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千条命能不能通关崩坏这件事情 第519章

作者:人类的本质

而在梳理完记忆的如今,为了不再度重蹈覆辙,仙人开始思虑自己为何会失去对方。

第一次是因为弱小。

彼时的她稚嫩而懵懂,连那人迎来了什么结局都无法确认。

第二次有所不同,可本质还是因为力量的不足。

假设自己不受制于与奥托的约定,拥有独自守护神州的能力,也拥有足够的情报网络,提前明白对方将要前往何方,就必然不会得到那般的结局。

所以……

哪怕在当下仅是一份念想,可现在的赤鸢仙人所想建设的太虚派,已然不会一直以古旧的方式执行斩妖除魔的理念。

至于这份决定究竟能掀起什么样的波澜,如今还是一个未知数。

24.认识你,很幸运。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陆陆续续上浮而来各式各样的妖魔尸骸。

那些庞大而苍白的怪物便是化为死物也具备着可怖的狰狞感与威慑力,不似人间之物的坚硬角质,不存皮毛的厚重甲壳,依稀可见其上似是描绘着轩辕时期的古老文字,使之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幽邃。

这是理应当在后时代才会演变而成的常规崩坏兽,甚至在千禧年起航的时代间,都算是超纲级别的崩坏兽,放在这个年代里则更超脱出了常人的认知与勇气。

在如今的神州大地,所存在的妖魔几乎都以半血肉之躯的动物在天地之炁之间培育侵蚀而成,含有直接以崩坏能塑造出的纯粹硅基生命。

基本能窥见的硅基生命,大多都是对崩坏能环境要求极低的突进级崩坏兽。

所以妖魔在百姓的眼里并非绝对无法战胜的存在,便全是常人也拥有着集结军队将之斩杀的可能性。

但妖魔之间也分层级,就一如人类之间也分武夫的高低,炁决的强弱。

萧子贤能够凭借对残留的天地之炁确信一件事情,这些漂浮在海面上的妖魔每一头都不是自己能应对,甚至未必是整个龙河帮能应对的敌人。

因为这全是古籍上阐述的特殊妖魔,已然褪尽了血肉之躯的拘束,拥有了更为强大的躯壳与种种异变而出的诡异能力,非顶层的武夫不能敌之。

而且……

哪怕江溶月不提前通知自己,在窥见这般大量的妖魔尸骸与之身上裹挟的天地之炁之际,为了避免海域之内的鱼虾被污染,甚至变相催生出更为弱小的妖魔,变相拔高渔人的素养门槛,龙河帮都不得不担负起将之打捞至上岸的责任。

否则,受损的不仅是自己家族的百年基业,甚至还有可能蔓延至身后这座青龙镇的安危。

这位龙河帮的帮主在此刻展现出了优秀的执行力,他全身如烘炉般的气血沸腾,体内的天地之炁形成周天,气劲勃发,竟是先行一步以极为熟练的姿态将渔网洒出,毫无犹豫的身先士卒,将一头狰狞的苍白尸骸强制拽至船舶之上,引得甲板震动,一阵轰鸣。

萧子贤气沉丹田,怒吼道:

“一个个还傻愣着干什么?江剑仙于九幽之下奋勇杀敌,孤军奋战,我等凡夫俗子,无力助之也便罢了,可收敛几具妖魔尸骸,避免这片海域遭遇污染的小事,难道还做不成吗?”

“这是龙河帮的地盘,是我们的家园!明白了就给我快撒网!”

于是本还有所畏惧的帮众见状不再犹豫,纷纷响应。

但由于妖魔的重量过于沉重,只练过粗浅炁决的帮众只能以小队的形式合力将之拽住船舶,甚至寥寥接十头便逾越了这道船舶所能承载的重量。

萧子贤见状自腰带处抽出一道圆筒,竟是放出了一道烟花作为信号,示意岸边的帮众将更多的船舶驶来,自己则带领着这道船舶先行返航将妖魔的尸骸放入仓库,进行交替作业。

事毕之后,此人望着逐渐式微的夕阳,神经大条的坐在妖魔的甲壳上,不禁叹息道:

“听闻问春阁的花魁洛今雨,在今天晚上要露面弹琴,却不知还赶不赶的上。”

“要是看不见那等美人的风华之姿,这帮主做的也没什么意思,要不找个时间还给老爹吧,让我坐回少主之位,天天吃喝玩乐就行了。”

男人似又回忆起那人瞳底染霞的绮丽,幽幽道:

“倒是比那洛花魁还漂亮的人儿,可惜不敢多看。”

