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你回去问问,赵家怕不怕赵念慈死在这里!”
赵和戊冷笑一声,手一挥,身边的马克沁“哒哒哒”打出一串子弹,把祠堂边上的募捐名单墙打得前后通透、砖石崩飞。
“祥七,还硬顶?你不怕死吗?”
刘捷三公祠里,几名农会护卫队的队员遇到这阵仗也有些慌乱,但祥七、蒋先云、陈赓努力控制住了场面,让大家躲在之前划定好的能抵御子弹的安全区内,不要乱跑。
至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的赵念慈,他早就“斯德哥尔摩”了,十分配合地躺在墙角的一个浅坑里,浅坑上还放着一张厚木板的香案桌。
祥七:“陈同志什么时候回来啊……”
蒋先云:“你今天已经是第五次问了。”
祥七:“这个赵和戊虽然也姓赵,但他和赵念慈不是亲戚啊!他可能真敢下手啊!”
“快了快了,今天凌晨得手的,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
“不好意思啊!稍微晚了点!”
后路,陈天衡牵着一匹马出现,低着身子迅速躲进祠堂里:“你们没说这赵升金是个小胖墩!害得我是牵马走回来的!”
在陈天衡牵着的马背,横放着一个十一二岁麻绳捆绑的孩子。
这孩子胖。超胖。超超级胖。
他放在马背,马就驮不了第二个人了。
这是赵和戊的儿子,赵升金。
众所周知,1923年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赵和戊!”
祥七在祠堂正面探头,陈赓则在一旁把赵升金拽出来。
“你不怕赵念慈死在这里,那你怕他死在这里吗?”
“呜哇…………”赵升金大哭。
“你妈妈!你敢绑架我儿子!嬲!我我我嬲你妈妈别的!”
祥七:“赵和戊,我们不为难你。你让赵念慈家把钱粮吐出来,交给农会,我们放了赵念慈,也放了你娃!你不用付钱赎人!”
“爸爸!呜哇…………”
陈赓:“哭?再哭就要算钱了噢!”
第18章
“天衡?陈天衡?”
陈赓上下打量陈天衡:“我发现你好像什么都会诶。”
陈天衡:“你不也样样精通吗。”
“我呢是在鲁涤平那当过兵,被遣散前是上士班长。你一直是学生啊。”
陈天衡摸摸脑袋,装作无辜的样子:“看书看来的。至于为啥能掏了赵和戊家,……我天生力气大。赵和戊家没有带枪警卫,只有仆人。”
在安源路矿那会儿,陈赓就发现这个比他还小三岁的一师学生很古怪。
脑瓜子鬼点子多也就算了,还能一口流利的英语去和路矿通信局的老外谈判。现在就算读新式学堂的学生,能学出顺当读写的哑巴英语都算是天赋秉异了。
陈天衡的解释是他英语老师是舒新城。
(翻译家、教育家、辞书学者,著作:新旧《辞海》)
为什么还会训练士兵?学校学的。
带三个农会队员就敢冲到衡山县赵和戊家,三下五除二就打翻佣人绑了他儿子?我力气大。
……
哎不管了,他说是啥就是啥吧。
祥七、陈天衡、蒋先云、陈赓还是藏身祠堂,祠堂外面,赵家的人挑来了几担大洋,这是他们退赔的从白果镇搜刮来的粮钱,粮食也以大洋折算。
不过现在还不能放人,农工会要等白果镇和周围的几个村把这些大洋分了、发放到每一户人家手中,才会释放赵念慈。
比如岳北村,赵念慈自己杜撰的田捐过去三年从每个农户家收走了2个大洋。挪用社仓和义仓的稻米,平均每户也值3个多大洋,所以现在每家每户发放5个大洋,人人一片欢腾。
甚至村里的地主家也返还了被赵念慈这个官家大地主搜刮走的钱粮,比如胡育嘉就心情复杂地收下了350个大洋。
傍晚,岳北村的村民都收到了钱,临近几个村的钱也被这些村的农会会员挑回去了。祥七和陈赓把赵念慈带到祠堂门口,打开门向外一推。赵念慈就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地朝外面的人群走去。
现在,农工会手中还有小胖墩赵升金,他要等农工会核心成员安全上路“转进”时再释放。
“同志们,农会的弟兄们。我们就要出远门了。”
赵和戊的兵在祠堂外两百米,蒋先云对即将转移的岳北农工会成员做动员演讲。
“在岳北加入我们的队伍的农友、工友,一共是21人。”
“这21个弟兄,有的是上无老下无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的是家中兄弟众多,有兄弟给父母养老。还有的在安源、水口山当了多年矿工,家里都几乎忘了你这个人。”
