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okyo哥斯拉
汪。
带着鼓励的犬吠声从舞台下传来,埃隆感受着空气吸进胸腔,抬起头时已经一只手撑在了演讲台上,将母亲给的演讲稿压在掌心捏成一团,圆形蛛网模样的麦克风将声音录入,穿过层层叠叠的奥术枢纽,最终声如洪钟的话语从空港的每个角落响起——
“我承诺,若我当选议员,爱士威尔将建立面向全体市民的社会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该保险为公益性质,由企业主和受保人按比例每月承担——”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起。
“爱士威尔将规定最低周薪,无论是难民,移民,兽人或任何来到爱士威尔做任何工作的人,都将有一份能满足温饱的薪资保障,若到手的实际薪水低于这一数字,则视企业主违法——”
掩嘴交谈者越来越多。
“《爱士威尔劳动保护法》将重新修订,并且我保证它会和《税务法》、《财产权法》一样的得到强制的、彻底的、有效的执行!重体力工作将禁止雇佣儿童和老人,因工伤致病致死的一切案件将转为公诉案——”
交谈声变成了骚动,与此同时,在空港之外等待着烟花的市民也传来了骚动声,仿佛地震到来前先拍打到岸边的海啸。
“在五年内,爱士威尔全城将建起一批足以覆盖五百万人口的公立医院与基础教育学院,与此同时,我们将搭建泰缪兰有史以来第二个全民级的高等教育考试,并且政府将针对成绩优异的平民发放无息助学贷款.”
这一次,连与布兰森家族关系良好的银行家们都坐不住了,骚动与议论此起彼伏,可是接下来,埃隆的声音如惊雷般将所有的一切压下:
“我,埃隆·布兰森承诺,若我当选议员,将推动议会改革,每一位议员只能是忠于爱士威尔的市民,而不是什么其他国家的利益拥护者!我们将放宽户籍准入条件,只要是在这座城市勤勤恳恳工作纳税七年以上,在没有犯罪记录和别国通缉的前提下,无论你是西大陆的难民,还是在南大陆诸国得不到户籍的兽人,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都能成为爱士威尔的市民!”
“.最后。”
爱士威尔将重新协商与罗恩王国,不列颠王国的一切军事保护协议!!空输兵会在今年内扩充至五千人,以保证捍卫我们的城市和新法律!!!”
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张有些年轻,甚至以刚才的炸裂发言衡量过于年轻的脸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后微微鞠躬。
零零落落的掌声响起,在场数千人中鼓掌的只有寥寥数人。
代表了在爱士威尔除一个宗主国名头外鸡毛没有的帝国利益的议会议长,埃隆的母亲杰妮与妹妹夏黛儿,以及一些隶属于布兰森家族的人和空港员工。
她们就在这带着审视、乃至冷眼旁观的死寂氛围中拍着手,杰妮边鼓掌边向平日里关系良好的生意伙伴们投去注视,可他们无一不回以抱歉的眼神,更有甚者对她怒目而视。
直到夏黛儿的手都要使劲拍红了,杰妮脸上的假笑快要僵住时,一阵强而有力的掌声从空港上方传来,那是一名穿着白西装的年轻黑人,他与抬头的埃隆遥望在一起,那是平日里几乎无法在这名黑帮领袖脸上见到的眼神,一丝审视、一丝惊叹、以及混杂着莫名情绪的目光。
无法想象他那双大手究竟多么有劲,仅仅一个人鼓掌,声音就能大到在这座环形空港中的四面八方撞出回音,可很快便不止是他,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站了起来,站在椅子上踩在别人的包上骑在兄弟的肩膀上,他们不止是鼓掌,还有吹口哨拔出砍刀乒乒乓乓乱敲的,像给脱衣舞娘色情表演欢呼的流氓。
旁边被骚扰的观众纷纷低下头来,尽可能的温顺,因为不鼓掌可以,埃隆不会找他们麻烦,但这帮人不一样,他们是货真价实的道上流氓,仇恨不过夜的。
偌大的空港,密密麻麻的观众,辽阔无云的夜晚,灯火通明的城市,本该是因为节日而放松的气氛却僵住了,沉重的像横在看不见空气里的大山,一边是稀少古怪到有些滑稽的鼓掌者,而另一边是沉默的绝大部分观众,这些爱士威尔的精英们在用沉默无声的表达愤怒。
