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远在研究所方向的约翰逊还不知道，自己派进白象制药的卧底已经反叛了一个，事实上就算知道他也顾不得这些小事了。
只因为，现在压力来到了他这边。
对于熊猫的监视，约翰逊这边一直都在做的，大到飞在天上的无人机，小到曼谷街头的每一个摄像头，本身就是铁人计划发起人的约翰逊比别人更清楚那熊猫的破坏力，穿上重甲之后的熊猫面对大部分人都等于是开了无敌外挂一样——在大部分战斗力都派不上用场的时候，他也只能盯着熊猫的行进路线，尽可能地让象头神教的产业提前规避，从而减少损失。
而对于约翰逊自己来说，这种感觉更是颇为微妙。
从眼下所面临的压力来说，他十分希望自己当初将那具甲胄做得烂一些，这样至少他还有反击的思路——可作为那套甲胄的制作者而言，他却有一种由衷的欣喜。
明明那熊猫使用的是他亲手制作的造物，可眼下他面临的却是他也未曾想过的情况。
很显然，和他预想中那种在正面战场上顶着枪林弹雨相比，铁人兵装用在城市破袭战之上才是真正的毁灭性，持有自动火力的暹罗帮派在民间武力里已经算顶尖的了，但面对那身刀枪不入的重甲时却仍旧只能任人宰割。
这无疑是一种降维打击，只是这一次，约翰逊站在了被打击的那一方。
“这大概就是对于我自己的压力测试了。”
隐约间，约翰逊突然有所明悟。
他亲手制造的无可匹敌的造物，与他自己，哪个能活下来？
约翰逊莫名地想起了还在缅北的那段日子。
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疯狂的约瑟夫所长骑在所有人的头上。大家嘴上说着远大的理想，实际上也就是一天接一天的混日子，没人觉得铁人兵装会是什么有用的东西，谁都觉得这玩意最大的用处就是改成便宜并且没什么用的猴版，然后把这些样子货拿去卖给海军陆战队和军犬。
毕竟挣钱这种事，谁都是要吃饭的，真要不计成本的来搞这种东西，谁也受不了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阴死约瑟夫的原因。
只是混日子，只是给财阀和资本家们做一些粗制滥造的量产货为他们赚钱，那对他来说跟死了也没多少区别。
而现在……
至少他还是活着的。
和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不同，现在的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肉，每一根发丝，他的一切都在旺盛地燃烧着，他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哪怕要亲手毁灭自己的造物。
“对不住了……虽然你对我有恩，但是我大概没办法把对手让给你了。”
叹了口气，约翰逊对着象头神庙的方向微微鞠躬。
随后拿起了手机。
“你们谁能接上卫星，我要那个熊猫的位置。”
“不用接卫星了，主任。”
有回收组壮汉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
“那个熊猫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的位置，你看监控就知道了。”
“……？”
约翰逊愣了一下，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冲到监控室中。
研究所的监控室内，门口的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上，钢铁铸就的熊猫正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摄像头。
甚至还对着挂在高处的镜头，比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果然还是来了吗……”
按住惊慌失措的保安，约翰逊扯出一个笑容。
难怪，难怪他刚才会突然胡思乱想。
用东方人的话来说，应该是叫“缘分”吧，有些出自他手的东西，终究会再一次回到他的面前。
用另一种更为酷烈的方式。
“轰——”
有巨响从门厅方向传来，那是大门被整个撞碎的声音。
沉重的甲胄所带来的不仅仅只是负担，同样也带来了成倍的冲撞势能，加固的大门在烟尘中倒下，屹立在门厅中的只有钢铁铸就的熊猫。
“不过，你猜我为什么不用防弹钢板把大门彻底封死？”
看着监视器中的钢铁熊猫，约翰逊嗤笑一声。
“给你留了门，你还真敢走啊……”
“开火！”
轰轰轰——
几十发rpg自走廊中射出，加装药量的反坦克榴弹将整个门厅都炸成了一片废墟。
连同着门厅中的钢铁熊猫一起。
“……可惜了。”
看着监控画面中的残破废墟，约翰逊突然有些唏嘘。
如果不是那熊猫非得从正面冲阵，其实他这次未必能活下来——但很显然，思维的惯性还是让那熊猫选择了从正门进入。
他自己亲手打造的装甲，自己心里清楚，不管是厚实的重甲还是内部的多层缓冲，加起来也不过是防御力堪比坦克而已，面对着专门针对坦克的肩扛式火箭弹，并且还是正面轰打，那装甲不可能扛得住。
只是，要亲手毁灭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艺术品，终究还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这让约翰逊有些惆怅。
“回收组去清理废墟，注意一定要注意安全。”
拿起对讲机，约翰逊多嘱咐了几句。
“不要靠得太近，必要的话继续用火箭筒炸，或者直接换穿甲炮弹，一定要保证炸死为止。”
“好的，主任。”
回收组壮汉们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那就好。”
叹息一声，约翰逊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躺在椅子上，约翰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虽然他为这份胜利已经准备了许久，但胜利来得还是有些太简单了，简单到有点不真实。
明明已经成功了，他却有点怅然若失。
可能很久，很久的时间内，他都不会再有刚刚那种热血沸腾的悸动了。
“喂，那个谁。”
拿起对讲机，约翰逊对手下的研究员们吩咐着。
“帮我倒杯咖啡过来，谢了。”
“不用谢。”
有热气腾腾的咖啡被端了过来，放在约翰逊的面前。
伴随着杯子落在桌面上的声音，约翰逊怔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人手。
而是是一只毛茸茸的熊掌。
二百零九章 故纸堆里的时代
研究所的光速沦陷并非意外，但也不在预料之中。