“其实,弟兄们,你们不是无家,而是以国为家。你们没法侍奉家里的父母,但可以让未来的中国千百万老人有子孙儿女,晚年安康。你们现在不能娶妻生子,但可以让未来有更多的青年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过上安稳日子。”
“我们无牵无挂,豁出去干革命,中国就成了我们的牵挂。”
“我是陈同志,我负责制定路线,带领大家突出重围,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陈天衡用一端烧成黑炭的树枝在祠堂的地面画行军示意图。
“一会儿我们就要动身,去白果镇晓岚码头,在那里,有两艘船在等着我们。我们上船,向下游花石码头的方向航行。但我们不去花石码头,而是趁天黑在中途下船,步行约20里路,到福田镇,与福田农工会的同志会合。”
“福田农工会有十几名同志,前段时间我们给他们送过10支枪。在福田镇,我们吃饭,明天白天休息,明天傍晚的时候,两个农工会的同志一起出发,步行25里路,天亮前抵达湘江边的铁家码头。”
“在铁家码头,我们找一艘船,两个农工会的成员顺湘江而下株洲、湘潭、长沙甚至武汉,彻底跳出赵恒锡军队的清剿圈。”
“这就是我们的突围路线,每个人都记下来。因为我们转移时,走路主要在夜间,如果有弟兄中途掉队了,就按照这个突围路线,自己向路线的终点走,但最好是不要掉队。我们会在铁家码头休整和等待1天1夜。”
“你们随身携带的东西,枪和子弹是革命的工具,不能丢弃。我给你们每个人准备了四天的干粮和水筒,水筒里的水注意补充。其他的各人自带的行李物品,控制好重量,太重太难带走的东西最好还是留下。”
队伍出发时,赵和戊也带着他的兵形影不离跟在后面。陈天衡让队伍尽量走得紧密一些,并让赵升金在队伍中时不时换位置。
“他们跟得还是太紧了。”
到了白果镇晓岚码头,赵和戊的兵离码头只有100米,陈赓认为太近了。
“你看见那个石鼓了吗?赵和戊!”陈天衡大喊,确保远处的赵和戊能听见。喊了两遍,陈天衡端起手中的步枪,拉栓上膛。
“砰!”
100多米外,长宽40厘米不到的石鼓正中央腾起一团火花。
“砰!”
再一团火花。
虽然不是狙击枪,但这个枪法已经足够镇住赵和戊部了。
祥七:“开船,走喽!!”
……
总共28人。21名岳北农工会的护卫队,农工会领导祥七、周德二、赵丙炎,湖南省委派出的工作组陈天衡、蒋先云、陈赓,以及小胖赵升金。
其中27人会在瓦铺下船,去福田镇,然后船工载着赵升金继续沿涓水河顺流而下,明天白天赵和戊会在花石码头找到自己的儿子。
蒋先云:“岳北农运暂告一段落,我们成功发动平粜,让周边的农民买到了平价米,渡过青黄不接期。惩治了土豪劣绅,在走之前把钱发了下去,让周边十几个村的农民得到了实惠。”
陈天衡:“三个月的工作,基本上算是有成效的。……福田农工会的同志来了。怎么只有7个人?”
福田农工会来会合的不但人数少,每个人情绪都很低落。
原来福田镇也进驻了赵恒锡的湘军,在围剿和反围剿中,福田农工会的队伍被湘军一百多人马逮住,双方打了一仗。
农工会的护卫队当然打不过,不但死伤十几人,还丢了三支枪。
这可是岳北农工会从自己宝贵的20支制式步枪里分出了10支支援他们的……
不过陈天衡并没有责怪福田这边的同志。
“廖芳炳同志,这不怪你们,我们在军事上还比较薄弱,”陈天衡拍拍福田农工会长廖芳炳的肩膀,“我知道你们一开始也是想避免和湘军正面硬碰硬,但后来没躲过,打起来了,当然是我们吃亏。不过好在队伍的种子还是保存下来了,我们的力量能继续存在并延续下去,这就是胜利。”
廖芳炳:“我们只做了平粜,没惩治土豪劣绅,可惜了。再多点时间,我们就能把周老财抄了。”
蒋先云:“下次。我们终究是要回来的,到时候这些军阀土匪、土豪劣绅,一个也别想漏掉。”
从福田镇到铁家码头这一段路由廖芳炳带路。
“走四方 路迢迢水长长”
“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
“地不老天不荒 岁月长又长……”
当走在无人的旷野时,一行人七腔八调地唱着陈天衡“临时编出来”的歌。
经过陈天衡蒋先云的劝慰,以及士气明显更高昂更乐观的岳北农工队员的带动,福田的同志也逐渐恢复了信心。
“陈同志,我们到了铁家铺子码头,上了船,去哪里?”廖芳炳问。
“去长沙。”
“长沙不是赵恒锡的老巢吗?”