热烈的欢呼声从空港之外遥遥传来,那是陷入沸腾的市民与民众,恐怕只需要一晚上,随着口耳相传与早报的铺开,明天的爱士威尔——尤其是西威尔的劳苦大众将陷入怎样的狂欢中。但是这些声音被高墙挡住,能传进来的只剩听不真切的呐喊,撼动不了这些坐在空港内的精英们的沉默。
普通人再怎么呐喊,也撼动不了奥术和神秘铸就的阶级。
可就在这时,在两方冷硬对峙中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道很微弱,但又很拼命的掌声响起——
那是一名清瘦的少女,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周围只有她一个人鼓掌,似乎因此十分不好意思的把脸低了下去,但仍然高举起手啪啪啪的拍着,卷发马尾一晃一晃,很是可爱。
她的旁边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似乎是父亲和弟弟。父亲一脸无奈,阻止过了但没拦住,而弟弟则一手挡着姐姐的脸一手挡着自己的脸,同时不断低呼“有点参与感就行了姐你别拍了”,主打一个有点胆子但不多。
所有人都想看看新鼓掌的是谁,而就在观众席的最前方,那片看舞台视野最好却只坐了几个人的区域中,一名帅气的少年随意的回头望去,当他看清鼓掌者冷茶棕色的马尾后,骤然一愣,随后加入了鼓掌中。
而围坐在他旁边的两名少女见他鼓起掌来,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乐呵呵的拍掌。
于是乎,前面的几名中年人或老年人也帮衬着拍了拍手,对于埃隆的讲话他们是相当无所谓的,但学生既然鼓掌了,就别让他们太孤单嘛。
当沉默的观众们注意到新加入的鼓掌者坐在独属于学院的区域后,那是既短暂又漫长的两到三秒钟,旋即沉默如雪崩般瓦解,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比往年听议员在台上念祝酒词时更灿烂的笑容,拍掌拍到手心痛的夏黛儿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山呼海啸的掌声便将他淹没。
一直沉默以待的埃隆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先是对着学院的几名师生微微鞠躬,随后如同胜利者般沐浴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掌声,他知道现在可以冷眼旁观的人变成他了。
我不说话,你们的鼓掌就不能停。
但埃隆也没有刻意的等太久,他很快便笑着拍了拍麦克风,示意大伙不用害怕吃紫菜蛋花汤了。
“.呵,相信各位肯定有不少疑虑,毕竟想要推行新法律,推行议会改革,还是要全力依靠在座的各位。”
“首先,我埃隆·布兰森可以保证一件事,无论任何法律法规,我们布兰森家在爱士威尔的所有企业都将率先三个月执行。这会远比你们想象中要好接受,只需要让渡一点利益——一点利益就能让这座城市变的更美好,经过议会讨论后,这些新法律都将以温和的形态.”
仓库区十楼,看着掌声从无到有,仿佛整座城市的精英被埃隆拧成一条绳的艾克收起了手。
“啧啧,恐怕爱士威尔有史以来第一个得票率能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新议员要诞生了。”
接下来的车轱辘话他不打算听了,转头看向在自己刚鼓掌就躲进阴影里的奎恩,笑着问道:“你怎么看?”
“.布兰森家在城外的生意要少很多了。”
“这么说就是觉得能行?”
“.”奎恩扯着有些僵硬的脸笑了笑,“他很有想法。你呢?”
“呵”艾克从地上拿起一杯红酒,给自己倒了半杯:“如果你们学院支持他,那一定行。”
“我是问你对他演讲内容的看法。”
奎恩在阴影中盯着艾克的眼睛:“觉得怎么样?”
“你是以什么身份问的?是学院在考察一名黑道蝼蚁的政治倾向,还是准备加入黄金之风的成员在探老大口风?”
“.对于他所说的内容。”奎恩深吸一口气,眼眸微亮:“你觉得熟悉吗?”
“熟悉?”
艾克抿了一口酒,“不,第一次听。如果这番话不是从一个可能有学院撑腰的议员口中说出来,我会认为他疯了。”
奎恩沉默了一会,随后像答题一样说道:“是因为不进行武装斗争,就无法彻底掌握生产资料,从而导致阶级腐化革命失败吗?”
