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听潮
单薄的长袍下,鼓鼓囊囊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一对剑眉下的黑瞳神采飞扬,透着一股锐利的光芒。
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赞叹一句——好一条精壮的儿郎!好一个品貌非凡的丈夫!
若不是这身读书人的装束,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即将征战沙场的英勇将士。
“嗡——”随着最后一道刀身纹路被擦拭得锃亮,周考完成了对宝刀的保养。
他抬头望向天空中高悬的日头,目光坚定,对着手中的宝刀轻声说道:“我们该走了。”
“西门大人,晚生奉命前来。”
经过门房通报,周考踏入县衙。西门豹大笑着快步迎出,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与期待:“周小相公可算来了,你可曾准备好啊?那条猪婆龙可不好对付,皮糙肉厚的,说不定已经成了精。”
话锋一转,似在提醒此行凶险。
周考听闻,豪迈地大笑出声,声如洪钟,震得四周空气都微微颤动。
“噌”地一声拔出一截泛着寒光、刻有狰狞虎纹的宝刀刀身,刀光一闪,又“啪”地一下将其稳稳送入刀鞘,
动作行云流水,尽显利落与霸气:“我北郭县竟连续出了如此鸟事,上回的妖人我未能出手,这依山伍柒揪轳氵倭回西门大人请看我手段!”
西门豹被周考强大的自信所感染,热血沸腾,忍不住长身而起,眼中寒芒闪烁,仿若出鞘利剑:“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等会一会那条要娶新妻,祸害百姓、不知廉耻的河伯!”
黄河,作为贯穿中土大地的重要命脉,千百年来哺育着流域内数以千万计的百姓。
它浊浪排空,气势磅礴,日夜奔腾不息,激荡出无数动人的传说与故事。
然而,人们在受其滋养、沐浴文明之光的同时,也时常遭受黄河泛滥之苦。
近年来,黄河河道变化无常,一旦发怒决堤,那奔腾的河水便如脱缰的野马,卷起滔天巨浪,所到之处,数十万平方公里土地被无情吞噬,
农田被淹,村庄被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在饥荒中挣扎求生,甚至出现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
这般混乱的局面,给了无数野心家、神棍巫婆可乘之机,他们借此装神弄鬼,蛊惑人心。
北郭县周围的几个县城之间,分布着几条黄河支流。
今年年初,隔壁千邺县一个长期从事人口贩卖的人牙子——厉老婆子,
突然宣称自己得到了神启,大放厥词:“黄河水泛滥是因为黄河的主宰河伯没有娶新娘子的缘故。假如不给河伯娶媳妇,就会大水泛滥,把所有人都淹死!”
起初,人们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一个平日里坏事做绝、心肠歹毒的老婆子,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况且,这里不过是黄河支流,黄河泛滥又与他们何干?
大家纷纷嘲讽:这老东西也配得到神启?怕不是河伯瞎了眼!
然而,千邺县上任县长竟认同了厉老婆子的说法,还开始在县里大肆征收赋税,美其名曰为河伯举办婚礼。
可惜,这位县长不久后便不明不白地死去,外界传言是突发急症,上面竟也认可了这一说法。
如今,新县令尚未到任,厉老婆子便自封为黄河祝巫,带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丁,在县内横行霸道。
每当看到小户人家的漂亮女孩,她便随意一指,冷冷道:“这女子合适作河伯的媳妇。”
一声令下,家丁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将女孩强行绑走,送入县城豪强府中。
女孩父母哭天喊地、苦苦哀求,却无人理会。
曾有血性汉子公开站出来,怒斥厉老婆子与豪强士绅的恶行,还带领一帮人奋起反抗。
可就在当晚,千邺县内传来巨大的咆哮声、男人的嘶吼以及女人凄厉的尖叫,声音响彻整个县城。
第二天,人们只看到被撕裂的大门和满是斑驳血迹的屋子,反抗的汉子却不知所踪。
自那以后,千邺县的人纷纷逃往周围县城。
有漂亮女孩的人家,生怕被祝巫选中送给河伯,也都带着女儿远走他乡。
但好死不死的,那老巫婆见县中订好的姑娘跑到了北郭县,就打秋风打到北郭县来了。
西门豹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你这群毒瘤在隔壁县作威作福我管不着,竟然还敢抢到我西门豹的治下来?”