在熊猫再次出现的时候，巨象便已经知道，这次的事情无法善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那熊猫的破坏力，毕竟这种事情换了他来做也是一样。
巨象甚至猜得到那熊猫的状态，那并非是什么满腔愤恨的复仇，而是冷静且高效地执行着自己的作战计划。
毕竟在交战之中，恨这种会左右情绪的东西，是最没有意义的。
同样是从野外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巨象很清楚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承认那熊猫是同类的原因，之前那一场以身为饵没有把熊猫钓出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这个对手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难缠了——当然，或许还要是更早的时候，在那个熊猫被他一次又一次重击之后却仍旧死撑着不臣服的时候，那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有些明白了。
大家的尊严都是拿命拼出来的，都是一次又一次地用汗水和鲜血换回来的，那并非是什么死要面子活受罪，而是骨子里的自傲根本不允许他们选择投降。
如果投降的话，大概也就走不到今天了。
“为我披甲。”
一声长叹，巨象闭上了眼睛。
精密的内甲被送来了，七层软质缓冲被披在了身上，紧接着便是沉重的复合装甲，那些生着狰狞撞角的装甲被严丝合缝地扣了起来，紧接着又被钢铁铆钉死死地敲在一起。
重锤叮当作响，被镶嵌在巨象身体上的铠甲部件也越来越多，四肢，胸腹，躯干，乃至于牙齿……有的铆钉敲到了铠甲之上，有的铆钉甚至砸进了血肉里，可哪怕脚下已经淌满了鲜血，巨象的双眼仍旧古井无波。
直到需要扣合面甲的时候。
“稍微等一下。”
摇了摇头，示意忙碌的工人们暂停工作，巨象罕见地摘下了头上的宝冠。
直到这一刻，环绕在巨象身边的工人们才感觉到有些许的不对劲——以前他们都将头戴宝冠的巨象当作神灵跪拜，因此一直都不觉得有什么，但眼下巨象将宝冠摘下之后他们才突然发觉，那宝冠仅仅只是大小便已经足以装得下一个成年人类。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要知道自从他们见到巨象时，眼前的巨象就已经戴着这个东西了。
谁会为一头大象打造这样的冠冕？
“我知道，你们或许一直都有疑问，觉得神代的事情都是假的，但是我想说，这东西本身就是神代曾经存在的证据。”
象鼻轻轻抚摸着冠冕，巨象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现在这样庞大的身体，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象，和大多数亚洲象一样，他很顽皮，喜欢吃果子尤其是香蕉，会趁着老虎不注意冲过去将其踹进水坑里，会在雨天里从坡上滑下来把自己弄得满身是泥——但最令他开心的还是族里迁徙的时候，那是他少有的能听到故事的时候。
一边走，那些象群中的长者们一边讲着那些过去的事情，讲如何应对危险，如何躲避偷猎者的追杀，讲大象墓场的事情，讲那些流传在古老传说中的事情。
传说中，大象在濒临死亡的时候都会有预感，在死亡降临之前，他们会去到属于自己的秘密墓场，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埋葬，这是自神代流传下来的习俗，是每一头象都知晓的事情——他也曾问过那些长者，神代究竟是怎样的时代。
“神代是极好的时代。”
这是那些长者们在说起神代时候，重复最多的话。
每当聊起神代的时候，那些长者们的眼中都带着憧憬。在长者们的描绘中，神代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时代——在那个古老的时代里，万物众生都是积极向上的，不管是野兽还是人类，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哪怕猴子都能活得顶天立地，神灵般伟大的强者们努力向前开拓着，弱者们也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大家都能各司其职，稳定地探索着世间的一切奥秘。
只是，当他问起神代为什么会消失的时候，那些长者们便往往都闭口不言了。
仿佛那是什么禁忌的话题。
长者们的言语太过虚幻了，虚幻到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实，或许是由于传承过于久远的缘故，长者们关于神代的话语也往往都自相矛盾，这也更加令他迷惑起来。
直到他第一次见到大象墓地。
那是大象的坟场，是所有大象都会去的最终归宿，原本在他的预想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应该是大堆的残破骨架，又或者说大堆少了牙齿的残破骨架——当时的他虽然还年幼，但也已经知道人类科技的厉害了，以那些偷猎者对于象牙的执着，没道理大象墓地这种象牙堆积的地方会不被发现。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在大象墓地之中，一具尸体都没有看到。
唯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以整座大山为基础，以那个狭小山谷为核心的，巨大而壮观的提炼装置。
“每一代老去的象都会来到这里，他们会在这里为自己的族群做出最后的贡献。”
几个象群当中的老迈长者站了出来，主动走进了山谷里。
“我们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或许几千年，或许几万年，但只要能炼制出哪怕一滴真正的生命之泉，我们就有重新返回神代的机会。”
这些老迈的大象没有说炼制的材料是什么，但这种事情也不需要说明了。
而在最后的时候，有大象折返了回来，将这顶冠冕带给了他。
这是大象墓地中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也是神代的象群留下来的罕见遗产。
“记住，我们也曾经有过自己的时代。”
“记住了。”
小心地将冠冕收起，巨象低下头颅，任凭工匠们将面甲扣合在他的身上。
伴随着最后一块甲胄的扣合，变若水也开始注入到甲胄内层，血红色的蒸汽从甲胄缝隙中喷出，泵动的力量让巨象忍不住仰天长啸。
回到曾经的时代？
不。
他只知道，如果没有，那就亲手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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