类，又算什么？
一个大号鱼缸吗？一个加强版的鸟笼吗？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竟然敢这样……你们竟然敢这样！”
不知不觉间，地行者攥紧了拳头。
这一刻，他脑海中那条已经被抹去的思想钢印，竟再一次透出了残留的余晖！
“居然敢愚弄人类！居然敢愚弄文明！”
“你们必须要付出代价！”
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地行者驾驶着浮空船，一个甩尾，便来到了那黑白熊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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