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千条命能不能通关崩坏这件事情 第494章

作者:人类的本质

5.苏大家有绝世之姿。

仙人的耳畔似还响彻着那人的怒吼,她素纤的指尖微曲轻弹,却是有淡淡的墨色化为灵动的游鱼将那地窖之下的傀儡们尽皆归于一捧尘埃。

少女望着已然倒在地上,被抽离了天地之炁,仅余留一具尸骸的老人,轻声道:

“这世间纷纷扰扰,我管不尽。”

“我所求之事,仅是这神州大地之上,不存崩坏。”

“至于其他,只能交给这个时代的人们自己决断。”

她语罢却是怔然了一会儿,近日的自己比起以往变得了许多。

若是以前,类似姜修生这般人物所给予的质问,一概不理便是,又岂会在对方死后还给予回答?

符华与这世间的人本就处于不同的次元与格局。

姜修生在乎的是民族是国家是家族,他的立场大约仅能由此出发。

而她呢?

什么民族什么国家什么家族,本就与之完全无关。

赤鸢仙人是这片神州大地上文明最初的传播者,她所处于的格局和立场绝非如今的世人可以理解,也就自然会面对诸多由此而衍生的问题。

符华仅会从整片神州大地的角度上来看待事物。

对于她而言,无论是大宋、边缘杂乱成团的游牧民族,还是此处的辽国,都只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即——神州的子民。

赤鸢是仙人,也只能是仙人。

她不能参与这片大地的格局,也不能主动给予对方在崩坏之外的帮助。

因为这皆是文明演变的一部分,是历史推进必不可少的一环。

哪怕当初的丹朱和苍玄在世,也依旧会认为这是最好的做法。

因为只要拥有人类的情感,便不能保证在参与神州的格局后仍旧能维系不偏不倚的绝对平等。

而一旦拥有着远超文明容纳力量的符华逐步失去了这种意义的平等,那她就必定会干涉到文明的进程。

届时,神州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便不可追溯。

现在虽然依旧不可追溯,可至少无论如何这都是源自这片大地上人民自己所决断出的未来。

她不过是上个纪元所遗留的残渣,所能做的便仅是将清除崩坏为己任。

至于其他,任由他人纷说便是,又与自己何干?

世人无论是庸庸碌碌一生,还是成就王侯将相,也不过区区数十载的岁月便将化为一捧黄土。

所以他们不需要理解,也不必理解。

符华可以自下兼容,去明白姜修生的想法,去理解对方的家国大义,去思考对方从小耳目濡染所得知赤鸢仙人的传闻,便是无关乎异族,仅关乎汉人,从而以先天的认知作为逻辑框架,最终才会心生怨怼。

这是仙人的伟岸以及器量,她本就位于这个初始文明的顶端。

可其他人却无法理解赤鸢。

彼时的苍玄与丹朱,在临走之前恐怕担忧的便是这点。

一个人独自走过百年千年的岁月,持续不停的消灭着崩坏,却又会不被世人所理解,那该会有多孤独?仅是稍微思量几分,便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沉重与绝望。

哪怕不被彻底压垮自我,也会将情感消磨至恍若于无的阶段。

而事实上,前一个星期的符华已然与一道仅会消灭崩坏的机械工具没了太大区别。

所谓的磨损便是如此。

岁月的流逝抹不去融合战士近乎无限的寿命,却能让其内部作为人类的一部分越发稀少。

而到了最后,哪怕那最初名为符华的赤鸢仙人依旧永恒常驻般留存于世,可那真当还能算是活着吗?

——约不过残存世间的一道遗蜕罢了。

小玄接过油纸伞,将之抱入怀中,她歪着脑袋望着那人的侧颜,打断了符华的思虑,问道:

“仙人仙人,他说的那个条约是什么呀?”

