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如故
老伊凡知道，可他没有办法，穷苦的人们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无法改变。
于是他只能搜肠刮肚的讲些故事，逗盖娅开心。
但这一切都在她上学后改变了。
盖娅在学校里交到了更多的朋友，开始认字，佐伊小姐在授课之余讲的故事他听到也会觉得有趣。哪怕白天仍然要辛苦的劳作，晚上她也会蹦蹦跳跳的来到学校。
盖娅越来越爱笑了。
老伊凡也挤出了个笑容，现在是比以前要好的，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夜校课程结束，肯和盖娅收拾着东西便准备回家，他们最近又认识了不少词，很是开心的互相讨论着。
“请稍等一下！”佐伊叫住了两人，随后又看向了在后门探头探脑的老伊凡：“一起过来吧，我会和巡逻队说一声，你们可以晚些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三人对视一眼，有些忐忑的跟着佐伊来到了旁边的办公室。
“明天学校要开进阶课程了，你们应该受到通知了吧？”
老伊凡心中咯噔一声，现在就要做出决定了吗，他还没有想好.
“收到了。”盖娅老老实实的回答，她有些不安的抓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人。
“这里是课表，你们可以先看一下都想选哪门课。”
佐伊递过来一张纸，盖娅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她的哥哥和父亲。
“肯，你很细心，我推荐你学机械原理，谨慎与小心是工程师的必备素养，盖娅的话，我知道你很喜欢探索，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化学是很危险的学科，实验中的一点点大意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如果想要学习，就必须要克服自己的缺点。”
佐伊说完，抬头看向了老伊凡。
老伊凡赶紧堆起一个笑容，小心翼翼的开口：“佐伊小姐，请，请问这些课程，如何收费？”
“你们都是卡斯特尔的领民，你还是领主的雇工，学费是最低的一档，机械原理每周两里奥，化学的话要消耗很多试剂，贵一些，四里奥每周，所有教学用具包括课本全部由学校出.我去找一下课目表，你们稍等一下。”
佐伊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两里奥加四里奥，一共六里奥，这都够买两磅黄油了，而这只是一周的学费
老伊凡心中满是苦涩。
说实话这个价格并不算贵，这个时代的纸本来就不便宜，承载着知识的书本更是昂贵得令人咋舌，这还没有算上教师的费用，听说这些课程都是领主大人亲自教授的，哪有地方能用两磅黄油雇一名伯爵教课呢。
可是，可是.
老伊凡不过是个渔民，肯和盖娅都是渔夫的孩子，学习这事本来就和他们无缘的，肯本该在将来某一日接过父亲渔网，盖娅也会嫁给另一个贫苦的年轻人，靠着一点微薄的嫁妆组建家庭。
这是很好的机会，老伊凡的眼光很好，他知道或许自己这辈子也碰不见这般好的机会了，但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六里奥每周的钱他无论如何也出不起，哪怕他把所有的积蓄全拿出来，再找邻居去借钱，也撑不了多久。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改变命运的机会溜走。
不，或许还有办法，如果只让一个孩子去读书的话，另一个孩子去上学，那应当是供得起的，只是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而且，就算要供一个上学，该选谁呢？
肯与盖娅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转头看向了老伊凡。
第78章 学，都可以学
盖娅看了两人一眼，有些犹豫的说：
“我，我还是不要读了吧，我现在识字班还没上完，不如.”
“盖娅！”×2
老伊凡和肯一齐开口，盖娅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看向两人。
“咳，老爹，我觉得我暂时还没到读进阶班的时候，我识字的成绩还不如盖娅，拼写都学的比较慢，还有通识课呢”
老伊凡张了张嘴，他是很想让肯也接着上的，可是算一算自己埋在墙角陶罐中的积蓄，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钱不够，就是不够，无论你心中有多少美好的东西，它都能把你拽回到冰冷的现实中。
最终他移开了目光，颤颤巍巍的低下了头，不敢看向自己的儿子。
“来，看一下吧，这是课表。”
佐伊从屋外走了进来：“正好看看你们的识字课成果如何，这些词都认得吧？”
“基础物理，基础化学，机械技术及其原理，基础数学。”
“对，目前开的只有这些，领主大人说下一步考虑开设地理和电路，不过估计要很久以后了。”
“其中物理和数学是必选课目，只要参加进阶班都需要选，机械技术和化学则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当然你也可以都选，但是不能同时上，只能一门毕业后再去从头学另一门，因为它们的时间有些冲突。”
肯轻咳了一声，有些干巴巴的开口道：“佐，佐伊小姐，我暂时不打算读进阶班了，我识字还没有学完，我，我”
佐伊的眼睛睁大了：“你说什么？你不上了？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领主大人以后未必有这么多空闲再去开班了，你怎么能，你.”