艾克眨了眨眼,一脸黑人问号不像装的。
“.不愧是学院的老师,说出来的词和奥术一样难懂.革命?为什么会失败?把法律颁布不就行了?有学院支持还怕有人唱反调?”
“.”
奎恩又变回了那副冷酷的样子。
“我学生来了,下次交易时间会通知你们。”
艾克微微点头。
可是,他并没有像时间回溯前那般在奎恩走时什么也没说。
“.我会帮助埃隆,只要他能看得上一个帮派的帮助。这无关学院,在我小时候有人问我要不要加入一个国家,那时候我拒绝了,其实挺遗憾的说起来,老子还没爱士威尔的户籍呢,呵。”
奎恩下楼梯的脚步顿住了,最终说道:“学院对黄金之风的调查不会因我的干扰而终止。”
“所以?”
“那个延根流亡政府,你要交一半的人出来。我的朋友需要对工作交差。”
“.呵。”
艾克将那瓶快喝完的红酒丢了过来。
“欢迎加入黄金之风。”
奎恩接住,边喝边往楼下走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艾克突然像发疯一样将头狠狠撞到墙上,他的黑黝黝的脑袋硬的不可思议,但墙一下就被砸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操!别他妈嚷了!一天不说话,一说说一天,你得你吗的诺贝什么尔奖,我看你得的是诺贝尔一直讲——”
他有些崩溃的自言自语道:“谁管你分不分的清?发疯了?‘分不清,我真不分不清’.你分你吗”
可算是消停后,艾克靠在墙边看着热热闹闹的晚会开场,无奈地问:
“所以你到底在二选一选什么?”
第197章 理想者
那是2015年寻常的一天。
春风和煦。
为奶奶烧了一锅粥,炒了个青瓜滑蛋肉片当做午餐,柴火灶,简单的酱油调味,将美国买来的进口抗胆碱药分成早中晚三份,定好吃药的闹钟,最后确认了一遍供氧仪的工作状态后后,奎恩穿好校服出门。
矽肺这种病到了后期,大半的肺都变得纤维化,吸两三口气才顶得上寻常人吸一口,必须靠供氧仪维持心肺功能,唯一的治疗手段是换肺,但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就算能扛过手术的折腾,术后通常也活不过半年。
知道奶奶已经时日无多,奎恩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终归每次出门都有些难过的。在往日里像这样打工没有排班的日子,奎恩都会选择在家陪陪老人,但今天他却罕见的穿上校服去了学校。
不是考试,也没有竞赛,今天是拍毕业照的集体成人礼日子。
奎恩在高中时代没有什么同班好友,若不是成绩好他不可能进入这所贵族高中,他向来是不参加这种集体活动的,但老师和领导都叮嘱了让他今天过来——只要理科不发挥失常,他是板上钉钉的状元。
状元的合影要挂在办公室里。
来到学校后,奎恩才发现根本没什么人穿校服,有钱人家的孩子成人礼是要穿礼服的,将奢侈品牌的西服裁成合适的大小,更有钱些的穿没有吊牌的高定,据说一套衣服要等六个月。学校请了摄影师,做了专门的布景,还请了时下流行的感恩学讲师来演讲。
奎恩不太明白,这毕业照真的值得拿六位数的摄影器材来拍么?他们多年以后还会想起有这么张照片么?