仙人轻声回应:

“那是一百多年的事情了。”

小玄一脸茫然:

“哎?那这个坏人怎么一副刚发生没几年的样子,真奇怪。”

她答:

“他入魔已深,记忆紊乱,自然当会如此。”

檀渊之盟的签订大约是1005年的事,她下山行走神州偶也有所听闻,而如今却已经是1110年。

在姜修生的言论里,通过羽渡尘提取正确且明晰的记忆后,唯有那辽国的奇兵部队杀死了宋国后方武将们的家属一事,不仅确凿无疑,还当属近期。

至于其他,对于凡人的寿命而言,已经是一道距离百年有余的历史了。

老人彻底入魔后,所有有关辽国的事件都如大杂烩般在意识搅拌,只按照记忆曾出现的事件,不分先后的像是麻花般拼凑而出,并以此为主导,将之视为才发生不久。

先前的姜修生看似有理有据,可实则已然药石无医,并彻底堕入了邪道之属。

所谓入魔便是如此,凡人的意志力完全无法干涉崩坏能侵蚀躯壳与大脑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性格偏激、记忆错乱、寿命无多、三观崩解,这些负面作用足够彻底摧毁一个原先意志坚定且极为善良的君子。

而在赤鸢仙人的角度来看,当一人趋于不可逆转的入魔之际,那已然与死亡无异。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符华所斩去的那个姜修生,不过是真正的那个老人残存世间的痕迹所扭曲而出的产物。

——当你的记忆和自我都为魔所控,所留世间的那个你,也不过是一具遗骸罢了。

所以赤鸢才能度过最初的门槛,长久数千年来都毫无心理障碍的维系着入魔必诛,这个看似如天道般漠然无情的原则。

至于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答案?

于少女而言,真正的答案并不重要,能以此为由,留存些许的人性,便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小玄在仙人的四周活泼地晃来晃去,轻飘飘的卷轴呼啦呼啦的随着夜风拂动,她眨了眨蔚蓝的眼眸,幼嫩的脸蛋上满是期待,说道:

“那庆州的事情解决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山啦?”

“或者先去这个时代繁华的地方看看也好呀,放松心情,劳逸结合,才是斩妖除魔和生活之间的合理分配嘛。”

“你看你之前都快成木头人啦,最近虽然好了些,但继续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回去呢。”

符华看着小家伙絮絮叨叨又分外活泼的模样,唇边染上了些许笑意,似乎从接受了那份诡异且不知真假的记忆后,被磨损至几乎接近于无的情感似是再度点燃了一息星火,她轻声道:

“我们先不回拂云观。”

“我用羽渡尘抽离了他的记忆,近期辽国确实派遣了一支队伍杀死了宋国内部的一些武将所有的亲属与子嗣。”

“此人彼时急火攻心,已然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此后又入魔太深自是没有仔细探寻背后的因果。”

仙人分析道:

“除却姜修生一人仗着武艺不俗之外,其余的幸存者分外寥寥。”

“如果这仅是一支外部的奇兵,理应做不到这样精准的事情。”

“而再加之唯独那座京城内别无生者。”

“我猜测当是有内应潜藏于此,与那支军队互通信息才能做得这般彻底。”

小玄眨了眨眼,说道:

“所以仙人的意思是辽国这么大,与其漫无边际的乱找,不如直接拽住有形的线索,直接去京城用羽渡尘检索看看是吗?”

仙人望着位于汴京的方向,感知着内心奇妙的预感与羽渡尘微微的颤栗,却是心下明白,自己前往那处地域的真正理由便是出自这般诡异的直觉。

不知为何,自从接受完那道记忆之后,她总是觉得有人在耳畔低语,告诫着自己相比起所谓的斩妖除魔、守护神州,赶快抵达那一处京城才更加重要。

哪怕这一个星期内并未有崭新的记忆再度出现,可诡异的紧迫感与烦躁依旧于古井无波的心境内化作缓缓荡开的波澜,持续跌宕不息。

先前之所以造就出那番让整座庆州都为之覆盖的天象,至少有五成的理由要放在这份莫名的紊乱心境之上。

但即便如此,长达数千年养成的习惯与化为枷锁的责任却依旧将之束缚。

所以符华不得不到了如今有着其它关于除魔的理由与之相加,方能选择安心前往那处京城。

而如今,距离苏青安入青楼已然有了一个星期。

在末代花魁李师师正在和小苏逐步搞好关系的时候,将斩妖除魔之举贯彻到底的赤鸢仙人终于距离自己的命定之人稍微近了一些……

此刻,对此尚且一无所知的她并未将此番缘由直接陈述,仅是淡淡道:

“嗯,只要得知了关键人物是谁,一一甄别,将与入魔之事的始作俑者斩了,此间事便算了解。”

“届时,我们便回太虚山。”

小玄瘪了瘪唇瓣,有些失落道:

“哎?到时候不在京城多待一会儿吗?”