当即决定出击,并邀请周考一同前往。
今日,正是新一届河伯娶妻的日子。
正午时分,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炽热的太阳高悬天际,散发着灼人的热浪,照得人心中烦躁不安。
黄河支流波涛汹涌,浊浪滚滚,阵阵河风吹来,裹挟着黄沙与河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河边,一艘用茅草粗略扎成的小舟静静停放着。
稍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样的小舟根本经不起风浪,一个浪头打来,便能将其轻易拍散。小舟上张挂着赤黄色和大红色的绸帐,鲜艳的色彩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帐中,坐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她身着一身大红喜服,头戴凤冠,肩披霞帔,本该是喜庆的装扮,此刻却难掩她脸上的惊恐与悲伤。
她时不时地偷偷用手背快速拭去眼角的泪珠,眼神中满是无助与绝望。
茅草舟上,还摆放着大块撒了香料的牛羊肉、新鲜的瓜果蔬菜、飘着芳香的酒坛,甚至还有腌制好的酱料,整艘小舟被装饰得如同一个大号餐桌,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河岸上,豪强、士绅们齐聚在一座祭坛旁,周围还围了两三千看热闹的人。
几个穿着麻衣的家奴,趾高气扬地看押着一对恸哭的夫妇——正是女孩的父母。
他们这么做,既是为了防止夫妇俩闹事,也是给周围人一个警示。
你就是跑出县城,也能给你抓回来。
果然,不少人见此情景,虽暗自叹息,却无人敢出头。
祭坛上,祝巫厉老婆子满意地暗自点头。
她披头散发,身着绣有抽象巨鳄花纹的祭祀服饰,刚刚还一边拍着铜锣,一边跳着如同羊癫疯般的祭祀舞。
七十多岁的年纪,如此剧烈的运动让她有些吃不消,脸上垂下来的赘肉像橘子皮一样晃荡着。
她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用干瘪的嘴对着身边的弟子吩咐道:“吉时已到!送河伯新娘出嫁!”
“吉时到!新娘出嫁!”
“吉时已到!新娘出嫁!”
“吉时已到!新娘出嫁!”
弟子们扯着嗓子齐声大喊,声音尖锐刺耳。
小舟旁,两个候着的家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伸手去解绑着小舟的粗绳。
被看押的夫妇闻声,拼命挣扎起来,却被死死按住,在粗粝的砂砾地上扭动,脸上被磨得血肉模糊,却浑然不觉。泪水大颗大颗地从他们眼眶中涌出,混合着鲜血,浸湿了地面。
就在这时——
“且慢——”
一声悠长的号子划破天际,紧接着,衙役们齐声呼喊:
“北郭县县令大人到!”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嗯?隔壁县县令来此?
正在解绳子的家奴对视一眼,在旁边豪强们的小声喝骂下,不管不顾地继续手中的活。眼看茅草舟就要被放入河中——
“尔敢!”
第14章很简单,我来当新娘子不就行了
周考荡人心魄的大喝声直接在围观人群中响起!
紧接着,一道青色的影子从慌张失措的人群中闪出,带着一道风就向河边的小舟扑去。
只是一揽,就将新娘子抱在了怀里。
唰——
又是一道寒光掠过,两个家奴的四条手臂齐肘而断。
这道寒光实在是太快了!
两个家奴甚至呆滞了两三秒,才捧着断臂滚在地上哀嚎起来。
等到周考抱着新娘跳到了带着大批人马赶过来的西门县令身边,人们才看清他的样子——一个头带四方平定巾,身穿青色儒生长袍、身材高大的年轻士子。
“干扰河伯娶妻,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河伯怪罪么?”
