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安静了片刻之后，天地间的扭曲正在缓缓恢复正常。
“怎么样？她们逃出来了吗？”气喘吁吁的夏莉问道。
李山泽摇了摇头：“不知道。”
然后他转向肩头的那只机械乌鸦：“我希望你没有食言，麦基先生，否则的话，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哈哈哈哈，放心吧，她们马上就能从崩溃的核心中逃出来了！”
麦基那机械的无机质的声音，竟然听起来充满喜悦。
“干得好！先是诱导直播间的人数减少，然后又增加了虚拟圣女薇薇安的计算量！甚至还增加了逻辑炸弹！这才最终导致了她的崩溃并试图重组！”
麦基对李山泽大肆称赞道。
“那是多亏了你们的进步算法啊，为了所谓的‘进步’不顾一切。”李山泽并不领情，“所以最终才会导致崩溃。”
…………
当李山泽的诱导终于蛀穿进步算法的根基，当夏莉的重击轰散愿力核心，影子费城的天穹裂开了。
天穹映照出眼睛的形状，只是眼睛的光芒不是璀璨的金色，而是彩虹色的。
“这是审判之眼！跑！”安洁忽然拉住格蕾的手，喊道。
“慢点，疼！”格蕾昨夜刚刚被李山泽重创，不良于行，她只是刚迈开腿，就感受到了一阵撕裂的剧痛袭来。
忽然间，她锁骨处李山泽留下的淤青开始发热，慢慢的，她似乎不觉得疼了。
于是她才终于跟着安洁一起发足疾奔。
在她们的背后，那面百变的墙面正在化作虚无的影子。
格蕾的裙摆卷进了像素龙卷风，她们在坍塌的赛博地狱里狂奔。
她们踩过女权主义弹幕凝结成的粉红冰面，每步都溅起“母职惩罚”、“婚女耻辱”的尖锐冰凌。
格蕾掏出袖珍手枪，将这些冰凌一一轰碎。
她们跨过LGBTQ彩虹桥时，桥面突然裂开，露出性别流动沼泽。
安洁高高一跃，紧接着回头掷出绳索，将格蕾牵引到自己的怀里，险之又险的越过裂隙。
两人相视一笑，紧接着继续发足狂奔。
“就是那里！跳！跳进去！”安洁指着前方闪耀的数据瀑布，喊道。
当她们手挽手跃入数据瀑布时，直播间残存的道德审判程序仍在垂死反扑。
格蕾的黑色面纱被数据飓风掀起，弹幕化作飞刀向她飞来。
[用户@伦理清道夫]：丧服胸针涉嫌物化死亡！
[系统残响]：检测到悲伤表情未达国际苦难标准系数。
安洁忽然扯断珍珠项链，浑圆母贝被她随手扬出，将弹幕一一撞碎。
格蕾的面纱在代码雪崩中熔成灰蝶，她对着正在分崩离析的审判之眼伸出中指。
“去他妈的进步主义。”格蕾和安洁异口同声的说道。
然后，她们相视而笑。
然后，她们的身影就从影子费城消失了。
当她们跌出孔洞时，东方的晨光正切开费城的晨雾。
格蕾的手掌陷进星巴克纸杯堆，安洁的高跟鞋踩在腐烂披萨盒里。
她们一个是腰缠万贯的赏金猎人，一个是出身高贵的参议员后裔，现实世界垃圾堆的腐烂酸臭味却从未如此甜美。
格蕾将袖珍手枪重新装回手提包中。
她微笑着打趣道：“看来，该重新送你一条珍珠项链了。”
只是，律师小姐的笑容或多或少有点不自然。
不过安洁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安洁正在盯着化妆镜，她用梳子捋了捋在奔跑中变得凌乱的头发，将它们重新打理整齐。
“哈，你的面纱和长裙也该换新的了。”她开心的说道。
远处警笛声交织成新的背景音。
格蕾的手机响了起来。
“对，爸爸，不，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嗯，嗯。我们会赶去DC的。”
在格蕾通话的背景音中，安洁向着驶来的雪佛兰Suburban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雪佛兰碾过污水坑时溅起的泥浆，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的晕轮。
费城海军船坞的起重机在晨光中巍然屹立，安洁把风衣搭在肘间，她冲着向她冲来的夏莉挥着手。
“安洁！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夏莉欢呼着，两位好友热情相拥。
安洁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几分，又似乎热烈了一点。
她用笑着的眼睛向李山泽打了个招呼。
安洁与夏莉的拥抱十分热情，不过她们身上的香水味在河风里厮杀。
夏莉身上的草药香气，正在安洁那盛气凌人的广藿香帝国面前节节败退。
“谢谢你，夏莉，我就知道你们会找到我们的。”安洁说道。
格蕾这时挂掉了电话，她看向李山泽一行，认真的鞠了一躬。
“李，夏莉，麦肯齐探员，我听爸爸说了，说你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我们救出来，真是谢谢你们！”
“别客气，还有艾蔻。怎么样，饿了没，要吃牛排吗？”李山泽挠了挠头，对安洁和格蕾举起了手中的纸袋，纸带上印着Joe's Steaks的字样。
格蕾笑的很俏皮：“哈，在码头的垃圾堆上吃袋装牛排，你真是太有品味了，李！”
“可以去车里吃！我就是在车里吃的！”夏莉放开了安洁，又拥抱上了格蕾，“真高兴你们安然无恙。”
当拥抱结束之后，格蕾笑容灿烂：“不过我可饿坏了，就让我在这里吃吧。给我一块牛排，李。”
安洁也附和道：“是啊，我也等不及了，就在这里吃吧，也给我一块，李！”
夏莉调笑道：“啊哈，你们两个作为恋人还挺默契的嘛！”
安洁和格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当然。”