少女怔了怔,却是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唇瓣微掀,轻声道:

“关于这个,到时再看吧。”

小女孩似是明白了言下之意的松动,抱着油纸伞在空中转了几圈,欢呼道:

“好耶!”

“……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小玄。”

苍玄之书望着那人的眉眼,开心的笑着道:

“只要有可能,我就已经很开心啦,仙人我们快走吧。”

“嗯,我们去大宋。”

……

……

天高云淡,阳光明媚。

冬末初春的时令已然过去,逐步趋于柔和的温度宣告着严寒的季节已然彻底褪去。

自高处朝下望去,可以看出京城并没有严格的商业区域,比起原唐长安城内部严整清晰的结构,商业的发展和街市的形成,导致了都城平面形态的溃散,使得布局趋于自由和随机。

此刻街道上摊位林立,商品琳琅满目,接连不断的繁华酒楼之间,有一处则显得鹤立鸡群。

其门户旁的宾客身着锦衣,皆是非富即贵,门口还有“迎宾”与之熟络的攀谈。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清晰看到楼檐之下悬着的四盏灯笼,有一首诗词很好的形容了这般画卷。

玉瓣凉丛拥翠烟,薝卜坊中自可禅。

风霜成实秋原晚,付与华灯作样传。

这是仿造仿栀子花所制作的灯,乃取其果实之形,在彼时只有青楼才会悬挂这种式样的花灯,说是高等风月场所的招牌也并不为过。

李师师所长居的镇安坊便隐秘地存在于这种高档酒家之中,此处大多是文人雅士才来的风月之地,一般并无花柳巷子中那些苟且营生,大多是才貌双全的才女在此卖艺。

基本能被称之为青楼的风月场所,都并非那些藏污纳垢的烟柳巷可以比拟,属于高端的文艺场所。

否则当今圣上也不会雅兴颇高地微服出宫,前往这等地域。

但彼时,这座因为李师师闻名整座京城的镇安坊之内,最引人注目的却并非是这位才貌双全的绝世花魁。

而是一位坐于高楼之上,敛目抚琴的女孩,观其样貌,年纪刚过及笄之年,其容颜清美,令人望之见俗,垂眸转目间所透出的泠泠之感无比淡泊,似是带人回到了那个仅存梅花的隆冬。

为其穿搭之人似是明白这点,刻意用一袭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衬着其身形愈发单薄而素雅,又使得靓丽的色泽冲淡了这份孤高的气质,反而中和成了近似红炉小雪般的柔和意境。

女孩裙摆上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天水绿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透着简约的华美,却是透着夏季的单薄与轻柔,周边的几道暖炉烘托着些许热浪,使之免受初春的寒意。

她的眼眸低垂,睫毛曲卷而浓密,瞳底幽邃漆黑却又偏偏存着懵懂般的纯白,不自觉衬出些许的温吞,透着纯然通透之感。

这位清倌的身前是一道价值昂贵的古琴,其面通体蛇腹断纹,垒起如峰,底面流水兼牛毛断纹,整体流线秀美,制作极为精良,音色更是幽古灵透。

——此乃前些日子一位文人雅士所赠。

女孩落座于端楼之上,礼貌欠身,纤长的指尖轻扬,抚上琴面,神情淡淡间,琴声便徒然响起。

琴声委婉悠扬,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潺潺而来,其技法之高超,情感之充沛,音色之优美,环绕着附近的满堂观众耳畔之间,末那识的渲染使之恍若迈入了另一个真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