那并非是凡俗之人能留住的女孩。

唯独于武道至诚者,方可抵达那般成就。

而于这般人来说,世间的情感与之不滞于心,只会在自认为抵达止境,前路无望,也无需继续攀登的时候,才有可能会给自己添上真正的束缚。

可看江溶月这般年岁与成就,她的未来与路都还分外遥远,远到一万次潮起潮落,一万次夕阳西下,都不会有回首之日。

“让龙河帮悬停于附近的船舶都开过来,你们的效率太慢了。”

江溶月立足于船舶的甲板边缘,她的衣衫未濡湿半分,古旧的皮革腰带束住玄色的劲装,将纤细的腰肢勾勒愈发清晰,做工考究的剑器侧放于腰带的一边,安静的归入鞘内,表露出的剑柄雕刻着一圈精致的字符与云纹,诉说着悠久的历史。

女孩本该被束住的发丝则散至腰侧,于清冷的海风间摇曳,她的指尖勾着那道仙人所赠的青墨色绸缎,看起来是怕战斗的过程将之损坏,提前取下了,可观其周身连海水濡湿的痕迹都不存在半分,依稀能窥见这场战斗对其的难度。

那些足够让千军万马损失惨重的妖魔,在对方的剑下却支撑不过一招半式,连让其的衣角划出一道口子都没能做到。

男人看着那人在逆光处的身影,却是为这份透入骨髓的飒气与淡然感到心神一怔,他回望着身后远方海面相继漂浮而上的诸多尸骸,神情复杂。

在此时此刻,内心的诸多揣测都已然无限接近于真相。

仙人首徒,江溶月。

当真是遥不可及的人儿。

他道:

“好。”

半小时后,龙河帮的船舶上满是以天地之炁为网络一次性捞上的妖魔尸骸。

江溶月端坐在诸多苍白怪物的中央,抚剑不言,似是在替着自己的小师叔护食,内心则在盘算着现在的时辰是否超过了原计划的时间。

女孩望着还未垂下的日轮,唇瓣微抿,喃喃道:

“师叔灌顶的技巧真好用。”

就真当如那人所言,气象圈内作为截流内部封印所流逝天地之炁的外环封印区域,所积累的妖魔之多简直难以计量。

若非九幽外侧的地界确实过于广阔,自己初入地界大约就要同时面对数十接百头的妖魔同时发起的攻势。

即使不会受伤,但多少也有力不从心,困窘于颇为狼狈的局面。

但天地之炁化为感知领域兼任体外防御圈的技巧却足够弥补这些人类与生俱来,且无法改变的弱点,哪怕仅是习得了其中的皮毛,可初步运用也足够让本该有所危机的战场,变成了纯粹的旅游。

虽然这有些超出了符华的所料和预期,但江溶月确实在那里得以成功试剑,倒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女孩瞥了眼腰间的轩辕剑,即使记住了意蕴的修行之法,但它依旧未在短暂的战场上得以变换出最适合自己的形态。

但江溶月并不着急,师叔的灌顶之法虽让之见证到了什么叫做一蹴而就,可她本人在后天磨砺而出的耐性并不会对此感到有所焦躁。

她的指尖拂过古旧的皮革腰带,边缘和内侧已然有了诸多皲裂和风化的口子,这是躁动的天地之炁所赋予的零度伤害,哪怕一直保护的很好,凡间的事物依旧难以在崩坏能之下保持长存。

而比起那些曾一次又一次断裂的剑刃,这道腰带反倒是陪伴着自己度过了更多的岁月。

女孩收敛心神,对着掌间的羽渡尘说道:

“李大家,妖魔尸骸已经快搬运至海口的仓库。”

“请转告师叔,随时可以前来。”

……

……

此刻正值半晚,但对于这个朝代的很多人来说,生活却才刚刚开始,对比被称之为盛世的大唐,如今的大宋在夜晚却显得更为繁华,没有宵禁的律法,使得关于夜生活的商业无比发达。