凯特挑挑眉，作为FBI探员的直觉，她觉得这三名女子之间的对话似乎另有蹊跷。
李山泽感到牙疼，他面不改色的取出纸壳餐盘和纸质刀叉，然后替安洁和格蕾一人装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牛排。
李山泽将手中空了的油腻纸袋团成一团，随手一扔。
纸团从垃圾山上蹦蹦跳跳跌跌撞撞的滚落，落到一大块青铜的旁边。
不难认出，这是自由钟的碎片。
用碎片或许不太合适，确切的说，这块青铜大概是超过三分之一个自由钟了。
就在这时，李山泽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艾蔻通过TeleGhost发来了消息。
艾蔻：安洁和格蕾都没事吧？（担心）（担心）
李：没事，一切都好。
艾蔻：那就太好了。（开心）（开心）（开心）
李：你也辛苦了，今天帮了大忙。天都亮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艾蔻：啊哈哈，格蕾也是我的朋友嘛。（开心）
艾蔻：而且我也不是干等着的。至少根据我刚才捕获到的数据，我可以确认，那位麦基先生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李：意料之中，不过你发现了哪方面的问题？
艾蔻：你破坏的恐怕只是一个fork，而逃逸的虚拟圣女薇薇安还有许多fork呢。（害怕）
李：等等，什么是fork。
艾蔻：啊啊啊，跟不懂代码的人沟通真费力。（抓狂）（抓狂）
艾蔻：简单的说，永生科技服务器的那个薇薇安是主分支，而其它的薇薇安就都是她的fork。（擦汗）
李：也就是说，还有许多其他的虚拟圣女薇薇安？
艾蔻：是啊，我根据之前的异常数据在网上检索，还发现了不少类似的异常。（点头）（点头）
艾蔻：我怀疑，这跟自由钟的碎片有关，当初自由钟被轰碎了多少片，就有多少个fork。
李：看来我们得找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她的方法。
艾蔻：经过今天对直播间的爆破，我觉得快要解析出来虚拟圣女薇薇安的底层协议了。（得意）（得意）
艾蔻：我会多弄些爬虫搜集数据的，对了，之前的经费——（贪财）（贪财）
李：我会问问看能不能通过FBI报销的。
艾蔻：谢了，女同贞操鉴定师！差点忘了，今天你也花了不少经费呢！对了，你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好奇）（意味深长的眼神）
李：随便起的，这不重要。
“有这么多大美女在你面前，你叹什么气啊，李山泽。”安洁忽然问道。
李山泽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艾蔻说，那虚拟圣女薇薇安恐怕不止一个。”
李山泽指了指垃圾堆里的自由钟残骸：“不过这也许是最大的一个。”
“是啊，我之前坐车的路上就察觉到了，费城里的影子裂隙可不少呢。”安洁冷笑道，“不过找到老娘头上来，她算是找错人了。”
128 自由钟的青铜残骸
李山泽认真的盯着那块自由钟的残骸，总觉得心中有股念头在蠢蠢欲动。
他忍不住踩着满地的垃圾走上前去。
他撩起长长的风衣下摆，蹲了下来。
李山泽蹲在自由钟的裂痕前，指腹蹭过青铜锈蚀的铭文。
铭文只剩下一半——Proclaim LIBERTY throughout all the land。
三百年前的独立电波正顺着这片残骸的金属肌理震颤，在他脑海中投射出珍藏的历史记忆。
奴隶脚镣与地面碰撞的轻响、鹅毛笔刮擦过羊皮纸产生的静电——以及尚未被资本腌渍过的自由呐喊。
力量从铜锈上涌流了出来，那些纯净的愿力像液态琥珀包裹着他的指尖，仿佛只要轻轻吮吸就能将他们收归己用。
特拉华河的浪涛突然扭曲成1776年的大陆会议辩论，但是当李山泽认真的侧耳倾听，这些带着假发的人的慷慨激昂却忽然化作磁性的女声。
这个妖娆的女声在他的耳边轻柔的吹着气，轻声蛊惑道：“拿走吧，它会带给你真正的自由；收下吧，它会把你从食人魔变成人。”
历史原浆正腐蚀李山泽的理性防线，正在试图突破那来自穿越者的倨傲和倔强组成的防线。
恍惚间，李山泽看见黄铜血管在晨光中鼓胀——那是1776年的初啼，是独立战争未冷的热血，是每个新移民入籍宣誓时被注射的精神类固醇。
他的掌纹正在悄然烙上手写体的宪法序言。
指节叩击青铜的闷响惊飞了檐角鸽子。
掌纹突然灼痛，三百年前的铅字正顺着金属肌理往他DNA里刻《独立宣言》。
“生命权、自由权、追求幸福权”的英文花体在皮肤下蜿蜒，像华尔街的蛇形领带勒紧咽喉。
李山泽恍惚看见自己变成人形宪法，眼球是旋转的星条旗，喉结振动着马丁·路德·金的声波。
垃圾堆上的牛排纸袋突然活了过来，沾满黄芥末的包装纸在风中展开成星条旗，然后裹住自由钟发出油腻的吞咽声。
历史原浆从裂缝渗出，混着垃圾堆中被倒掉的威士忌的酸腐，在李山泽的脑海深处投射出全息幻象。
五月花号甲板上的呕吐物、被熔成子弹的自由女神像碎片、中餐厅外卖盒上洇开的“自由”毛笔字。
李山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宪法纹身。
“操，操 你 妈。”李山泽用泰山脚下的山东土话骂道，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费城的晨风将他的声音掩去，他的声音笼罩四野。
掌纹中，两种文字在搏杀，颜筋柳骨的“宁为玉碎”终于撞碎花体的英文。