虽然西门县令一方人多势众,但家强们却有着底牌作为底气,有人站出来向着周考怒喝。
周考将新娘子轻轻放在一边,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秀发,在小女孩不敢省信的目光下,抱着虎纹宝刀戏谑地回头道:“你没听道县令大人让你且慢么?你这是不把县令大人放在眼里啊!”
“你不把县令大人放在眼里,你就是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你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你就是不把当今圣上放在眼里!”
“你好大的胆子!是想被杀全家么?”
这叫先声夺人。
先手以势压人,直接乱其阵脚。
周考刻意忽略了他们不是本县人的事。
“你,你这无礼狂徒。”
来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嘴。
他没见过这种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说话逻辑,听语气也不像是对当今圣上有什么尊重的样子,却偏偏敢把这么大的帽子往他脑袋上扣。
作为高贵的上等人,他也不可能像泥腿了那样破口大骂,如果要是个泥腿了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被他家家奴打断了腿沉黄河喂了鱼虾。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面拎着把大刀。
想起刚刚对方表现出来超乎常人的力量与敏捷,听见断了手的家奴越来越低的惨叫声,他不禁有些胆寒。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默念着圣人们的教诲,最终还是默默地退回了人群之中。
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人商议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巫祝厉老婆子出面,无视了身材壮硕的周考,
颤颤巍巍地向着西门豹拱手道:“老身乃是黄河河伯巫祝。具老身所知,本县自上任县令病故后,新任县令还未到任。你是哪门子的县令?”
西门豹笑呵呵地回礼,他的眼睛笑起来连缝都看不见了,宽大华丽的官服在他过于富态的身上崩得略紧,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从我治下的县找的姑娘,本县令怎能不来?听闻河伯娶妻的祭典是千邺县特色,有名望的人皆来于此,不可不来见识一番。”
接着,他转头看向穿着大红喜服,紧张躲在周考身后、拉着他的袖口,露出半个脸蛋的小女孩。
“哎呀,这位就是黄河河伯的新妻吗?”
厉老婆子有些谄媚地笑了起来,忙道:“诶呀,原来是北郭县令啊!县令大人也是来送新娘子的么?”
“是啊,大人。她就是吾神新妻,新娘子嫁了河伯之后,吾神黄河河伯便能保证安邺县不受早涝之灾,年年风调雨顺。”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西门豹摆手打断了。
“不妥、不妥。”
西门豹一遍端详着小女孩,一边连连摇头。
“大人!”厉老婆子急了,她对着围观人群恐吓道,“莫说一个外县的官还想掺和本县的事,万一河伯大人怪罪下来,可是要发大洪水的!所有人都会死!”
同时,豪强们安插在百姓中的人也同时鼓噪起来,一时间声势浩大。
西门豹这才表现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啊?本官并不是说要取消河伯婴妻的祭典,只不过这个女子长得不漂亮,明显配不上黄河河伯的身份啊。”
他指着小女孩,众人也随之看去。
小女孩能被厉老婆子看中肯定是有几分姿色的,但平日里缺乏营养显得瘦弱,又需要下田劳作,皮肤自然黝黑粗糙了一点,
在加上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黑眼圈都出来了,刚刚大喜大悲之下妆也被泪水冲花了,看上去就是个丑陋的大花脸。
人群中早有不满之人再加上对小女孩的同情,不少人也出声附和。
“是啊是啊……”
“确实是农家丑妇,配不上黄河河伯。”
“俺的感觉也和你们一样……
听见这么多人说她丑,虽然知道都是为了她好,县令也是为了救她的性命,小女孩还是忍不住小嘴一撇,将周考的衣服抓得紧紧的。
“呐!”
西门豹见此双手一摊,向着厉老婆子示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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