“他们就算通缉你,也没有你们的照片,画像能抓住人吗?抓不到的!”陈天衡笑道,“如果长沙赵恒锡也戒严了,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武汉,甚至上海。中国那么大,哪不能安身?”
“那就好了!其实,我们这的大多数同志也没有泄露自己姓名!”
行军5里,停下休息。
这是今晚第一次停下休息,这样的休息还要有4次,才能走完25里路,在天亮前抵达铁家码头。
“好像后面有一队人赶上来了?”陈赓休息的地方是一块大石头上,位置最高,看得最远。
“是什么人?追兵吗?”
“应该不是追兵。打着火把。……我再看看。”
“也是农会的队伍!是自己人!”
“……是毛书记,毛书记!”
“毛书记带着南边四个农工会的队伍赶来了!”
第19章
毛润之是在常宁工作时发现谭赵战争画风不对。尽管他也遇到了信息严重滞后的问题,但还是作出了准确的预判。当赵恒锡的大军下常宁县镇压农工会时,常宁的三个农工会做好了善后措施,暂停活动隐藏起来。
然后毛润之最担心的还是北边的四个农会。他带着常宁那边栗江、烟洲两个农会的几名骨干,穿过衡阳市来到市北衡山地界,先收容了两个农会的残余幸存人员,然后来到岳北,发现岳北农工会已经全体扯呼了……
毛润之一行人就一路打听,现在追上了陈天衡的队伍。
“毛书记。……陈书记,你也来了。”
火把中,两支队伍合在一起,陈天衡看到毛润之身边有夏曦、郭亮、夏明翰、林祥谦,甚至还有陈望道。
毛润之也在数农会这边的人头。他看到陈天衡、蒋先云、陈赓三名骨干和祥七等几名本地干部都在,这才放下心来。
毛润之:“东湖和寿岳的农会损失很大,李玉邕牺牲了,刘东轩被捕入狱。你们岳北看来是人员是基本完整的?”
这两人分别是东湖和寿岳的农会会长。会长都下线了,普通会员还剩多少人可想而知。陈天衡看毛润之那边的队伍人数,除去从常宁跟着来的骨干外,栗江、烟洲两个农会的人员也就十几人。
“陈同志和蒋同志预计到谭延闿不会打衡阳支援我们,所以提前做了准备,”祥七说,“岳北农工会无人伤亡,无人被捕。带出来的这二十多人,是农会会员中无家庭牵挂,可以出远门干革命的成员,而且都比较年轻。”
“我们农会的成员损失很大,牺牲了好几位,……在走之前,重伤的文三没挺过去,第十人牺牲了。”福田农工会长廖芳炳说道。
陈天衡:“毛书记,陈书记,谭赵战争的走向没有按之前我们的预料,是谭延闿的问题还是我们与孙中山没有协调好?”
陈望道:“中央那边有意外情况。陈独秀约孙中山之前先在书记处会议上说了此事,然后不知道谁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了共产国际,马林从北京赶到上海阻止了陈独秀。李达偷偷把事情经过拍电报发了过来,我在长沙接到了李达的电报赶来的。可惜电报晚了……陈独秀根本就没联系和约见孙中山,自然,谭延闿与我们也就不会有呼应和配合。”
在山沟里打转了这么久,陈天衡搭这儿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仰天长叹了。
六十多人的队伍走夜路,天亮前抵达了铁家码头。在赵恒锡的围剿镇压中,衡阳的农民运动骨干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涓水河流域切换到了湘江流域,实际上已经跳出了包围圈。
“毛书记,我这边的估计错了。我高估了自己对陈独秀书记的影响力,不,其实是高估了陈独秀书记对中央的掌控力。”
“该做检讨的不是你。”毛润之摇头,“中央的同志竟然大多数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有利的发展时机。陈独秀书记也有问题。他脑子是清醒的,之前反对过整体加入国民党的合作模式,还说过中国共产党应当有自己的独立性而不是完全照国际指令做事的支部。可说归说,当共产国际的指令来的时候,他立刻就服从了。”
陈望道:“润之,这些等到了长沙我们再向中央反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