反正大部分活动与他无关,被各科老师乃至校长拉着单独合了影,笑到嘴巴有些僵硬,随后便到篮球场等大合照环节。
弥雨桐的父母都来了,在礼堂里一起听感恩学讲座,她想拉着他一起,但奎恩罕见的拒绝了。
他不想与她的父母坐在一起,听人讲什么孝道,还要挤出感恩的哭和笑。
陪奎恩打球的是弥雨桐的弟弟,这小子还抱了束花给姐姐。奎恩虽然高,可运动能力倒是平平,就算从小打工有些蛮劲也不是他的对手,这小子是校篮球队的前锋,奎恩跟他打只有被喂球的份。
两人私会被逃课回家的小子撞到过,他在姐姐的威逼利诱下保密了很长一段时间,和奎恩倒因此有了蛮不错的交情,算是奎恩在这所学校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篮球没打一会,便听到弥雨桐的声音,少女过来把弟弟踢走,理由是他更需要听一听感恩学。这小子倒也懂事,坏笑着对俩人说“你们欠我一次”后便去礼堂替姐姐顶包。
高中生情侣在学校里的私会无非就是聊天,听女孩说说八卦,最后自然是到没人的地方亲个嘴抱一抱,便能满足荷尔蒙的躁动。
不同的是,今天弥雨桐穿了一身漂亮的礼服,所以聊天环节结束的很早——奎恩不会做太进一步的事情,这个年纪的男生少有大头能控制小头的,这种不知该说是有男德还是该说不解风情的品质在少女看来便成了爱惜她的优点,时常得寸进尺的挑逗,然后看奎恩无可奈何的表情咯咯咯的笑。
他之所以会在多年后仍对这一天印象深刻,自然不是因为礼服的左右侧是敞开的,也不是因为少女的肌肤有多挺拔圆润,而是因为两人嗦小嘴被老师逮到了。
弥雨桐脸皮薄,支支吾吾一下便跑了,而奎恩倒无所谓,老师不可能为难校董的女儿,更何况他是年级第一。
来者是政治老师,奎恩发现自己被盯着看了一会,便礼貌的问:“要合影吗?”
在任课的各科老师中,唯独政治老师没找奎恩单独合影,他便理所当然认为政治老师是为此而来。
这种只需要背题就能拿高分的学科对奎恩而言是最简单的,所以高中三年他几乎没上过几次政治课,奎恩也不愧疚,没有老师不喜欢一个白捡的状元,他从未因上课缺勤遭到任何责备。
但老师只是打量了他一会,没有理会合影的问题,而是说道:“弥雨桐是学校最漂亮的女生吧。”
“嗯。”奎恩认可这个评价。
“你这能忍住吗?”
“.您从哪开始看的?”
“从她问你要不要去天台开始。”
“.她开玩笑的。”
奎恩有些汗颜,老师坐到了他旁边,一个以同班师生关系来衡量略显疏远的距离,与奎恩一起遥望着传出七零八碎哭声的礼堂,看来感恩学环节已经进入了高潮。
“我在你班主任那听过一些你的情况,本以为是个苦苗子,但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老师自顾自的说起来:“以你的成绩,加上你女友的家境.在未来你或许能成为一个大人物。”
“高中恋爱,未来不一定的。”
“你知道什么样的恋爱能长久。”老师意有所指。
“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大人物,我会回报母校的。”奎恩随口说着滴水不漏的客套话。
“那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老师说完便起身离去,没有合影的打算。
兴许是无聊,又或许是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淡淡失望,奎恩问道:“您是觉得我这样的人早恋不对?”
“恋爱不分早晚。”老师回头,眼镜框后的目光有些遗憾:“只是有些知识在这个年纪没教会你,在你成为大人物后就晚了。”
“我想我的政治不差。”奎恩的政治单科排名没掉出过年级前三。
“如果你靠读书就能学会,你刚刚就不会说‘回报母校’这样的话。这所学校不缺商人为它再盖一栋对标职业联赛的体育馆.你只学会了怎么考试。”
“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应该明白,如果没有这么好的脑子,那一名孤儿不可能穿着这身校服出现在这里.这个世界更多的都是普通人,等你成了大人物,应该让那些普通的孤儿也有更好的生活。”
奎恩不明所以,感到有些好笑。
“您在聊理想?还是道德绑架?如果是作文那我会这么写。”
“我在跟你聊那么多章政治必修到底是想教会什么。”老师的声音有些严厉,但旋即又变得没什么感情:“.你没上过我的课,不是我的责任。”
“我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矿工,分配的工作,要赶钢铁指标,没日没夜的挖煤,后来得了矽肺。”奎恩平静的问:“我如果把时间用来上你的课,谁给我钱买1200一盒的进口药?”
“.如果是国家分配的工作,她的社保呢?”老师皱起眉头。
“得了矽肺就干不动了,在老家种田哪来的社保?我爷爷倒是有,还有退伍费,十几年前还多了抗战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