苏青安记得京城便是如此,那里的夜晚对于一些人来说,只意味着要迈入不同趣味的生活,却未必意味着这一天已然结束。

即便不是在元宵那般的时节,平常的京城也是一副灯红酒绿,人影幢幢的盛景。

少年时常能透过镇安坊的阁楼,自木窗外窥见那如光耀夜,万家灯火的画面,对于记忆里仅拥有关于现代与超现代信息的他来说,其实这一次重启所赋予的感受本该更为微妙且新鲜。

但知晓自己位于残缺状态的他却对万事万物都存在着一些未知的触感,也便自然失去了这些应当出现的情绪与感想。

为了预防路边遇到麻烦,苏青安在和李师师出门时习惯性给四周添加了存在感削弱的力场。

俗话说红颜祸水,像李师师这般样貌秀丽又穿着显贵的姑娘一般都会深居简出,贸然与另一位样貌年幼的“女孩”出门,又无随从跟着,自然会引起诸多目光与一些不必要的事件。

少女自身也有逼数,但她知晓苏苏的能力,也就并未选择换一套衣裳出门。

薄暮冥冥。

自两人的方向可以窥见这地方的标志性建筑物,青龙塔。

而顺着这座塔西北方向,还有一座隆平寺塔。

苏青安望着那座远方的青龙塔,不知为何神情微怔。

记忆里未曾认知到的碎片在此刻将之拥入怀抱。

少年恍然忆起,自己似乎在数千年后,见证了这座建筑的命运。

彼时的青龙塔年久失修,楼梯尽毁,腰檐无存,连塔身都趋于倾斜,可谓岌岌可危,到了最后这座砖木结构,七层八角的建筑也仅于砖身。

那塔顶的铜葫芦则在更早之前被吹拂至这座古镇的风暴所刮落,它摔至老旧的石板上,咕噜噜的滚落至远方,又被人拾起,似是被遗弃的废品。

唯有其上铸有【明崇祯十七年】的字样,还在低语传颂着那来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

后来,这道物件被送入了博物馆。

而他对此留存的印象也来源于此。

这是属于这个世界【苏青安】的记忆。

那个拥有与自身相同资质的另一个自己,归于崩坏的冲刷下,化为了一捧漆黑的余烬,至此不留痕迹。

他则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无论如何重启,都再也无法触及的世界。

苏青安继承了这个自己的记忆,延续了本该湮灭于历史长河的命运,却于如今殆尽了大半自我,沦为了眼下这个存续着大量空白的年幼男孩。

这是在完整状态下,他永远不会去思考的一个问题,也永远无法意识到其中意义的经历。

可在记忆少到乏味可陈,对自我认知处于迷惘期的如今,再度恢复了关于这些记忆的苏青安却能鲜明的感知到一个现实。

那便是——自己很幸运。

无论经历了多少失去与败北,无论容纳了多少绝望与悲哀,无论遭遇了多少苦痛和死亡。

事到如今,名为苏青安的人类依旧拥有拾起自我的机会,依旧能够鲜明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依旧能感知到喜怒哀乐,为时光、为历史、为过去、为未来而感到叹息与感慨。

这是世间很多人所不曾拥有的境遇,也是另一个自己所未曾抵达的结局。

而现在的他能去拥抱属于这个时代的悲欢,能沐浴着自远方吹拂而来的海风,能见证于很久之后的未来将被消磨殆尽的一切。

苏青安望着远方的暮色,瞥了眼旁边步伐矜持又有着些许欢快的小姑娘,问道:

“师师姐还记得,那个时候你问我的问题吗?”

李师师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道:

“是说如果我杀了苏苏,苏苏不会觉得活着更好的那个问题吗?”

男孩颔首,答道:

“嗯。”

“经过最近的记忆与人格回溯,我发觉我能这么快认知到以往的自我本身,就意味着其实对于我自己来说,【自我】恰恰是最不重要的事物之一。”

他沉静地娓娓道来:

“我依稀记得我在面对一个很强很强的敌人,那就像是在与一整个世界为敌,而败北的下场就是失去所有的珍视之物与活着的意义,我选择了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为筹码燃烧换取了一线希望。”

“而【自我】在那当中,就像是包含着所有其余事物的外壳,只为除却这之外的事物能慢一点离我而去。”

“所以,以前的我是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

“不接受死亡于苏青安来说,可能就像你那时说的那样,是为了让别人不要难过罢了。”

少年流露出了一些迷惘,继续道:

“现在也是如此,我没有变,也不会这么容易扭曲掉这份扎根至【念】内的秉性。”

“可我还是想试着去对你那时的问题作出不一样的回答。”

“我想要试着去感觉活下去会更好,而且不想是因为羁绊与情感,只是为了自己。”

李师师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

“那很好呀,只是为了自己而活,再好不过了。”

“苏苏,人活在世上,能拥有为自己而活的资格是一件很幸运也很难得的事情。”

“不是说为了别人而努力,为了其余的要素而坚持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只是……我觉得,如果能拥有这样的机会,那就不应该去放弃。”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更自我一点也没关系对吧?”

“你看我现在也是,我其实也知道出来游历很危险很麻烦也很辛苦,我也知道自己就算真有这样的机会,说不定在出来的半途间就会觉得后悔。”

“我可能会贪恋于那座京城的安乐与富贵,可能会后悔为何不多妥协一些,这样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我会犹豫,会不甘心,会纠结,会痛苦,会难受,会不开心,会想任性却又明白没有任性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