她气势汹汹的挑起了眉，这两个孩子是她最看好的学生，她一直寄予厚望，也花了最多时间辅导，突然说不打算学习，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血都白费了。
可她看到老伊凡畏畏缩缩的表情，看到盖娅身上小了一号的裙子，看到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指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忽的，佐伊想到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的说道。
“领主大人最近在招收一批人手去新的工厂，但是要求必须进阶班毕业。”
三人一愣。
盖娅下意识的开口“可我们没钱去进阶班啊？”
说完她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有些脸红的低下了头。
贫穷就像脚上破了洞的袜子，只是提起就让她感觉羞耻。
“这批人手招的比较急，只要参加了进阶班，哪怕还没有毕业，也可以以实习身份参加——工钱只有五分之一，每天一里奥，但可以免收学费。”
一里奥的工钱并不多，也就够吃饭，但如果免去学费
三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靠着实习的这点薪水，盖娅和肯完全可以维持下去，虽然不可能攒的下钱，但是他们拥有了这个学习的机会。
一家人紧巴一点完全是可以过的下去的，甚至老伊凡多去山里的采摘队跑几趟，还有机会有些余钱，这比年成不好的时候都强。
“那，那”盖娅扭头看了眼老伊凡，老伊凡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那我要学化学！机械原理我也想学，我想学数学，我想学物理，我想学，我都想学！”
盖娅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最近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又不敢去奢求，又幻想着有奇迹发生，结果在惊喜真的降临时，她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后是骤然的激动从心底涌出，她感觉自己的眼前都有些模糊了。
“我真的好想学习”她捂着脸，颤抖着小声说道。
肯在一旁，沉稳的拍了拍妹妹的肩，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也有学上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老伊凡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他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又看向佐伊小姐，心中有许多东西，想说出来却觉得什么堵住了嗓子，匮乏的言辞让他张开嘴后卡在了那里，最终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实在是太好了。”
佐伊露出了笑容，看着眼前的一家三人，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自从上次领主大人提过之后，她就一直想试着写一篇小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或许领主大人只是随口一提，拿她在报丧女妖前举个例子而已。
可这个念头，却从那之后便在她心底扎根了。
她真的试着去动笔，去试着构思一本小说，可她写出来的情节却总是怪怪的，明明应该是很感人的情节，读起来却总觉得有些.空洞。
她为此苦恼了许久。
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家三人，她忽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或许浓烈的情感，并不需要刻意歌颂，只要记录就好了。”
她只要找到这些真挚的情感，然后普普通通的记述下来就好了。
可她不过是一名女仆，本该一辈子都在庄园中清洁打扫，又上哪去找这些情感呢？
此刻这一家三口给了她些许灵感。
“或许可以去看看，那些贫苦的人们？”
“可是这样的小说，真的会有人看吗？没有高大的骑士，美丽的公主，恶毒的妇人，倘若我去写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真的会有人在意吗？”
人们只会看那些锃亮的盔甲，不会去关心鞋底的泥污吧。
佐伊摇了摇头。
如果她是知名小说家，哪怕是个出版都很费劲的扑街作者，她绝对不会动这种念头。
这种小说写出来也没人会买的，那些多愁善感的小姐们唯独不会为底层人民的苦难哭泣——
司空见惯的东西，她们早就习惯了。
可佐伊只是名喜欢看小说的女仆，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还未有那么多成见，于是她轻而易举的就做出了决定：
“先去试试好了，反正我写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有人看的。”
肯搀扶着盖娅，老伊凡千恩万谢的向她道别，这才把佐伊拉回了现实。
“肯报机械原理，盖娅报基础化学，真是太谢谢您了，佐伊小姐，您真是心善的人。”
三人向她连连鞠躬，佐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等等，别走啊！”
三个人的脚步忽的停住了有些错愕的看了过来。
“你还没说你报什么呢。”
肯和盖娅有些迷茫的对视一眼，可佐伊的目光却落在了另一人的身上。
“老伊凡，你进阶班打算报什么？”
第79章 组装蒸汽机
炉火上，一壶水正冒着热气。
“水烧开了。”
修斯指着壶口：“这白色的就是蒸汽——其实不太准确，蒸汽并没有颜色，但这高温的蒸汽在空气中快速冷却，凝成了一滴滴细小的水珠，它们在空中看起来就是白色的。”
“有没有什么想法？”
周围围着的学生们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他们的年龄从小到大都有，修斯并没有怎么在意年纪与出身，他只是简单的让佐伊选出识字课成绩靠前的人参与进阶班。
于是就导致这批学生中，甚至有几个中年人，比如老伊凡。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领主，老伊凡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当时他慌慌张张的想要拒绝，可佐伊却坚持让他报进阶班，据说领主很需要这批学员。
老伊凡对领主老爷没什么印象，但修斯开办的学校让自己的儿女免费识字，想到这里，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也能来上进阶班——他对识字确实很有兴趣，这并非因为他本身多么喜爱知识，而是他吃过太多不识字的苦了。
因此他哪怕去参加没多少薪水的巡逻队，也要去夜校蹭几节课听，多识几个字没什么不好的，虽然白天的工作很累了，但能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在眼前，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坚持下来了。
他并不算聪明，认字靠的也是死记硬背，因此听到尊贵的领主老爷发问，别人踊跃发言时，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可以蒸东西？”
“会烫到手！”
“冬天还会有长长的水雾，就像哈气一样。”
“确实可以。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修斯挨个看着学生们，终于到了老伊凡。
老伊凡顿时紧张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脑子中半点想法也没有。
他呆呆的看着壶中的蒸汽把壶盖顶了起来。
“可以把壶盖顶起来.”他嗫嚅的小声说。
周围传来一阵低笑。
修斯却没有笑，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烧滚的开水，变成的蒸汽可以把壶盖顶起来，这正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的伟力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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